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步归
“不错。”季崇言点了点头,为惠觉禅师已经空了的茶杯中重新倒了茶,而后便自他对面坐了下来,叹了口气,幽幽道,“柴嬷嬷将我当成了小舅了。”
季崇言的身份不是什么秘密,惠觉禅师理了理他的亲眷关系之后,神情愈发复杂。
季世子的小舅不是那位早逝的赵小将军么?到底是亲身经历的过来人,当年那件事惠觉禅师也是有所耳闻的,甚至赵小将军出征白帝前他人就在京城的寺庙那里讲经,是以对当时发生的事可谓一清二楚,当时城中众人的看法以及白帝一战的说法他也知晓。
那位赵小将军是着了坏人的道了啊!
不过这季世子口中的“柴嬷嬷”怎会把季世子当成赵小将军的?
“柴嬷嬷当年脑上挨了一记重锤,命是保住了,可人却是糊涂了。”季崇言说着站了起来,对着对面的惠觉禅师忽地俯身一礼,神情郑重,“这便是崇言的不情之请,请禅师为柴嬷嬷诊治!”
第九十八章 鸡与鹌鹑
居然是这样的不情之请,惠觉禅师有些意外,却又并没有太过惊讶。
如眼前这位季世子这样的出身身份,怕是打记事起便鲜少有什么事是不能如意的了。
人力之极限无外乎生老病死。惠觉禅师不觉得日行一善有什么不对的,只是……
“宫里太医署那些医术精湛的太医不曾为这个嬷嬷诊治过么?”惠觉禅师有些诧异的问季崇言,“他们难道也无法诊治?”
季崇言点头道:“若非如此,崇言也不会将柴嬷嬷带出来四处求医了。”
这话听得惠觉禅师一阵蹙眉,顿了顿,他开口对季崇言道:“贫僧若是能够救得一命必会勉励救治。只是季世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季崇言挑了挑眉,看向面前的惠觉禅师。
惠觉禅师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之后再次开口说道:“贫僧出身巴蜀,那地方是个什么样的,季世子应当也清楚。说贫僧治病救人或许也不大妥当,或者说是解毒救人更合适。”说着不等季崇言开口,惠觉禅师略略一顿便继续说了起来,“出家人不打诳语,季世子若是不信,大可派人查查贫僧过往救治的人,自可证明贫僧所言不虚。”
季崇言双唇紧抿,没有开口。
一旁的林彦却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先前他便有所预感这位惠觉禅师或许帮不了崇言的忙,只是到底还是存了几分念想,如今得惠觉禅师亲口证实……林彦摇了摇头,想到方才进来的柴嬷嬷心情复杂。
惠觉禅师是崇言此次带柴嬷嬷离开河东的最大盼头了,此刻这个最大的盘腿却在瞬间崩塌,林彦正想开口安抚季崇言,那厢的季崇言却已经主动开口了。
“我明白了,多谢惠觉禅师。”季崇言对着惠觉禅师郑重的施了一礼,又在惠觉禅师对面坐了下来。
这反应倒让原本还准备多解释一番的惠觉禅师有些意外:这位季世子看着一副傲气不讲理的样子没成想还是个讲理的。
啊呸,众生平等,不能以貌取人。
到底是不能日行一善了,惠觉禅师想到方才那嬷嬷高高兴兴的样子,不由有些唏嘘:病中人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这些清醒的却在为她奔波和发愁。
也不知究竟哪方更幸运些!
惠觉禅师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季崇言:“此事太医署的太医们怎么说?”
季崇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就这样吧!”
赵家自然不会亏待家里的老人,柴嬷嬷原本养在河东,赵家上下也是准备让柴嬷嬷就这般“今夕不知何夕”的过完一辈子的。
“我听闻过脑子挨了重击失忆的人过后又记起事来的,”惠觉禅师见他一脸神情落寞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也有几分酸涩,是以想了想安抚他道,“兴许见了故人或者遇到某些故往的物件会记起一些事情来呢!”
当然,这种事太过说不准,真要出现这种事早成了旁人口中的“传说”了。
不过给人一个盼头也是好的。
季崇言闻言瞥了惠觉禅师一眼,“嗯”了一声,似是若有所思。
屋里安静了片刻,林彦一杯茶水见了底,想了想,他干脆起身道:“既如此,趁着禅师也在,正好提了那对山匪疤面兄弟过来审问吧!”
“不必了。”季崇言却开口摇了摇头,拒绝了林彦。转而笑着问对面的惠觉禅师,“禅师晚些时候可还要去姜四小姐那里?”
