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步归
如此也好,省得兜圈子了。王卢脚下顿了一顿,走了过来。
面前的两个人一个精神奕奕,一个眼底乌青,倒是对比的分外鲜明。
看着害怕瑟缩不已的玉清,王卢冷哼了一声,只是目光落在一旁神采奕奕的女孩子身上时还是忍不住顿了顿:这大抵就是所谓的傻人有傻福?不知者无畏?
“王道长啊,”女子一看他便热情的开口了,“那个痴心符……”
还痴心符,王卢翻了个白眼,开口却是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痴心符自是可以给你的。只是光有我们一张符还不够,所以师父特地去信让其余五观的师兄弟来瑞元观议事,到时候,一同给你也成。”
原来是这样啊!女子闻言面上立时露出了几分满意之色,点了点头,高兴道:“待我得了符,回去同我爹说了,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
谁稀罕你那与远在京城的伯爷爹的东西?王卢的白眼翻得更勤快了,顿了顿,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的说道:“你说的那个长安骡马市边的胡大夫是什么人?”
骡马市胡大夫?一旁的玉清愣了一愣,面上愈发古怪:就是这位姜四小姐口中那个专治秃顶的胡大夫吗?
不成想,王卢这样的恶人居然也会对这等事情感兴趣。玉清心道,看着王卢的表情愈发古怪。
“看什么看?”不等女孩子开口,王卢便冷冷的向他看了过来,开口便是一声冷哼,阴恻恻的说道,“再看挖了你的眼睛去喂我那一罐子宝贝!”
玉清:“……”天可怜见的,他可当真是什么都没做啊!都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个王卢了,居然又被骂了。
一旁把人惹了个遍的女孩子此时倒是开口帮他说了句话:“王道长理这呆头鹅做什么?你说是那个治秃顶的胡大夫?”
一旁的王卢“嗯”了一声,面色稍霁的看向女孩子,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你说的那个胡大夫。”他说着伸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道,“我等毒物触碰的久了,便难免会遇到这等情况。”
这也不一定吧!玉清缩着脑袋心道:那年纪比他还长的老观主同他师兄弟就没有呢!
女孩子自然没有戳破,只是笑的眼不见眼,高兴道:“成成成!只消我拿了痴心符,就介绍你给那个胡说八大夫认识,他就住骡马市边上,随便找人打听一下便知道了。”
长安骡马市边上打听便知晓的胡说八大夫。王卢记了下来,也懒得再呆在这里同这两个一个痴一个傻的说话,得了消息便走了。
待到王卢离开不见了踪影,玉清才忍不住推了推身旁的女孩子,问她:“姜四小姐,你作甚告诉他这些啊!什么都告诉他了,他便无求于你了,下手定会毫无顾忌。”
女孩子却是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反问玉清:“我不告诉他,他下手便会有所顾忌?”
玉清:“……”这……自然也不会。
“况且,那大夫的名字你再念念看?”女孩子轻哂了一声,接着说道。
胡说八大夫啊!胡说八,胡说八……胡说八道,呃……玉清恍然回过神来,眼神微妙的看了眼女孩子:这说的跟真的一样,他都险些信了呢!
“他眼下待我们如上宾,是因为我们有用,能当棋子,可不是因为我给他介绍治秃顶的大夫,更不会因为你这般瑟缩害怕便会待你好一些。”女孩子说着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眼神落到玉清身上顿了一顿,“你既这般聪明,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玉清:“……”
“这一观的人自上到下没有一个好人,只有恶人,恶人不会因为你软弱可欺而善待你,他们只会变本加厉,你要指望恶人良心发现什么的也太傻了。”女孩子说罢这话,便抬起了头,目光略过瑞元观的矮墙看向墙外不远处的树丛间站着的一只白色的鹰隼。
这瑞元观上下的东西都是阴恻恻的,那么一只……威风凛凛的鹰隼站在观外,倒是同入目所见的一切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被女孩子一语惊醒的玉清神情复杂:他自以为聪明擅躲避便能活的很好,却忘了面对有些人,一味的躲避是没有用的。
叹了几声,玉清苦笑着顺着女孩子的目光望了过去,在看到那只站在树丛间的鹰隼时也不由愣了一愣。
“好生威风的猛禽!”
虽然这鸟儿不是人,可莫名的,竟让玉清有一瞬在它身上看到了几分“威严俊秀”之感。这想法一出,玉清便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是在山间孤身一人修炼久了,看只鸟儿,都看出了几分“英俊”来了吗?
“它脚上扣的环扣你看到了吗?”女孩子的目光落在了那只鹰隼上,视力远胜于“人”的鹰隼自也发现了她的注视,偏头往女孩子看来,同她目光对视的瞬间突然歪了歪脑袋,莫名的看起来有些可爱。
姜韶颜忍不住笑了笑,朝它招了招手,算是回应,而后便偏头对一脸茫然的玉清说道:“那是军中饲养的鹰隼,塞外漠北战场之上用来监察敌情偷袭的。”
玉清“哦”了一声,塞外什么的虽说离他远了些,不过“军中”这两个字倒是让他突然间明白了什么:“这猛禽难道是军中养的吗?也是山下军营里的?这般厉害的猛禽是谁养的?怎么叫他听话的?”
