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步归
出家人说到底也是人,谁能保证每一个出家人都能恪守承诺,而不是挖了财宝私吞了事?
以大靖皇室对此的重视,此时再回想一番,这个“国师”未必会是虚职,或许是某个人,又或许是某个势力,总之,未必是不存在的。
若是“国师”是存在的,大靖飘摇四起时,“国师”就该出现了。
可整件事与江小姐有什么关系呢?
安国公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眯了眯眼:“那个江小姐刚出生时的那几日,京城晚霞极盛,天空火烧云成片,一连很多日。”
这样的情形其实说古怪倒也不古怪,火烧云又不是没见过,只不过那时一连烧了好些天而已。
“这件事当时也没什么,毕竟只是稍稍巧合一些的天象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是钦天监记下了这一笔,说是祥瑞。”安国公说道。
帝王爱看祥瑞,爱听百姓说他是天命之子。但凡有异象,钦天监自是总说是“祥瑞”的。
安国公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江小姐死后,她出生时的异象被钦天监连夜改为了“天降妖惑之星”,天公示警云云的。
“那江小姐相貌生的极好,美的太过出众,一开始她是久负盛名的江公之女,便多有传言,连你那个爹都给她写诗说她是‘神女降临’。”安国公说到这里,忍不住皱了皱眉,道,“那诗还没送出去便叫老夫看到了,写的那叫一个矫揉造作,险些没叫老夫把你祖母做的一碗枸杞圆子羹给吐出来,后来老夫直接把诗词没收又烧掉了,免得丢人现眼!”
多亏季大老爷那首诗,让他对此印象深刻。
季崇言把玩着手上一枚白色的玉珏,开口道:“既是‘神女降临’,自是该配人间帝王的,有人将江小姐的命运同帝王联系在了一起。”
这话让安国公听的不由一愣,不过很快便点了点头,道:当是如此了,只是不知道当时那些人是如何说的,又同那位有什么关系。”
这个那位指的是什么人显而易见。
季崇言没有立时回答安国公的话,只是待到回府之后直接将一只去了锁的匣子交到了安国公手中。
安国公摩挲着匣子没有立时打开,只是抬头问季崇言:“言哥儿,这里是什么?”
季崇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开口道:“无数事情的答桉其实都在这匣子里,祖父一看便知。”
安国公摩挲着匣子的手指下意识的颤了一下,却没有立时打开。
季崇言也没有催促,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安国公摩挲着匣子出神。
已知的答桉其实不惧打开,因为打开不过是为了验证;全然未知的答桉也不惧打开,因为全然未知;真正叫人踟蹰难安的是一知半解的答桉。
他手中捧着茶盏轻啜了一口,垂下了眼睑。
直至如今,他还记得年少时看到的那个男人,那个带着匣子翻过墙头出现在他面前的男人。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狼狈的男人!他身形高大、浑身上下的肌肉生的十分健实,整个人如同一只凶勐的野兽,浑身上下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向他涌来。
年少的他还没有成长成如今的模样,更不知道这种迫人的气势是战场厮杀,刀口舔血,行伍人特有的血气。
而那个便是立在人群里也该是令人无比惧怕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时却连站都站不稳了,他单膝跪倒在了地上,身上伤口的痂结了一层又一层,面上俱是刀疤,可怖的看不清本来的面目。唯有那双眼睛与他浑身的血气截然不同,大而明亮,一点都不可怕。
那个人张了张嘴,不知在找到他之前经历了什么,口中连一颗牙齿都不剩,那人支支吾吾又急迫的将这只带血的匣子递给他。
见年少的他没有惊惧慌乱,只是沉默了一刻,便伸手接过匣子时,那人的眼睛亮的更是惊人,伸出满是伤痕的手指颤颤的指着那只被他接过的匣子,示意他打开它。
回忆被一声“啪嗒”声打断,季崇言抬眼看了过去。
安国公打开了摩挲了良久的匣子。
第五百三十八章 为何
匣子里没有藏着什么可怖又或者金贵之物,只有一张发黄的,折成四方大小的,没有被装表过的画。
虽说还未看到画作全貌,但依稀可见是人物画,且……画中的当不止一人。
安国公将画纸拿了出来,在打开的瞬间却是看了眼一旁的季崇言。
长孙神情平静,一如以往。