不是说案子吗?怎的突然提到了姜四小姐?惠觉禅师有些不解,却还是点了下头,道:“要去的,贫僧已经同姜四小姐约好了暮食去她那里吃饭。”
“那便一起去吧!”季崇言笑着站了起来。
这举动自然的很,对面的惠觉禅师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当下便应了下来。
一旁的林彦却有些不好意思了,心道:这样真的好吗?早上就是蹭的姜四小姐那里的早食,待到暮食再去,这岂不是一天两顿都在姜四小姐那里蹭食?
不过,蹭食的似乎也不止他们两个。林彦目光打了个转儿,看向一旁的惠觉禅师,这位也蹭了两顿了呢!
“阿嚏!”走进午市,姜韶颜便打了个喷嚏,看着午市口卖鸡的笼子旁一地的鸡毛搓了搓鼻子。
鸡毛细碎,吸进了鼻子便容易鼻痒。
“姜四小姐!”跟在一旁的静慈师太看到卖鸡的小贩眼睛顿时一亮,连忙唤了她一声,而后指了指关在笼子里的鸡,道,“于六的鸡不错的。”
姜四小姐做菜虽然不错,可到底才来宝陵没多久,来市集买菜这种事还是要个宝陵的老人领路比较好。
这卖鸡的于六不常来,素日里还不一定能碰到。可每每一来,那笼子里的鸡不到半日便能卖个精光,能不能买到真是看运气了。
姜韶颜听出了静慈师太话里的意思,便挑了两只鸡叫那卖鸡的于六杀了。
她一把刀切菜时用的飞起,可杀鸡杀鱼时碰上那些活物便不行了。先前寻小午拿锤子杀鱼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自此姜韶颜觉得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业的来比较好。
毕竟一刀下去,鸡耷拉着被砍了一刀的脖子还在地上跑一圈可是真真会将人吓坏的。
趁着于六杀鸡的功夫,姜韶颜的目光落到了于六脚边那一小笼鹌鹑上。
比起已经空的只剩零星几只的鸡,于六这里的小鹌鹑便没有这般受欢迎了。
毕竟鹌鹑在大多数精打细算的买菜百姓眼中肉少骨多,同样一斤,大半都是骨头,忒不合算了。
不过姜韶颜对这些小鹌鹑倒是饶有兴趣,盯着笼子里的小鹌鹑看了好一会儿,待到于六将鸡杀完递来时终究是没忍住要了几只鹌鹑。
在一旁旁观的静慈师太有些意外,虽然她自诩自己是个老饕,也不太挑食,只要好吃的,来者不拒。可鹌鹑这等没有几两肉的吃食还是没有碰过的,不止她自己没碰过,身边人也没见几个吃的。也只有闹饥荒时没得吃了,才将鹌鹑拿来煮了吃。
当然,这般煮了也是不好吃的。
她自然是信姜韶颜的手艺的,毕竟食过姜韶颜的猪肉了。
没想到这位姜四小姐的“食谱”如此之广,倒是让她这个老饕都有些自愧不如了。
才进午市口就已经买了不少,待到姜韶颜一行人回去时,几乎人人手里都拎满了菜。
这么多的菜,便是贪食的香梨都觉得有些多了。
只是很快,香梨便不觉的多了。
她看到了站在别苑门口的惠觉禅师、季崇言和林彦。
多了三张嘴,哦不,两张嘴,突然有些担心手里的菜不够吃了。
第九十九章 糟香鹌鹑与烟火气
来者是客,更何况这客的身份也不是她如今能轻易拒绝的,买了不少菜足够多招待两位的姜韶颜含笑着同季崇言和林彦打了个招呼,将人请了进来。
那厢厨房的猪肉也已经买来了,已经做过一回狮子头的众人也清楚了其中的步骤,小午更是主动提着刀过去切剁猪肉了。
厨房里一时人满为患,惠觉禅师等人自然也不能挤去厨房里“捣乱”了,便干脆在外头喝茶闲聊。
可到底不是熟人,出身相差又大了些。一方是多年行走于外、风餐露宿的苦行僧,一方则是自幼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长大的贵公子,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好在林彦日常查案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过接触,还不至于冷了场面。
听着林彦和惠觉禅师在那里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扯佛法,季崇言两杯茶水下肚便借口出恭去了,待到回来,他也未走向林彦和惠觉禅师,而是径自走到了厨房那里,隔着打开的窗,看站在窗边的姜韶颜做菜。
女孩子手里的食材他虽然见过却从未吃过,毕竟鹌鹑这种东西在见惯了好食材的国公府厨子眼里属于卑贱之物。
