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揽月自照
严际中不知道半年前的那封书信终于送到了倪师兄的手里,此时他正与其他的将领一起凑在后勤部。
他们看着柳子尧手里的衣服,一时都没了言语。
无他,这衣服看起来就像得了斑秃的牛羊,一块黄,一块绿的,不过先不管它是什么颜色,总归这是新衣服,都不用上手,他们也能看出这料子比起他们平日里穿的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种款式的他们曾经见将军穿过几次,只不过将军穿的是浅灰色,看着比眼前的可顺眼多了。
估计也就是料子染坏了才给了军中。
不过军中都是糙汉子,有的穿就行,没那么多讲究,他们完全不嫌弃。
马文进将衣服从柳子尧手里夺了过来,立马把身上的衣衫脱了下来,拿起新衣服就往身上套。
高梵天提醒道:“马文进,就算这衣服穿到你身上,也不可能就归了你!”
马文进不以为杵:“嘿嘿,我这是替你们感受一下效果。早说要换装,这都一年多了,终于是看着影儿了啊!”
去年秋收的时候,他们就眼馋将军身上的那身衣服,将军府传出风声,说是夫人想要给军中换装,结果装是换了,只不过换的是棉衣。
后来燕北囤积的那批布料又被西域商人买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那点儿压根不够用,就有传言说是只给亲卫换,他们当时还可惜来着,可亲卫军的待遇本也比别处要强些,他们也争不过。
他们本来还想着看别人穿,过过眼瘾呢,结果又没动静了,这回的理由有些奇葩,是从将军府后院儿传出来的,说是夫人觉得那样的衣服配长发不好看。
将军头发也没比他们短哪,怎么就能穿呢?他们算是明白了,夫人从头到尾就没想让他们和将军穿一样的!
马文进是典型的鲜卑人,他身材高大,穿着这样一件衣服立马又显出几分粗犷和野性来,刚好柳子尧这里装了面镜子,他打眼一看,“还别说,穿起来可比看着顺眼多了,这料子是真不错,一点都不扎,还挺透气的。”
高梵天:“口袋不错,取用比现在的袖袋方便得多。”
其他人点头表示赞同。袖袋平日里装东西倒也没什么,可在战场上却是有碍行动,把口袋直接装在外面虽然不雅,可却极为实用。
柳子尧看他们俱是眼馋不已,遂道:“各位放心,这回准备的布料十分充足,绣娘正在赶工,今日这里的只是第一批,后续全军都能换上。”
马文进直指要害:“那今天这批要换给哪个队伍?”
其他人也都将目光转到严际中的身上。
严际中轻摇羽扇:“抽签,谁抽到红签,就先发给哪个队伍。各位觉得如何?”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没人提出反对。
段雀桐后来知道那些个参将都尉的说辞,心下暗笑,这些个没见识的,迷彩可是桃娘子和她夫君李春来反复试验才染出来的,让他们一说顿时就变得廉价了。
燕北不日即将攻打夫余,夫余多山林,密林之中迷彩就是最好的掩护,段雀桐有些等不及想要看那些人明白迷彩服的好处后的反应了。
第90章
幽州刺史府内, 王浚拔冗接见了商执一面。
商执拱手行礼。
对于夫余这个仅有径寸之地的山泽小国,王浚根本就没把对方放在眼里,不过, 他对于与幽州毗邻的燕北一直多有关注, 对于商执为何前来, 也有几分猜测。
商执看出对方的态度, 当下也不敢托大,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王刺史, 以您的英明应是也知道我此次为何而来。燕北梧为了侵占夫余,竟然歪曲事实, 谎称夫余派人去行刺燕北将领, 还诬蔑我们派了探子去燕北生事,不日竟然就要发兵攻打我国, 其狼子野心,可见一斑!”
“我这次过来一则是为了寻求幽州的帮助,再者,以燕北梧的野心,今日他将矛头对准了夫余,难保改日他不会觊觎幽州啊!”
王浚听到他这样说, 脸上倏然变色, 对于燕北梧, 他早有了解, 曾经他们还合作过一段时间。
正是因着这份了解, 他才不想与之起了冲突,是以才会让孙齐送了几个美人过去, 想要借此修复一下关系。
当然, 如果那几名女子争气, 许是还有意外之喜。
只是没想到,段氏女竟那边善妒,实在是不堪为妇!
想起孙齐所说的话,王浚就是一阵气闷。那哪里是世家女的做派,她怕是恨不得将那蛮子拴在身上,还男女通吃,简直是不知羞耻。
还有那几个女子,实在是不堪重用,燕蛮子够不着,段氏女那里也不知道使些力气,入了将军府的后院儿竟是就此销声匿迹了一般。
他们的人想要传递消息,只是将军府有如铁桶一般,他们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反而还折损了几个好手。
他也曾传书与段家主,只是段贺荣滑不溜手,段景荣也不遑多让,难道他们还真的以为燕北梧做了段家的女婿就能和他们一条心了吗?
后来他看燕北只是固守边界,丝毫没有与幽州起冲突的意思,暂且也就抛开不管了。
不过,幽州与燕北是井水不犯河水,并不意味着他怕了燕北,他王家在幽州经营百年,比晋朝建国的时间还要久,商执实是大言不惭,竟妄图将幽州与夫余小国相较。
商执自是看出了王浚的不悦,只是,“王刺史有所不知,牛首山下有铁矿,燕北就地建了兵械坊,这定然会助长其野心和气焰,大人不可不防啊!”
此事王浚还真不知道,如果商执所言非虚,那燕北的威胁性就又要提高一个等级,一座铁矿山,不仅意味着源源不断的武器,同时还代表着取之不尽的财富。
王浚正色道:“说说看,商彪是什么意思?”