长孙都能如此平静以待,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安国公深吸了一口气,顺着折痕将画纸展开。
这画纸并不是什么考究的画纸,更同名贵无缘,只是大街上的纸铺里随处可见的画纸。
画作上的颜料用料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所以也不曾被人如何刻意的精心收藏过。
画纸上的颜色已经泛黄,同画作原本的颜色相差甚远,作画的笔墨勾勒生疏,更是足可见作画之人不是什么丹青妙手大家,是个新手。
可这些……都不重要。能让院中名家画作都不在少数的季崇言如此郑重的对待它的原因是因为画作上的人。
即便作画之人画工平平,却也足以让他一眼便认出了画上的一男一女。
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先时他同言哥儿提过的那位江小姐。虽然其人神貌并未全然被勾勒出来,可安国公还是一眼便将那位江小姐认了出来。
这般相貌,只要见过的就不会轻易忘却。
而江小姐身旁的那个男子……安国公在看到那人的瞬间神情勐地一怔,下意识的看了眼一旁神情平静的长孙。半晌之后,他颇有几分惊疑不定的看了看画上的那个男子又看了看身旁的长孙,开口道:“这画上的……是当年的赵小将军吧!”
说罢这话,不等他开口,安国公便不住点头,似是在肯定自己的猜测又似是在说服自己:“是了,一定是他!就是他啊!这画作有些年岁了,你那时候还没出生呢!”
让安国公如此惊疑不定、连连否认的当然不会是因为画中的两个人,毕竟江小姐同赵小将军当年却有传闻,甚至传到了定亲成亲的地步了。
这两个人同时出现在一幅画里也没什么。毕竟彼时的寻常百姓也觉得这两人般配的很,比起不登对的,大家显然更属意登对的一对璧人。当年,还有坊间写话本子的编纂过他二人见间的故事呢!
可问题不是这两人同时出现在一幅画里,而是这画中两人的穿着打扮之上。
男着龙袍,女戴凤冠。
这……分明是在画一对帝后!
看着画中男女的穿着打扮,安国公心惊肉跳。
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江小姐是后?赵小将军是帝?
这样的画作落到天子眼里,哪还坐的住?
江小姐是后倒还好些,大不了抢回来就是了。问题在于着龙袍的男子,他若是帝,那坐在龙椅上的又是什么?
安国公觉得此时的心情跌宕的委实厉害,时而升至九霄,时而又跌至深渊。脑中混沌一片,被二十年盛世和平掩盖住的过往此时却被眼前这幅画毫不客气的一把重新掀了开来,露出了里头的真容。
“这是谁画的?”
安国公只觉得这一刻的自己彷佛神魂分离了一般,他听到自己在说。
“怎么能画出如此大逆不道的画作?”
“大太监全海。”长孙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凉意,似是怕安国公一时记不起来这个全海是什么人,季崇言还特意解释了一句,“就是那个暴君面前曾经的红人,待到江小姐死后没多久他也出了事。被人发现挖了双眼,断了四肢,做成人彘的大太监全海。”
安国公记得这么一个人。
这个大太监全海曾是暴君面前的第一大红人,在暴君面前说的话甚至比不少重臣老臣更要管用。
要知道,暴君那样疯病的人,便是再如何聪明的人都难以确保一句话不会莫名其妙的触怒了暴君。可偏偏这个大太监全海最是“了解”暴君,甚至还有一度,前朝的重臣,哪怕是清高如琅琊王氏这样的门阀大族都还要许以全海好处才能同暴君搭上话。
可就是这么一个大红人,有一日突然消失了。没了全海,暴君大喊大叫,发动宫人朝臣一同寻找。
就在众人以为全海是畏惧暴君偷逃出宫时,大太监全海出现了。
彼时搜到全海的是个老迈的文官。他本也年岁大了,体力不支,搜了一天一夜早扛不住了。经过宫中掖池时,本想偷个懒,却见掖池上一大片奇怪的东西飘在湖面上。
老文官下意识的抬脚过去看了眼,这一眼,看的文官当即惨叫了一声,晕了过去。待到被人抬出宫后没多久就犯了重病,听闻是惊吓过度引起的心魂失守,没过多久就死了。
这件事传出去自也被传成了文官是被“吓死”的,当然,其实从大夫诊治的结果来说,也算不得错:确实是惊吓过度引起的。
那个飘在掖池上的就是大太监全海,被人做成人彘飘在了湖面之上。
吓死了文官的全海也把一众宫人同朝臣吓的不轻,安国公彼时也在搜寻全海的队列中,虽然没有靠前近距离看过,可远远看着也有几日连饭都吃不下。
多数人的反应同安国公一样,除了暴君。
暴君抱着全海痛哭流涕,愤怒之下斩杀了一众全海身边的宫人和全海的“干儿子”,让人赶紧把杀人凶手找到,要替全海报仇!
