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步归
他兄弟二人倒是了解对方,虽然都是从老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可大哥那性子却同他们不大一样,跟头老黄牛似的辛苦劳做,不似他们好钻研这一口弯弯绕绕的东西。
姜三老爷心思被姜二老爷说破,不由冷哼了一声:“面上我可没说。”
姜二老爷早同姜二夫人撕破了脸,此时倒也不管不顾的说起了大实话:“面上她也没说啊,用纸糊着你二人面前的墙呢!”
只是到底是纸糊的墙,不遇风雨还好,一遇风雨,“撕拉”一下就倒了。
所以姜三老爷先时不敢说。
“那眼下倒可以说了。”姜二老爷想了想,道,“我同那婆娘不就撕开了?你眼下钱财全丢到宝陵打水漂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倒是可以摊出来了,反正钱没有了。”
姜三老爷却是摇了摇头,不肯苟同:“是煌儿学堂要钱,这个钱少不了的。”
姜二老爷闻言只哼了一声,道:“这学堂不是交了束脩就能上么?怎的煌儿三天两头要钱?想昔时我家辉儿在学堂里也没这么个费钱法子啊!”
姜三老爷听罢却是白了他一眼,道:“你家辉儿不是读书的料,我家煌儿不同,同窗、先生这些样样都要打点,自然费钱。”
提及煌儿,老三倒是真心疼爱。
姜二老爷却不以为然:本来只是侄子不是亲儿子,更遑论便是对亲儿子姜辉他如今都小气的紧,更何况其他?
若是姜煌真是读书的料,花点钱倒不是不可以,可听闻这老三家的小子读书也是平平,也就比辉儿那个不成器的好些罢了。大哥姜兆当年读书也没花这么多钱财啊!先生的束脩什么的不可少,同同窗之间出去吃喝玩乐偶有应酬也成,那老三家的小子却是效仿安国公家那位二公子时常请同窗们来个“宴客”,也不知道这三天两头的宴客有没有用处。
不过这话姜二老爷也就心里想想,老三这人不是个好东西,可以骂老三媳妇,可若是骂了老三家那小子,老三定是会毫不客气的上手揍他的。
眼下他二人还暂时属于一道的,姜二老爷便也懒得说实话,随意的应付了一声,提起了正事:“那如今解决臭丫头的事就要尽快了。不过我提醒你,那丫头如今人在江南道一代,就如你说的如鱼得水的很,运道正旺,她身边还有小午那个臭小子,要解决她可不容易。”
“我当然知道,便是你我好不容易从牙齿缝里凑些钱出来寻来的刺客怕也未必解决的了她。”姜三老爷嘴努了努,指向前方朱雀坊的高门大宅,冷笑道,“臭丫头得罪的人可不止我二人,找旁人来解决不就成了?”
“有道是红颜祸水,男的也一个样。”姜三老爷哼了一声,摩挲了一下下巴,“贵人手里的刀可比我们这些刀有用的多了。”
贵人嘛,高高在上,动动手指便能悄无声息的解决掉一个不起眼的寻常丫头了。
若论这天底下最贵的贵人自然是金銮殿龙座之上的天子了。
前日从河南道崔铎那里加急送出的匣子此时已然放在了天子面前,即便是人间天子屋舍的富贵,似乎都难以遮掩夜明珠那莹莹、不甚明亮却无法忽视的光芒。
十三颗夜明珠,一颗不差,匣子也是昔时国库为放夜明珠专程定制的。
天子拿起其中一颗夜明珠细细端详了起来,不多时,便有宫人自外疾步走入殿内禀报道:“陛下,杨大人来了。”
正端详着手里夜明珠的天子头也未抬,只专注的看着手里的夜明珠道:“让杨衍进来。”
宫人立时转身出殿,很快便有一道人影自殿外走入殿内,比起宫人的小心拘谨,他走的不慌不忙,从容镇定,待走到陛下面前时,他施了一礼道:“臣杨衍参见陛下。”
“起吧!”自方才起便一直专注盯着手中夜明珠的天子终于抬起了眼睑,看向走进来的杨衍,他将手里的夜明珠递了过去。
杨衍接过夜明珠,只略略看了一眼,便开口问道:“陛下,这可是崔铎令人送来的?”
天子点了点头,对着夜明珠看了片刻之后,开口道:“你怎么看?”