他一连问了好些问题,女孩子却只默了默,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你看看这猛禽像谁?”
物肖其主,玉清脑海中很快便浮现出了一道身影,顿了顿,脱口而出:“该不会是季……”
话未说完,女孩子便点了点头,眉眼间不由自主的多了几分柔和:“应当是他。”
她见过季崇言训鸽时鸽脚上带的环扣,虽然同这猛禽脚上的色泽不同,不过样式却是一样的。
更何况,这瑞元观山高皇帝远的,除了季崇言会带来这鹰隼之外应当也没有旁人了。
“放心就是了,它总不会伤害我等!”女孩子说着抬脚向瑞元观后观走去:天权观若是有这么个看池子的灵宝天尊在的话,那瑞元观应当也有。
转入后观,只一眼便看到了立在后观角落里的三座石像,只是没有如天权观那般漆了金粉,立在有些破旧的道观中突兀又诡异。
姜韶颜的目光落在那三座石像上顿了片刻之后,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石像旁零零散散的摆着不少只用薄油纸封了个口的黑色瓦罐,虽然不知道里头是什么,可……女孩子深吸了一口气,蹙了蹙眉。
是腥气!只是不是原本以为的毒物的腥气,相反这瓦罐里头的腥气更有一种年岁久远发霉的……血腥气。
姜韶颜挪了挪脚,想向前走去,只是才走了一步,一股没来由的不适感蓦地涌遍了全身。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上门
“姜四小姐?”
“姜四小姐?”身后玉清焦急不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难得的未顾及男女大防,伸手去搀扶身形摇摇欲坠的女孩子。
甩了甩有些昏沉的脑袋,女孩子转头抽回了手站定,道:“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玉清有些忐忑,默了默,道,“你的解药还没给我。”这个才是叫他担心的地方,他可还想活,活到长命百岁呢!
女孩子闻言倒是忍不住轻哂了起来,笑了两声,才道:“我早食没吃,有些晕。”
这倒是能解释的通了,有时候不吃早食是会头晕呢!玉清点了点头,将疑惑暂且抛到了脑后,只看了眼那里的罐子,紧张的劝她道:“姜四小姐,没什么可看的了,那里头多半也是同那些树上挂的罐子里一样的毒物。”
这姜四小姐胆大的很,先时在来的路上就有想要打破罐子来瞧一瞧的冲动,眼下这想法若是再起……那可麻烦了!
且不说这罐子里的毒物一旦放出来,就会四处咬人,一个不查,两人会被毒死;就说这里是瑞元观,他二人若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乱动人家养在罐子里的东西,那群道士又不是好相与的,多半是要动手的。
所以,以防万一,还是不要乱动为妙。
女孩子闻言倒是出乎意料的没有多说,只是“嗯”了一声,而后目光在那些罐子上顿了片刻,道:“我先回房歇会儿。”
歇息……那自然是好的,总比她胆子大乱跑乱动来得好。玉清点了点头,只是目光再次落到女孩子面上时,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位只是今日没吃早食的女孩子的脸色似乎白的有些惊人了。
不过这想法一出,他便摇了摇头:是错觉吧!大抵是这位姜四小姐本就生的白白胖胖的,毕竟瞧姜四小姐这样子也不似什么病弱的样子。
身后的玉清没有跟上来,姜韶颜回房关上了门,自包裹里翻出一只白色瓷罐,苦笑了一声,从里头倒出一枚药丸吞了下去。
险些忘了,她身上还有毒,吞下药丸之后,女孩子便和衣躺在床上沉沉睡了去。
这位姜四小姐这一歇便一直歇到了将近暮食的时候,玉清一个人在观中战战兢兢,忐忑不安。
不过好在今日瑞元观似是忙得很,也不知那些养毒物的道士在忙什么。
一直待到暮食过后,天色半昏半暗之际,随着瑞元观门外传来的一阵嘈杂声,玉清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往日里最是拿捏做派,便是送接济也要他们亲自上门的其余观中几个做主的道士竟然齐齐来了瑞元观。
玉清吓的面如土色,进观的道士自然第一眼便发现了吓的面如土色的玉清,见状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喝道:“怎么还有天权观的在这里?”
语气杀气腾腾,吓的玉清当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和姜四小姐进的仿佛不是一个瑞元观一般,姜四小姐只要不在,这群道士就会随时随地一个不高兴顺手摘了他的脑袋。
怎么会这样?玉清害怕又不解。
倒是往日里最是不好说话的王卢瞥了他一眼,哼道:“同那个爹是伯爷的一起来的,应当也是素日里紫光那小人看不惯的。身无四两肉,没什么本事,倒是莫用太过在意!”
说话的那个道士闻言这才冷哼了一声,横眉怒目地喝道:“还不快滚?”