商执听到他直呼父亲名讳,心中有些不忿,只是他们夫余有求于人,也只能将愤懑压在心底。
“王父希望幽州能够出兵牵制住燕北,如此,燕北定然心有顾虑,夫余想必也能解除这次危机。”
王浚听闻此言,心下讽笑,夫余王还真是天真。
出兵牵制燕北,简直就是玩笑一般,他敢说,幽州若是陈兵边界,哪怕只是摆个样子,燕蛮子也会借机把这事儿变成真的,那就是个战争狂人。
以幽州的实力自是不惧燕北,只是若是取胜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他是有多想不开才会置幽州百年基业于不顾!
此时的王浚似乎已经忘了他曾经多次发兵惨败的经历了。
王浚想明白其中利弊,当下就端起了茶盏。
商执没想到对方如此固执,不过才几句话的工夫就想要打发他走,当下忙道:“此事于刺史大人来说不过就是举手之劳,还请多多考虑,若是大人能够伸出援手,事后夫余必有重谢,这里是我们的一点儿诚意,还请刺史大人笑纳。”
王浚看向打开的箱子,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商执看到他这样的反应未免有些失望。
他心下苦涩,王父也是没了办法,夫余兵力有限,哪里是燕北的对手!
王父倒是想过联合其他势力共同对抗燕北军,只是夫余周围除了一些小部落,就是乌桓残部了,乌桓早就被燕北打怕了,根本就不敢与之对抗。
再往东的高句丽倒是实力尚可,只是远水解不了近火。
思来想去,只有幽州最为保险,只是没想到,对方却是这样的态度。
商执这次注定是白跑了,王浚直接让他将抬箱子走人,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些金子送的时候心疼,可是送不出去更是糟心。商执无法,只能又把东西原封不动地带走。
走出刺史府的那一刻,商执有些茫然,难道夫余真的要走的尽头了吗?
早知如此,他们当初绝对不会让商朵招惹简千光,否则也不会有这许多事端了。
只是,事到如今,后悔也已是无用。
商执再不耽搁,他要快些回去和王父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
仲秋之际,天气一天天地冷了下来,路边的草丛里有蚱蜢在狂欢,它们不停地在枝叶间跳跃,想要寻求鲜嫩的草木,努力对抗着日渐萧条的环境,只是,一切不过都是徒然。
九月末,燕北发兵夫余。
身着黄绿迷彩的燕北将士几乎和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他们沉默地推进着队伍,在夫余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上演了一场堪称经典的突袭,直取夫余王城。
燕北军所向披靡,所过之处,夫余土兵直如摧枯拉朽,毫无斗志,纷纷溃退投降。
商彪自知不敌,携众子嗣家眷出逃,商执执意守城,力竭而死。
十月中,夫余王族覆灭。
就在燕北军清扫战场之际,司马越不顾倪放之的劝阻,集齐十万兵马发兵蜀州。
倪放之心下冷然,再未多置一词。
他只需冷眼旁观,看司马越如何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依他的意思,司马越完全可以效仿曹公,挟天子以令诸侯。
官家早在八王之争开始之际就已经成了摆设,洛阳宫城里,如今已经不知换了几位主人,说句不好听的,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比囚犯也强不到哪儿去。
以东海王如今的实力,完全可以扶植一个听话的上位,借用天子的名义压制其他的势力,如有反对,他们占着大义,完全可以顺理成章地去打压,慢慢将他们的人换到紧要的位置。
等到时机成熟再要求对方禅位,届时这江山到手名正言顺,还能削弱其他王族的实力。
可司马越实在是太过心急,他不仅想要权,更想要名!
他对那个位置实在是觊觎的太久了,久到已经成为了一种执念,久到明知蜀州是块儿难啃的骨头,他也要冒着牙齿被崩掉的危险去试试。
还真是蝇头鼠脑,以前他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倪放之又想到了严师弟近日的书信,此时燕北和夫余应也是开战了吧!
他虽不在燕北,对那里的局势却是一清二楚,而这,正是源于师弟的坦诚。
自从第一封书信被送到他的手里后,燕北来信就频繁了许多,他看的出来,严师弟是真的想要让他去燕北。
倪放之也真的心生动摇了,司马越这次除非上天相帮,否则结果只会是惨胜。
其外强中干,基本已成定局。
朔日之时,他曾夜观天象,东北星运极强。破军星竟是隐隐透出几分紫气来,这让他震惊的同时,也不得不羡慕师弟的运道。
帝星初现端倪,而在司马越这里,他已然无法施展自己的抱负。
正如师弟所言:良禽择木而栖,比之东海之上的蓬莱仙山,也许梧桐木更适合他。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骄傲,如若就这般前往,实是心气难平,他总要递上投名状才好!
一群南飞的大雁掠过天际,渐渐消失在云海浩渺处,倪放之看着高远的天空,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那笑容浅淡至极,倏忽而逝。
想要成就一个人不容易,可若是想要毁掉他,那实在是太过简单了,不是吗?!
这还真是个多事之秋呢!
这个秋天,注定非比寻常。
高柳王庭内,拓跋浑正在举办家宴,今日是他的生辰,除了老六和老九有事未归,其他的兄弟全部前来赴宴了。
历时八个月,他终于收服了这些不省心的兄弟,真正大权在握,这让他如何不快意。
假以时日,他定能继承先父汗的遗志,在这草原上建立起属于他们鲜卑的国家。
他高举酒樽道:“拓跋氏今日的安稳,离不开众位兄弟的支持,我拓跋浑在此保证,只要我在这个位置上一日,就绝不会将手伸到兄弟们的地盘上。我先干为敬!”说着就将一盏酒饮尽。
其余人也跟着一起喝了下去。
拓跋浑满意地笑了,从来没有哪一刻,他如现在一般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