杨衍的目光落到手上这颗夜明珠上顿了片刻,再次出声问道:“陛下,去岁有贼人夜闯皇城国库偷走的夜明珠可是这里头的?”
“似这等大小的夜明珠,民间藏家得一两颗已是不易,”天子目光落到了面前摆放夜明珠的匣子上,匣子打开,其余夜明珠正齐整的摆放在里头,他道,“千金也好、财宝也罢,终究只是死物,干系不大,朕便不插手此事了,便交由你来负责吧!”
杨衍闻言立时点头应了下来,只是顿了片刻,再次出声道:“陛下,若这夜明珠便是国库丢失的那一匣子,先时负责查找此案刺客的大理寺少卿林彦同安国公世子季崇言二人倒是可以先行回京了。大理寺少了个玉面判官,去岁不少大理寺官员都被案子搅的头昏脑涨,如今的大理寺正值用人之际,林少卿久不归京实是叫大理寺其余官员肩上的担子大了些。”
这话说罢,便听上首天子面前垂帘微动,颔首道:“若确定这夜明珠便是朕丢失的那颗,便让言哥儿他们早些回来吧!江南道的事情自有江南道的官员来处理,这天下的案子是查不完的,比起江南道,这长安城更需要他二人。”
下首的杨衍闻言再次垂眸道了一声“是”,面上神情未变。
“此事朕便不过问了,你好好处理,若是待得言哥儿回京到朕面前来参你一本,朕可不会饶你。”天子又道。
杨衍面上神情平静自若,垂眸道:“陛下疼惜世子,民间多有所闻,时常夸赞。”
这一对甥舅之情,长安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言哥儿不比朕当年要吃那苦头,去军营里历练。朕创下这基业,便是为了让言哥儿这样的小辈不必走当年朕的老路。如此……他富贵顺遂一世,倒也对得起朕那早逝的妹妹。”天子说着忍不住唏嘘了一声,顿了顿,又问杨衍,“朕那糊涂妹夫如今在做什么?”
安国公府那位季大老爷能做什么?杨衍听罢连眉毛都未抬一下,回禀道:“近些时日渭水河畔有个卖艺的妓子诗词做的不做,季大老爷很是喜欢。”
“这混账东西!”天子骂了一句,语气却是平平,而后淡淡道,“若是哪天他惹了言哥儿不喜,记得提醒朕,”说到这里,天子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这个父亲有同没有都不相干的。”
杨衍再次应了一声是。
说了一番糊涂的季大老爷,天子的目光再次落回了面前放夜明珠的匣子上,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道:“如此……你把东西拿下去吧!”
杨衍应声双手捧着放夜明珠的匣子退了下去。
待到杨衍走后,天子才揉了揉眉心,唤了一声“常喜”。
那名唤“常喜”的宫人听到召见连忙从等候的殿外进来,眼见天子正在揉着眉心,立时问道:“陛下可是头又疼了?奴才去太医署唤太医来。”
“不必了。”天子却及时出声制止了他,揉了揉眉心之后,起身道,“去杨妃殿里,让杨妃替朕捏捏便是了。”
这话听的常喜目光微闪。
今上对女色并不热衷,一个月里头去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便是这般稀少的次数,杨妃于后宫嫔妃中承宠的次数也是少的,一年得陛下召见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这也不奇怪,即便陛下对女色不热衷,可杨妃那堪堪清秀的相貌落在后宫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娘娘里头也甚是不起眼。
可自从杨大人自江南道回了京城之后便不同了,杨妃可说是一朝妹凭兄贵,陛下如今一个月里头虽然去后宫的次数依旧不多,可这为数不多的次数里,有大半是去见杨妃的。
若不是听闻陛下伤了身子,指不定杨妃还能诞下龙子母贫子贵呢!不过眼下二殿下虽说同杨妃关系平平,可同杨大人关系却是不错。可说往后只消坐上大宝的不是太子,杨妃的日子都不会难过。
如此,杨家同二殿下便更分不开了。这般早早的绑上二殿下,甚至不惜拖季家下水,杨家真是唯恐不叫陛下瞧出来自己的心思呢!
