作者:漫漫步归
姜大夫人的死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不管背后是什么人做的,她都不会放过。
见女孩子点头道谢,李老大夫心中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多拎得清的孩子,怎么偏偏摊上这种不顺心的长辈呢?
床上不顺心的长辈姜老夫人还在“呀呀”喊叫,李老大夫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待出了姜家别苑,立时有不少在外“散步”的百姓巧合的迎了上去。
“哎呀,李老大夫,好巧,我正巧经过,你今儿是来为姜家那老夫人看诊的吗?她怎么样了?”
李老大夫瞥了眼这几个日日“恰巧”遇见他的百姓道:“想打听热闹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被李老大夫毫不客气的戳破心思的几个百姓闻言到也不在意,只哈哈笑了笑便继续催促李老大夫说下去了。
宝陵城的百姓喜欢看热闹,这热闹包括但不局限于听说书、看审案以及……跑到姜家别苑门前来蹲点。
“还是老样子,喊着没有下药什么的,”李老大夫说道。
又是这样啊!在外等候了大半日的百姓面露失望之色,闻言转身正要离开时却听李老大夫再次开口道:“不过今儿我看到姜老夫人的屋子里多了不少纸团,纸团上画了花,许是姜老夫人疯魔的时候自己画的,而后又被她自己揉成了一团随意扔在地上了。”
屋子里到处都是纸团,进屋的时候桌上还扔了两个。
其中一个这几日日常在外蹲点的百姓闻言忙道:“那纸团呢?李老大夫可曾带出来瞧瞧?”
这话不提还好,一提倒是叫他记起来了。
李老大夫道了一句“等等”便低头从自己身上的医箱里翻了翻,而后找出一个纸团递了过来,方才整理笔墨的时候,姜四小姐身边那个叫香梨的小丫鬟手脚麻利,匆忙之间把纸团带了一个进他的医箱里。
看那百姓接过纸团打开来,李老大夫瞥了眼纸团上的花道:“是朵半开的莲花,倒是不成想这粗俗不讲理的老婆子还会画莲花这等清高之物呢!”
“一朵半开的莲花!”
翠竹楼在整个金陵城的客栈中也算有几分名气,毕竟毗邻江南道都府,就算不是金陵城里独一份的存在,也是金陵城排的上名号的客栈。而且翠竹楼的位置便在城东离城门不远处,一面连接城外,一面连接江南道都府,不但出行方便,就连打探消息也一样的方便。
近来,宝陵城这个小城的事情不少,翠竹楼大堂里正有人高谈阔论的提及宝陵城里一位老夫人的事。
“那姜老夫人疯魔了一样的画莲花,是底下两片叶子,上头莲花半开,统共六瓣的样子。”有食客说着,感慨道,“宝陵城里百姓都在说着老婆子画这莲花定是有问题,指不定就是用这莲花害的人呢?”
高谈阔论的食客坐在大堂西北角,并没有处在正中的位置,只是正要踏上翠竹楼二层的小厮在一片嘈杂种听到了这一句神情却是顿变,而后便匆匆赶到了最里间的一间上房。
在外敲了敲,还不等里头应答声传来,小厮便推门入屋,而后忍不住惊呼道:“主子,不好了,那姜老夫人好似知道我们的身份。”
第三百七十章 上钩
“不是好似,是真的。”
坐在屋中做主的那位抬起头来,手中拿着一张纸,脸色白的有些惊人,此时若是林彦就在屋中,便会发现这二位不是前不久才见过他的木易和喜子主仆又是哪个?
匆匆上来禀报的喜子看向被木易拿在手中的纸,纸上写了寥寥几行字,不过此时他却来不及看纸张上的字,只是错愕的看向那张纸右下角一朵双叶半开的六瓣莲。
“这……怎么可能?”那莲花印委实太过熟悉,以至于喜子一见之下脱口而出。
“大街上,小巷里贴了不少这样的纸张,我捡了一张回来。”木易将手里的纸放在了桌案上,对喜子道,“你再看看内容。”
喜子的目光这才从那朵双叶半开的六瓣莲上移开落到了纸上的文字上。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唯我圣道教派……”
林彦将纸张上的“圣道教义”读了一遍,看向对面坐着的那位紫衣狐裘贵气十足的世子爷,此时这位金贵的世子爷手里正拎着块与他整个人哪哪儿不符的萝卜大印在盖章。
这模样……林彦抽了抽嘴角道:“圣子大人,大周建朝之后不准乱立邪教的。我家老上峰纪大人曾言对这种乱立邪教的尤其是教派中心人物,譬如教主和圣子这种人,应该抓起来处以极刑的。”
他不过睡了一觉的工夫,整个江南道便掀起了一股“圣道教”热,巧的很,传教的教主和圣子就在他的身边。
洋洋洒洒写下这一篇明明是胡诌,读起来却像模像样甚至还有几分歪理的教义的教主大人是姜四小姐,帮着盖章动用人手分发教义,让圣道教一夜之间传遍整个江南道的是面前这位圣子大人季崇言。
林彦自以为自己在大理寺呆了多年什么样的一对儿都见过了,可似姜四小姐和崇言这种“一对儿”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旁人是风花雪月,你作诗来我谱曲。他们倒是好,一个真不愧是才女,写的一手好文,从先前模仿杨衍笔迹书信到眼下布写圣道教义写的都十分精彩;另一个则动用人手,把“教主”谱写的圣道教义分发至整个江南道,真可谓“你杀人来我放火”的典范。
从这一点来看,这两人倒是当真般配。
正认真拎着块萝卜大印盖圣道教章的季崇言闻言轻笑了一声,对林彦道:“不把他们逼急了,他们怎么可能上钩?”