不过女孩子却似乎喜欢的紧。
不仅喜欢,还能将卑贱之物做的上的了大雅之堂。
季崇言就这般靠在窗边,也未刻意避讳。姜韶颜也不在意,毕竟那个熏香都要用松烟斋的墨莲的小白菜自打生下来便是个贵公子。厨房里的烟火气与他无缘,便是喜欢吃,自有大把大把的厨子愿意钻研费尽了心思,愁秃了头发将吃食端到他的面前。
看惯了山珍海味,偶尔看看这等烟火气满满的吃食也是稀奇的。
姜韶颜心道这便是人性:一味的精细和一味的粗犷都会叫人腻味,粗中有细才是正解。
季崇言饶有兴致的看着姜韶颜将鹌鹑斩去头,颈,脚,用盐擦了一遍鹌鹑的全身,而后又倒了酒,加了葱段和姜片,放到一旁腌制了起来。
“这是什么菜?”季崇言饶有兴致的问姜韶颜。
姜韶颜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边检查小午切剁好做狮子头的肉,一边道:“糟香鹌鹑。”
季崇言显然没吃过这样下里巴人的菜,“哦”了一声,没有多言,只继续看着她做菜。
女孩子抿着唇,做菜的神情可以用专注来形容,瞧得出是当真喜欢。
他抱着双臂认真的看着,目光自女孩子只匆匆挽了个单髻的头发落到了她的眉上,不同于时下流行的淡眉,她的眉很浓,形状却娟秀,如玉的白,浓黑的眉,黑白分明很是好看。
眉下是她的眼,因着现今还略有些丰腴的身形,挤压的五官有些难以看清走向,不过眼上的睫毛却十分浓密,如小刷子一般投下大片的阴影。刷子似的睫毛之下是眼,此时她正垂着眼睑专注的看着手里的肉。
虽然看不到她的眼,可季崇言还记得她朝着自己望来时黑白分明的眸子,眼神妩媚却清冷。
一想至此,季崇言的唇角便忍不住勾了起来,看着女孩子的目光渐渐发亮
在他看来,她分明是极美的,可多数人总是将眼神聚集于她略丰腴了些的身形之上。
姜韶颜一点也不知道一旁隔着窗看她做菜的小白菜正觉得“略丰腴些”的她极美,只是在手上沾了芡粉,把肉定型成大圆子。嫩如豆腐的狮子头她已经做过了,所有步骤都烂熟于心,是以也开始神游了起来。
一旁的糟香鹌鹑是一道下酒的小菜,她不好酒便拿这个当零嘴儿小菜来食。
其实说起来,不管是前头的大靖还是眼下的大周,常人通常所认的猪肉也好、鹌鹑也罢,还有不少被时人认作卑贱之物的吃食她都喜欢的紧。
大抵就是喜欢这等接地气的吃食,似宝陵城里有名的黄记卤牛肉里的卤牛肉于她而言便容易干柴和塞牙缝。
不过于大周百姓而言,牛肉这等高档吃食若是有的吃还是不会错过的。
其实说到牛羊肉,她记得长安骡马市附近便有几家专做牛羊肉的吃食铺子,是胡人所开,前世时,她还曾乔装打扮之后央着身手了得的赵小将军偷偷带她出去吃过。
之所以乔装打扮是因为身为声名赫赫、浑身风雅气的江公之女,是不能食不风雅之物的。
牛羊肉自然不是什么不风雅之物,只是她喜欢的那些吃食铺子与风雅无缘。冬日里吃上一碗才出锅的胡记羊肉汤饼,一手剥着摆放在食案小碟里的蒜瓣,又香又热乎,尤其那就着羊肉汤饼的辣蒜,仿佛为汤饼注入了灵魂一般。
能将她偷偷从府中带出来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送回去,这也是为什么姜韶颜同赵小将军交好的原因之一。
只是赵小将军到底还是不懂她。
每每她吃完这等接地气的吃食时,他都会笑着将染了香的帕子递过来,叫她擦干净嘴角,去了身上的味道。
她当然知晓赵小将军喜欢她,而且是一腔真心的喜欢她。可赵小将军喜欢的准确来说又不是她,他喜欢的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江大小姐,便是她带着他去食这般接地气的吃食,也只以为她是心血来潮,偶尔为之罢了。
却不知晓这一面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只是不管如何,总是一腔真心。最开始她还曾想过如何对待赵小将军。他当然是极好的,甚至若是嫁给赵小将军,她这一辈子也会过得顺遂如意。只是她不喜欢他,他喜欢的也不是真正的她。
不过幸好上一世她也没为此头疼多久,因为不管是她还是赵小将军都早早便死了。姜韶颜扯了扯嘴角,似是想笑,又似是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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