可陛下……倒是依旧没说什么。太子依旧是太子,早朝时站在群臣前头旁听习政的依旧是先时的太子殿下,而不是那位来自民间的二殿下。
陛下的心思果真叫人猜不透呢!常喜摇了摇头跟在天子的身后向杨妃殿中行去。
第四百三十九章 发现
“小姐,今日还要去城里闲逛么?”香梨将才买回来的酥糕摆在了桌上,挑了一只长的‘完好漂亮’的递给了姜韶颜,“奴婢特意等的新出炉的那一锅里头的,小姐尝尝。”
姜韶颜接过酥糕却没有立时往嘴里塞去,只是顿了顿,摇头道:“不去了,不必去了。”
哦,不去了啊!香梨“哦”了一声,没有追问为什么,小姐做的事很多时候都是当下不懂,但过一段时日就会懂了。既然迟早会懂,那倒也不急于一时了。
就似昨日回城之后绕着晏城衙门转了好几圈也不知道小姐在做什么一般,也不曾让小午停下马车下来看看,只是转了几圈之后小姐便让小午去了方大小姐那里,进去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出来了,而后便回了客栈再也没过问方家的事。倒是开始翻起了手头这一册从驿站买回来的风土人情图册,似是当真准备买些特产食材回去一般。
香梨坐在凳子上扭了扭,眼角余光瞥到距离自己不远处的小午同样不自在的扭了扭:唔,坐了快一个时辰,他们有些坐不住了。
坐不住……便不要勉强自己。这是小姐说过的话,于是小午起身,道:“我去后头练练工夫。”
香梨想了想,也跟着起身道:“我也去。”
虽说她这年岁已经来不及练功夫了,可白管事教过她一套强健身体的慢拳,倒是可以打来玩玩。
姜韶颜闻言也未阻止,只暂且放下手里的风土人情图册,自顾自的为自己倒了杯茶水之后道了声“嗯”,而后叮嘱了他们一番“小心莫扰到旁人”便任他们去了。
得了允许的香梨跟着小午出了屋,临出屋时,转头瞥了眼正靠在窗边坐着的女孩子,日光下女孩子垂眸而坐,身姿是惬意舒展开来的模样,却不似她这般懒洋洋的伸着四肢没有半分“坐相”的坐在那里,而是虽舒展惬意可身姿却依旧挺拔漂亮。
小姐坐的……真好看啊!香梨挠了挠后脑勺,心中感慨了一番‘我家小姐便是坐着都那么好看’云云的之后便小心翼翼的拉上了屋门。
小姐是个很坐得住的人,可以靠窗坐在桌椅旁看上一下午的书,她却似是屁股上生了颗钉子一般,坐了一个时辰已然扛不住了,更别提看书了,看话本子还差不多。
香梨摇了摇头,跟上了前头的小午下了楼:小姐在看书,还是莫要打扰她了。
待到香梨同小午走后,女孩子才抬起眼皮推窗看向窗外,手里依旧压着那本晏城的风土人情图册却没有翻动。
方三小姐的事可以暂且放一放了,可自昨日安国公发现那个山间洞口到现在已然有一日一夜了。若是个寻常的兽洞应当早就挖的差不多了。怎么直至眼下,城中都没有什么消息,就连被唤去城外挖洞的差役都不见回来?
姜韶颜有些不解:安国公遇见洞口之事实属意外,她先时也未太过放在心上,可这般挖了这么久还不见有动静实在是叫人有些费解。
正这般想着,一行差役纵马自楼下匆匆穿过,姜韶颜看的一愣:虽说没有刻意去记,可那几个差役的脸实在有些脸熟,她若是没记错的话,似是昨日被林彦带去挖洞救人的那几个?
如此的话……这几个昨日挖了一晚上的洞?才从城外回来?怎的如此行色匆匆的模样?林彦和季崇言呢?
姜韶颜将手里的风土人情图册放在了一边,看向窗外,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那一行差役再次从楼下经过,这一次比起先时身后多了不少差役同护卫,一行人神情肃穆的往城外的方向行去。
这般一来一回截然不同的反应,姜韶颜咬了一口手里的酥糕……难道安国公发现的洞口另有千秋不成?
晏城城外,两个身形瘦小的差役抬着一具尸体自洞内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
安国公负着双手站在一旁看着被抬出来的尸体,眉头拧了片刻之后转头对身后的林彦问道:“林家小子,你那怪毛病是不是带到江南道来了?”