至少才谱写教义不过半日,江南道各城就已经有被“教义”忽悠了的百姓过来询问圣道教是做什么的了。
这话听的林彦更是无话可说,顿了顿,扶额叹了口气:“照这势头下去,你们这一对教主圣子真要发展出圣道教来了。”
至少不过一两日的工夫,就让圣道教传承的如此之广的,真正的圣道教怕还做不到这些。
“不错,再这样下去,我们的圣道教就快要发展起来了,”季崇言说着,反问林彦,“你说如此的话,真正的圣道教众会不会急?”
这不是废话吗?你二人都把人家的路堵死了,逼的人家无路可走,无教众可发展了,怎么会不急?
“眼下怕是真正的圣道教成员已经急疯自乱阵脚了,”林彦抽了抽嘴角,看着那厢兢兢业业勤奋盖萝卜大印的圣道教“圣子”大人,忍不住喃喃,“我还是头一回见过这么抓人的。”
似他以往办案都是抽丝剥茧,查找线索,而后根据线索寻找凶手。这一条无形中约定俗成的办案查案流程是几乎每一个大理寺官员都用的法子,屡试不爽。
似这等“走凶手的路,让凶手无路可走”的法子,他还是头一回看到,不过……好似还当真挑不出什么差错来。
只是如此的话,想到那位姜四小姐的“才女”本事,林彦蓦地觉得这位姜四小姐似乎更危险了,若是有朝一日她做了什么恶事,他要来抓她的话,定是十分困难。当然,更困难的是崇言这厮定然会想都不想的站到姜四小姐那一边,而后反手对付他。
要真对上姜四小姐和崇言这一对“凶手”,怕是所有大理寺官员的噩梦了。
正想着,属下匆匆自外头走进来,禀报道:“那对主仆有动作了!”
一夜之间传遍整个江南道的“圣道教义”实在是让人慌了神,至少木易和喜子主仆从未想过还会有被人抢去发展“圣道教”的这一天。
主仆两个站在秦淮河畔,看金陵城街头,几乎每隔几个百姓手中都拿着一份盖了莲花印的圣道教义。两人脸色十分难看,喜子张了张嘴,正想说话,身后一阵吹拉弹唱声传来,伴随着浓重的脂粉香呛的主仆两个打了好几个喷嚏。
秦淮河上画舫里随着娇笑声传来的不是以往唱和调笑的吴侬软语的小调,而是煞有介事背诵的圣道教义。
“……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以往传唱吴侬软语小调的软和娇喝声背诵起“教义”来竟也有股别样的风情。
画舫上喝的半醉的客人纷纷抚掌叫好。
这一幕看的两人额头青筋暴起,恨不能冲上画舫把画舫上那群胡乱传唱教义和抚掌取乐的客人都杀光了事。
“如此过分……”林彦面前老实谦厚的“商人”木易此时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那老婆子好大的胆子!”
一旁的喜子脸色比木易更是难看:“当年主子就不该心慈手软放她一命!”
谁成想那个看起来蠢笨不知所云,为了套头面连给长媳下药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的老妇人居然能猜到他们的身份。
“看似蠢笨,不成想内里却是个精明的,倒也算是大智若愚。”木易沉着脸,看着目之所及的画舫之内处处皆是背诵教义的声音,面上闪过一丝阴冷之色,“原本是因着她蠢笨才留她一命,她既要做个聪明人,那便干脆送她上路好了!”
