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朽月十五
阿夏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盛浔抱下来,她跟在后头问,“真的没事吧?”
“没事,一点小伤口。”
不待阿夏再问话,盛浔就道:“我切盐水鸭了,你快来尝尝。”
“哦,来了,”阿夏见他自己也不在意,就没多想,而是走到灶台边,看盛浔切盐水鸭。
这只鸭子皮白光滑,上头的纹理都清晰可见,顺着骨架落刀,切开的肉泛着淡淡的红。
吃盐水鸭镇里百姓都爱在将近中秋时,那时桂花初开,河里水道饲养的麻鸭正肥美,用那鸭子做盐水鸭味道才正,所以又给取名为桂花鸭。
但这会儿天也算不得凉快,陇水镇的夏除了晒,还闷中带热,让人苦夏全无胃口,吃只盐水鸭倒是不错。
这鸭子一瞧就像是他自己做的,味没有那般浓,阿夏嘴里嚼着鸭肉,十分紧实,且盐味都恰到好处,皮肥肉香。
“这盐水鸭比我之前吃过的都要好,怎么做的呀?”
盛浔倒没有说因为阿夏不会下厨就敷衍她,而是边抹着猪肝边道:“我去请教了隔壁最会做鸭子的大娘,她的做法就十来个字,炒盐腌,清卤复,烘得干,煮得足。”
这炒盐腌,则是腌盐水鸭时,不是直接拿盐搓上去就成,而是先将盐、花椒、八角等香料炒香,再一点点搓到鸭子皮和切出来的刀口处,腌上一个晚上,确保鸭子从皮到肉能入味。
其二,清卤复。清卤是之前浸过鸭子得来的血水,往里头加盐后又放水,滤出浮沫后再煮所得,有种原汤化原食的感觉。再投入各种香料煮开增香,鸭子放入其中数个时辰,来让鸭肉的口感更加香醇。
至于烘得干,将浸在卤汁中的鸭子捞出,沥干上头的汁水,过沸水烫得皮紧贴在肉上,再给小火烘干,以此让鸭子吃着更为筋道,皮薄而肉紧。
最后就是煮得足,煮一锅料水让鸭子下锅,反复用热水去烫鸭皮,再焖煮半个时辰,煮出来则盐味十足,嫩而又香。
阿夏听完后啃鸭子的手都顿住了,要是让她来做,指不定做到一半就懒得再动了,属实是麻烦至极。
所以她后面嚼着鸭子,还不忘大肆夸奖盛浔一番,“果然不愧是你,这鸭子我都没有再别处吃到这般好的,只不过下次别做了,买着吃也一样,免得还累到你,我可以掏这银钱去买的。”
“你这嘴巴跟抹了蜜似的,”盛浔发笑,“我也是偶尔做做,前些日子我三伯送了不少鸭子来,吃是吃不完的。我闲着无事,就做了不少盐水鸭,到时候你拿只回去,剩下的我分点给三青他们。”
“那我帮你装袋。”
阿夏也就是在这上头最勤快,她虽则不会做饭,但该忙的她也不会少帮忙。
盛浔也随她忙活,将泡在盆子里的桃胶捞出来,这桃胶泡了一夜,才软和开,一团团形状极为不匀称,黄中带橙,十分透亮。
他们家在后山是有十来颗桃树的,年年桃子长得不算多,可连雨后,树上结满了密密麻麻的桃胶。他娘会起大早提个篮子去摘,把摘下来的先挑挑,再放到竹帘子上晒几日,晒到干硬,不满手黏腻,就收到罐子里,想吃拿出来泡些。
大多都是做成桃浆来吃,这样味好也简便。不过是把泡好的桃胶倒进砂锅里,放比它多一半的水,加冰糖和糖桂花煮到发软。
熬出来色橙黄,桃胶软得像凝固后的水在流动,吃着很弹,甜味没有那么浓。太浓就像在喝糖水,全失了喝一碗桃浆的兴致。
等桃浆炖好放凉,其他热菜也炒上后,门外一帮子人才陆陆续续走进来。
三青进来后第一句话就是,“瞧我们阿夏,眼光多好,阿浔可算是贤夫良父了。”
转头挨了盛浔一记白眼。
“哎,三青哥,你怎么也不说浔哥眼光好,把别人家精心种在地里的花都挖走了。”
山桃自然是站在阿夏这一边的,这话说的理直气壮。
“你们可别争了,两个都好,我如今才发现你们是这样般配,算我以前有眼无珠,”小阿七耍宝最在行。
“喏,阿夏你瞧我们今日可不是空着手来的,”晓椿拿出个红彤彤的布袋子,她很认真地道:“我们几个下午逛遍了糖铺子,才挑了这么些糖出来,全都又甜又好吃。”
“我每个都尝过了,我作证,”山南插嘴道。
晓椿把那么一大袋子糖全都塞到阿夏手里,她的声色又变得很温柔,“吃了这九种糖,”
“以后长长久久。”