长安城人人皆知玉面判官林少卿走到哪里都能碰到案子,以至于不少私宴,不少人家里头都定有但凡宴客能不请尽量不请林少卿的规矩,为的就是免得好端端置办的私宴上碰到案子。
林彦苦笑了一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那么巧的。只是这种事自然是不能承认的,是以林彦摸了摸鼻子,提醒安国公道:“国公爷,听到呼救声的是您。”
言外之意,这一次是您老人家发现的案子。
安国公本也只是说个玩笑,闻言当即甩了下袖子,哼了一声,却走到季崇言身旁,问道:“言哥儿,怎么了?”
从第一具尸体被抬出来的那一刻,言哥儿便是这幅眉头紧锁深思的模样,这表情看得安国公心里着实有些怵得慌。
季崇言闻言只口中唤了声“祖父”,眼睛却未从那里并排排列的尸体上移开,而是开口道:“这些尸体皆是女子,芳华正好,看穿戴的衣袍珠钗皆价值不菲,看样子这些女子应当不是出自寻常人家。”
这些尸体死去的时间并不长,是以还能清晰的辩论出其面目:或许不是每一个都相貌姣好,可从这些女子的穿着打扮,以及养的颇为细致健康的肤色来看,应当不是寻常的民间女子。
这样芳华正好又出身富贵的女子让他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安:似是一时有什么事突然想不起来了一般。
说话的工夫,又一具尸体被从洞里抬了出来,等候在洞口的林彦只看了一眼,便惊呼了一声,脸色顿变。
林彦不是一惊一乍的人,更何况方才都抬出去几具尸体了,也未见他有这么大的反应。
虽说早有准备这尸体怕是有些特殊,可待看到被差役抬出来的那具尸体时,饶是季崇言也忍不住微微变了脸色,本能的喃喃了出来:“竟然是她……”
什么叫竟然是她?安国公打量了一番被抬出来的尸体,一样芳华正好穿着非富即贵的女子,似乎同先前几具没什么区别。也不知林家小子同言哥儿怎的反应这么大的。
“言哥儿,你认识这女子?”安国公想了想,问道。
季崇言“嗯”了一声,目光落到了面前的尸体身上,顿了片刻,才道:“这姑娘姓王,是洛阳首富王家的姑娘,前不久失踪不见了踪影,王家特意递了条子到林彦这里,想要找回王家的女儿。”
眼下,人是终于找回来了,只是却已然……季崇言的目光落到王家姑娘那青白一片死气的面上,摇了摇头:已然香消玉殒了。
原来是这个缘故:安国公对此感触不深。只是虽说不认识这些姑娘,可骤然看到这么多芳华正好的姑娘就这么死了,到底是有些唏嘘和不忍的。
“这些姑娘多半出身非富即贵,凶手有那么大的胆量掳走这么多姑娘,想也不是一般的凶徒,林家小子,能查还是帮着查查吧!”安国公说道。
“国公爷便是不说,我也会查的。”林彦扶了扶头上的官帽,看着面前并排死去的女子,这些女子死去的时辰并不长,不过一日的工夫,所以算算时日,应当就是昨日安国公听到呼救声的前后死去的。
只是这一点,他并未对国公爷提及。国公爷侠义心肠,若是知晓自己听到呼救声之时,一洞之隔内正在进行一场血腥的屠杀,怕是会后悔痛苦不迭。
“也不知哪个凶徒这般狠毒,竟掳来这么多姑娘就这么杀了。”安国公蹲在地上唏嘘,“应当不是寻常的拐子。”
寻常的拐子自也不会专程盯着富贵人家的姑娘拐,一则不好下手,二则“欺软怕硬”这个道理在拐子里也是共通的。拐了寻常百姓家的姑娘,寻常百姓除了告官或者自己寻找也无别的办法了。可若是撞上了富贵人家,权贵能寻他对付他的手段多的是,一般拐子也是尽量避着那等富贵人家姑娘的。
安国公能想到的,林彦和季崇言自然也能想到,不止如此,他们想到的还要更多些。
这拐人的岂止不是寻常的拐子?那王家姑娘的失踪虽说确实是她离家出走的缘故。可再怎么离家出走,自幼锦衣玉食、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王家姑娘失踪时身边也是带着护卫和奴仆的。
王家请的护卫自不是寻常三脚猫工夫的护卫,虽说未必工夫有多好,可对付三五个寻常的拐子应当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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