滚?好,这就滚!玉清爬起来,手忙脚乱的向后观跑去。
这样惶惑惊恐的反应倒是让几个进观的道士忍不住蹙了蹙眉,其中一个更是连连摇头:“这天权观一脉原本双剑也是一绝,怎的如今竟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一句话似是感慨又似是意有所指,说的还在看着玉清逃也似的背影冷笑的王卢当即冷下了脸:“天枢观的,你们什么意思?”
让天权观一脉绝了的不是旁人,正是他们瑞元观养的毒物。王卢一贯是个多疑的,天权观人的死又确实同他脱不了干系,当时私心里也是怕瑞元观会遭那毒蛇报复才打发了紫光那个小人。没想到,到最后,那养的玩意儿居然当真报复了天权观的人。再加上直至如今,那毒蛇都未找到,也不知那东西跑到哪里去了,王卢一想至此事,心情便愈发地不好。
是以此时听天枢观的道士这么说来,当即脸色一沉,翻了脸。
“怎么?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呢?”王卢冷笑道,“你们对我们瑞元观不满,私底下叫我一观的人为‘毒玩意儿’的事当我不知晓?”
瑞元观里王卢一贯是除了老观主之外最大的,他养毒物悟性高,天赋好,素日里又护短,师兄弟们也鲜少会来他面前找什么不自在,是以早养成了个猖狂性子。对这天枢观的道士们自然不会客气。
天枢观的道士却不是王卢那些师兄弟,此时听王卢这般毫不客气翻脸找茬的话,当即怒喝道:“是又怎么样?天权观的不就死在你们那毒物的手里?若非想着都是自己人,我等当时就要翻脸了!”
“怎么?说的倒好听!还不是想着天权观离你们天枢观远,不好接手,离天权观最近的是我们瑞元观,怕便宜了我们瑞元观才开口提的压下之事?”王卢一张嘴猖狂又尖酸,也是个极“聪明”的,大家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瞒不过他的眼睛,是以当即便冷笑着回怼了起来。
那厢天枢观的道士也不是好惹的,听王卢这般说来,当即毫不客气的回了过去:“怎么?承认了?说起这个来,我等倒是有些怀疑那天权观的人的死是不是你们瑞元观故意的了,好刻意吞了天权观的东西。你自己也说了,瑞元观离天权观近,待天权观无主正好趁机抢夺……”
前观道士的争吵声传来,玉清听的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回头看正盘腿坐在廊上举着一张九龙岭舆图的女孩子,小声问道:“姜四小姐,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吵起来的?”
他被那群道士喝了一声跑到了后观,便碰到了“歇息”了一天,此时正精神奕奕的姜四小姐。
才跑到姜四小姐身边,便听女孩子突地笑了笑,道:“你这骂也不算白挨,瞧着吧!他们自己那里麻烦才大呢!”
说罢这话,女孩子便未再开口了,直到此时听到前观道士们的争吵声传来,玉清才惊到了。
怎么知道会吵起来的?女孩子看了他一眼,掐了掐手指,面无表情的说道:“无量天尊,我能掐会算啊!”
玉清:“……”
这话当然是说笑。说笑完之后,女孩子才顿了顿,开口认真的说了起来:“这六观早在天权观继任观主被蛇咬死之后就不同气连枝了。”
寻常人家亲兄弟间尚且还会打打闹闹,这六观各自守着一个秘密,各怀一门相当厉害的绝技,又并非亲人兄弟,也并非一起长大,除了那个秘密,没有任何感情可言。所以,这七观感情维系全凭观主德行了。
“再加上这么些年,大靖都亡了,此时是大周,他们守着那个也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秘密,早已生出怨言了。就似一柄铜镜表面光滑无暇,背后却满是裂痕。”
天权观观主的死只是一个导火索,而最容易点燃导火索的便是瑞元观这个以养毒物为绝技的道观。
“已满是裂痕,每个人只是其中的一片,已是勉强维系,而天权观观主又死了,满是裂痕的铜镜其中一块碎片掉了,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女孩子淡淡的问他。
这比喻委实太过生动,玉清默了默,道:“……要四分五裂了。”
“那个秘密就似是粘合的膏药眼下勉强把他们粘合了起来,”女孩子声音压得很低,偏了偏头,“天权观观主会被毒物咬死,焉知其他观主不会?”
玉清听到这里,脸色微变: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他若是其他观主怕也是会起疑的,甚至对瑞元观生出怨恨和恐惧来。
“毒物防不胜防,本就是阴招,自然叫人处处提防。”姜韶颜说着抬头看向观外的树丛,早上还在的白隼此时已然不见了,“他们对瑞元观的本就在这几年间生出了怨言和恐惧,若没有那个秘密,眼下他们怕是根本不会来见瑞元观的人,甚至还会抬手以刀戈相向……”
一阵兵器交击的声音就在此时响了起来。
玉清:“……”
姜韶颜也有些意外的挑了下眉,顿了顿,才道:“许是在山中憋久了,脾气有些大,不过应当很快便停了……”
话未说完便听一道声如洪钟的重喝声猛地响起。
“住手!做什么?闹什么闹?”
声音沉重却莫名的刺耳,姜韶颜本能的捂住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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