剩下几个人齐声道。
把阿夏给整得特别不好意思,她捂着脸说:“我们这才议亲,又不是定亲了,整这套让人怪难为情的。”
“议亲是第一步,更该庆祝啊,”山桃挽住她的手,笑嘻嘻地道:“以后定亲我们再给你好好办一场。”
“对呀,别难为情,那我们以后可还要吃你们的成亲酒,生辰宴,往后孩子的满月酒,周岁宴,多好啊。”
三青难得收起嬉皮笑脸,他确实盼望着那一日。
“所以你们可千万别闹别扭,我浔哥昨晚还怕他们到时候成亲,阿夏嫌弃他呢。”
小阿七说完,众人哄堂大笑,阿夏忍俊不禁。
盛浔揉揉额头,从碗柜里拿出口碗和一双筷子,塞到他手上,并毫不留情地说:“出去外头吃。”
“啊——,浔哥我错了。”
其他几个人看热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全都在说他该。
闹到后头菜都快冷了,才围在一桌上吃这顿饭,一个个忙着说好话,搞得阿夏以为自己直接从议亲这一步跳到了成亲。
饭后,他们又拿出一袋子糖来,阿夏稀奇,“这糖又是做什么的?”
“给你们分点喜气啊,”晓椿笑道:“地方我们都想好了,等会儿去慈幼院,那里出来乘凉的孩子多,我们就每个人分点给他们,喜事总要吃糖的吧。”
阿夏突然无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大家,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真诚的笑容。
以至于很久以后,她还记得这一个夜晚。
作者有话说:
本章照旧发个红包,本文将会在这个月中后差不多完结,是正文完结,还有不少番外,感谢支持。
糟钵头参考《上海老味道》和《寻味中国:上海·苏州》
青山在,绿水在,我的人儿不在。风常来,雨常来,——《扬州清曲曲词卷》
盐水鸭参考《寻味中国:上海·苏州》和华夏风物里头的南京桂花鸭感谢在2022-08-05 18:44:59~2022-08-06 19:3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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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杨梅烧
陇水镇是有慈幼院的, 虽说此地富饶,民风淳朴,可早架不住一些人生而不养, 或是家里贫困且又难以负担那么多子女,养不起就往富人家或是衙门口扔。
所以几十年前官府募得银钱筹办了这所康宁慈幼院,选了不少风评好的奶娘来。又怕那些人将孩子随意丢弃于某个角落,就在建好的院子外头专门凿出个方形的洞, 放置推拉抽屉,只要婴孩放到这里来, 就能被看守的人带到屋里, 此叫置婴点。
正是因为如此,其他地方知晓后, 便将养不下去的孩子送到这里, 导致早些年慈幼院人满为患, 招的奶娘都不够用, 只能加派人手。
也就是现下没有多余的苛捐杂役, 田赋收的又少,哪怕是山里头, 只要有手有脚,这日子能过下去。不至于把好好的孩子往别处扔, 慈幼院的人才少了些。
当阿夏一行人走到慈幼院门口时, 门敞开着, 屋门口坐了两个老太太在说笑。
小一点的孩子在桥边上蹦来跳去, 互相追逐打闹, 稍微有点身量的, 则坐在石栏边支的摊子前, 也就是摆了两张小木桌, 上头放着几个小木盆,还有些罐子装的小料。
不待她说话,之前一直抱住石狮子的女童跑过来,仰着头问她,“姐姐,你们是来买东西的吗?”
阿夏瞧她瘦弱,眼睛却很有神,顺势蹲下身来,“你们卖什么呀?”
女童掰着手指回她,“卖青草糊和白玉兰,青草糊是大花婆婆和小水婆婆教我们做的,白玉兰是大家去山里摘的,可香啦。”
阿夏有意逗逗她,“那卖多少呢?要是买的多会不会便宜一点。”
“都卖两文钱,”这个价钱女童是知道的,不过说到后头,眼神就有些飘忽,往对面看去,才小声地道:“买的多会送一点点吧。”
“那你们卖的钱会拿来做什么呀?”