“木易和喜子两主仆在秦淮河畔站了片刻之后没有回翠竹楼,而是径自徒步前往金陵城中一家杂货铺子,我等见状便照世子所言留几个人在前头等着,又拨了几个人去了杂货铺子后头的那条暗巷附近候着。”
“果不其然,一盏茶的工夫过后,木易和喜子主仆便自杂货铺子后头的暗门处走了出来出了暗巷,而后又回了翠竹楼。”
“我等遵循世子的吩咐,继续留人在暗巷处盯梢,又拨了两个人跟着他们回了翠竹楼。”
“回翠竹楼之后,这两主仆还点了吃食,那喜子面上的神态瞧起来也没有方才那般慌张了。”
“他二人这幅表情与世子所言全然吻合,我们留在暗巷里的人这才动身去暗巷里搜了搜,结果当真在暗巷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块松动的青石砖,砖后有一封信。“
“拿到信封后,我等便立时派人赶去宝陵见了姜四小姐,姜四小姐打开信封看了一遍便重新封了口交还给我们,让我们放回原处。”
“一天之后,夜半子时,有个打更的便过来取了……”
听到这里,林彦开口打断了正在禀报的护卫,“不是一天,是两天,从那两主仆将信放入暗巷到收信是两天。”
如此一来,这木易和喜子两主仆同真正的“圣道教众”联系的方式便为他们所掌握了,那接下来……就看姜四小姐那一双妙手能不能如模仿杨衍的书信一般模仿这个叫木易的人写的书信了。
“字迹应当不难模仿,”季崇言闻言,瞥了眼林彦,顿了顿,道,“既然敢放在暗巷里,还敢几天之后才来取,那便要考虑到玩闹的孩童误打误撞抽了砖石被拿走信的情况,所以,那书信内容应当不会这般容易看懂。”
正在禀报的护卫听到这里,面露古怪之色:这季世子怎么人没去宝陵却仿佛能猜得到姜四小姐的动静一般,同那厢的姜四小姐一个样。
“姜四小姐也是这么说的,待到展了信之后,便笑道‘果然如此’,”护卫说到这里,不好意思道,“姜四小姐还给属下看了看,问属下看不看得懂,属下见信上皆是一些数字。”
“……三十一,二十六,一百六十一云云的。”
这些数字哪个能看得懂?护卫当时一看便懵了
听到这里的季崇言却轻哂了一声,笑道:“她应当看懂了,否则也不会封了信交还给你了。”
这反应看的护卫更是诧异,这世子爷同姜四小姐怎的明明分隔宝陵晏城两地,却仿佛这相隔两地一夜的路程不存在一般呢?
他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相距两地“交流无碍”的。
这个就是诗词里所谓的“心有灵犀一点通”么?
“姜四小姐看完顿了片刻便摇头笑了,而后道了一句‘如此简单么’便转身抽了一本书交给属下叫属下带过来了。”
护卫说着把怀里用黄纸包裹起来的书册递了过去:那是一本老子的《道德真经》。
接过那本《道德真经》季崇言递给了林彦,林彦接过《道德真经》翻了几页,想了想,顿时了然。
虽然没有如崇言同姜四小姐那样的默契,不过听护卫说了这么多也猜得到这“圣道教”传话的方式了。
那些数字应当是自道德真经第一章第一个字开始数起所对应的字,这样传递消息的法子比起杨衍的手法来简直简单的宛如稚童,难怪姜四小姐会感慨“如此简单么”了。
至于那封信对应的内容,想来姜四小姐已经有所应对了。
一连喊打喊杀了几日的姜老夫人连灌了几日的安神药之后终于沉沉睡去了。
那几个伺候在姜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也捱不住下去歇息了。
姜家别苑的西苑里难得早早入夜安静下来。
吃了睡睡了吃,没事再瞎叫叫,拨了拨炖锅里剩下的人参鸡汤,姜二夫人眼馋的同时又有些费解。
这老婆子那样大喊大叫的她可不信四丫头那脑子听不懂老婆子话里的意思!
难道四丫头还当真转了性子做起了烂好人不成?
这想法只要一想便叫人一个激灵:烂好人的四丫头,想想都叫人害怕。
不过这死丫头对有“下药杀人”嫌疑的老婆子也太好了吧!还人参鸡汤的伺候着……她都没得喝呢!
正腹诽间,顶着一脸“幽怨”气十足妆容的小雪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张又仙气又鬼气的脸看起来很是渗人,她幽幽的看向姜韶颜:“姜四小姐,我真的不用再去了吗?”
姜韶颜摇了摇头,道:“不用了,”顿了顿,不等她说话,又道,“今后也不用了。”
这话一出,小雪白的小脸立时垮了下来,眼圈一红,眼泪当即就掉了下来,而后抽抽噎噎的朝姜韶颜抱怨:“人家做的那么好,怎么不用人家了呢?”
这话尾音拖的老长,姜二夫人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想到宅子里同几个贴身护卫摘风筝的小柳绿,忍不住瞥向一旁的春妈妈:这老鸨手里训出来的都是什么东西?怎么一个赛一个的“不同寻常”?
对姜二夫人质问的眼色,春妈妈翻了翻眼皮,只做未见:她楼里的姑娘自然与众不同,不然怎么在宝陵风月场里立足?
“只是这个不用你,往后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一旁的姜韶颜却没有什么不适感,甚至还安抚了一番小雪白,道,“往后不用扮精怪了,可以扮人了。”
这话倒是一句实话,小雪白这张浓淡皆宜的脸打从一开始在集市上遇见她便看上了。
“好了,先吃饭吧!”安抚完小雪白,姜韶颜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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