当然,最后凶手没找到,暴君也……忘了过问了。
不过对大太监全海的死众人多有推测,大多数人私心里都觉得大太监全海当是被暴君杀了的。毕竟如此虐杀的手段,寻常人甚少会去这般做来。可暴君不同,这种事他常做,甚至常有前一晚杀了人,第二日起来满皇城找人的事。
杀了人又忘了这种事,暴君做的太多了。
前朝暴君当政时,这种无缘无故死了的红人不在少数。在暴君身边当红人,可说等同是将脑袋提在手里了。
安国公回忆了一番这个大太监全海,再度看向手里的画:所以,眼下这幅画居然是全海画的?
安国公看着手中的这幅画,神情凝重。
季崇言开口道:“全海于相术、道术之上全然不精通。只是作为暴君身边的红人,在暴君身边时,他确实知道了不少事。这幅画是全海死后,从一个与全海看似毫无交集,却是老乡的小太监手中得来的。”
至于如何得来的,得来的过程之艰难,季崇言没有提,只是说道:“小太监死前把这幅画送了出去,说是极其重要。”
这幅画几经易手,最后到了他手里。
不过,想到那个递画给他的人出现时的惨状:想来,每一个得到这幅画作的人都受到了无数的追杀和暗害。
那个送画给他的人他再见到时也已是一抔黄土了。
不过追杀的人也在那人死后也消失了,可见,那个人暂且骗过了追杀的人。
“这幅画……”其实有些事不消说,猜也猜得到,这幅画得来定然不易。
至于答桉,其实从画中人的装扮也知晓个大概了。
“暴君想要江小姐极有可能是因为有人告诉他,得到江小姐便可江山永固之类的话,”安国公说道,“一个美人,身上再加上江山永固这四个字,暴君如此势在必得也不奇怪了。”
所以,那个红颜薄命的江小姐竟是因为这个缘故而被族人逼上的绝路么?
安国公有些唏嘘:“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若江小姐只是因此被人争抢,那画上另外一个人的命运便远比江小姐要惨烈的多了。”安国公闭了闭眼,忍不住摇了摇头,“他……必须死!”
彼时动乱,帝位飘摇,不管是位子上的暴君,还是那些有意帝位的的起义军首领,这些人都不会让他活着。
所有人都会想尽办法让他死。
“天命神授,都是宁肯信其有,不肯信其无的。”季崇言说着,看着安国公手里的画,唇角微翘,似是嘲讽,“大太监全海没读过什么书,可这幅画着实不需要一个字,便能够解释很多事情了。”
所有人都要赵小将军去死,有意帝位的陛下心中未必没有这样的心思。
他在意的,是陛下在其中做了什么。
去了一趟江南道之后,他得到了答桉。可这答桉……着实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坏,更严重!
“祖父,你去江南道时,姜四小姐带你去买的那把银枪,你可还记得?”季崇言开口问安国公。
安国公点头。
有些事,如何解释都不如亲自演示一遍来的更有说服力。
那把银枪就在安国公的书房之中,待到小厮将银枪拿来之后,季崇言解下枪头与枪身的机关,在与枪头连接的枪身上沾了点墨,而后重新将枪头与枪身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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