山桃瞧她伶俐可爱,也忍不住问她一嘴。
“留着呀,婆婆会给我们买好吃的,”女童贴近她们,捂着嘴巴悄悄地说,“还会给我们每个人一文钱,攒着就能等货郎阿叔过来换东西了。”
“这般好啊,”阿夏摸摸她的头发。
其实大家又何尝不清楚,慈幼院已经这样许多年了,没有父母庇佑的孩子要过得更难些,虽则吃饱穿暖不成问题,可更多的也满足不了。
所以这些从小看顾他们长大的奶娘,现如今又熬成婆婆,自然不忍心如此,就教他们从学会做简单的吃食开始,每晚在这桥头支摊。
一则为谋生,二则为以后出了慈幼院有个糊口的本事,三则是教他们自立自强。
以至于这些年岁从五到十六的孩童,靠着自己的本事,年年春卖梅花、兰花、荠菜卷、春笋、杨柳条;夏卖青梅、榴花、栀子、艾草、青草糊;秋卖凤仙花、山核桃、桂花、板栗、糖芋头;冬卖酱萝卜、白菜、汤圆、花糕等。
才有了长大成人后糊口的本钱,靠着这笔钱能把日子过下去,又将赚来的钱捐给慈幼院,日往月来,周而复始,薪火相传。
就在她们问话的间隙,其余在玩的孩子都围过来,也不说话,只是睁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静静地瞧着。
盛浔本就喜欢小孩,自然受不住他们这样的眼神,当即掏出钱袋子来,他说:“大家都喝点,我买个七杯先,不够到时候再买。”
“那篮子玉兰花也买了吧,瞧着正是刚从山里摘下来的,”阿夏倒不是同情他们,只是觉得孩子都太小了些,没人买眼睁睁瞧着花枯去,总有些让人难过。
“我先说好了,我跟你们可不是一道的,”小阿七连忙开口,“我买一盆,家里好几个哥呢,胃口大,指定能吃完。”
他纯粹就是看见孩子堆里有几个年纪跟他家小九相仿,一时真是五味杂陈。
“还得夸你一句贴心是不是,”三青属实是同情他那几个哥。
守在摊子前那几个大孩子,就急忙道让他们不用买这么多,先吃点尝尝再说,生怕到时候吃着不好。
可小孩就没想那么多,他们见了有人买,欢喜地蹦着,喜悦从这头传到那头。
“阿河,再加上这枚,我就有四枚铜子了,到时候再攒一枚,可以去买个小泥人。”
“我不要泥人,我要买头花。”
“留着买好吃的。”
那些话语稚嫩又朴素,谁也不想打断他们的欢笑。所以大孩子互相望了一眼,领头的就“姐姐,我先给你们做七杯好不好?”
“当然可以。”
她们的青草糊是装在木盆子里的,上头盖张细纱布,浆洗得特别干净,偶尔能看见点点破纱的小洞。那青草糊就从里面透出棕黑的色泽,闻着有些发苦。
很久之前做这个时,步骤之多,麻烦非常,少有人家自己做,不过后来化繁为简后,青草糊就在夏日时遍地生花,从镇上传至各个村落。
法子也不难,山里有一大片的仙草,不过大家更爱叫它青草。趁着时节采摘下来,叫日头晒干。先泡捞出泥沙,再捣烂放一大锅水熬煮。
熬到锅里的水泛黄褐色,不停拿爪篱把残渣给捞起,之后按水量调个山粉浆边搅边倒。山粉也不是旁的,就是红薯粉,大家有时候就爱这般称呼。
要想看青草糊能不能成型,老手艺人常用的法子就是,取一枝干草绕成小圈,往草汁里头探,若是拿出小圈里有一层薄膜,则表明熬得刚好,能出锅晾凉。
凝结成块的青草糊是一整盆的,孩子们卖的时候要拿把小铲子,铲两勺倒进碗中,用小铜勺捣碎,淋一层糖浆,倒点薄荷水再加点冰水。
小孩子递过来时粗瓷碗外都是凉的,且他们真的很实诚,放得料也多。阿夏尝了一口,有股很浓郁的草木香,微苦中带着甜,清凉解渴,喝完之前走过来那点汗都缩了回去,嘴里凉丝丝的。
他们很捧场地又喝了一碗,实在是喝不下去才停手的,旁边的被小阿七以一百文连盆给包圆了,阿夏也没有食言,那一篮子的花全都买了。
当然大家没有忘记今晚过来这里是做什么的,盛浔掏出一把糖,招呼旁边的那些小孩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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