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可乐姜汤
眼见着他马上就要踩到沼泽上了,她拔高音量喊道:“等等!”
不能这样,她绝对不能犯规,这是底线。而且……现在的他确实是无辜的,无论穆君桐想不想承认,这都是事实。
她看着秦玦,他站在月光下,神情平静,看上去像一个无害的少年,满身污血,甚至还有些脆弱。
他的脚尖堪堪停在沼泽边缘。
“怎么了?”他的声音透着疑惑。
穆君桐心跳还未恢复正常,强压情绪道:“算了,我过来吧,看你像个瞎子一样,走得慢吞吞的。”
她这么说,秦玦也不恼,应了声,转身往回走。
穆君桐快速绕过沼泽,两三步就超过了他,把枯枝往地上一扔。
她匆忙将其点燃,对秦玦喊道:“我去其他淋雨少的地方再找找。”
说完就转身走远了。
秦玦依旧慢吞吞地往回走,感觉火光带来的明亮光晕逐渐变大后,便知道到了,靠着火堆坐下来。
刚刚坐下没多久,风里忽然传来不安的响动,他浑身一凛。
火光照在眼睛上,眼前很快泛起水雾,模糊了他的视线。
据他十步之遥,五个黑衣人持剑而立。
又换了一波人,真是麻烦。
他眨眼隐去眼前的水雾,扫视黑衣人。
都是脸熟的高手,想要打过他们实在有点难。
那边人打破沉默,开口道:“小殿下,我们来接你回去。”
秦玦其实是个很没耐心的人,懒得与他们周旋,正准备反唇相讥,脑海里突然闪过穆君桐的双眼。
“不想杀,杀人脏手。”
脏手……
他突然来了乐趣,嘴角轻轻翘起,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来。
对啊,脏手。
那就让他们自相残杀好了。
人心叵测,偏偏欲望难掩,一眼看穿。那些污糟的心思,只需简单几句挑拨,就能让他们拔剑相向。
秦玦在污秽的宫闱里长大,观察浓稠丑恶的人性是他聊以解乏的戏码。
他开口说了几句挑拨的话后,对面就有人按捺不住,眼神在伙伴身上飘忽。
矛盾一触即发,刀剑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打斗属实无趣,不过欣赏他们狰狞的表情倒是可以聊以解乏。
秦玦慢悠悠退步,不让血溅到自己身上。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容畅快又扭曲,好似从未这么开心过。最厉害的武器一直都是人心,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解决一切,又何必脏手呢?
她真是个很好的老师。
拼杀到最后只剩下一人站立,黑衣人从兄弟心口拔出剑,把脸上的血一抹,朝秦玦看来。
他咬牙道:“看来秦氏血液里除了流着疯癫,还流着狡诈。”
“你们都是祸害。”他气极,拎着带血的剑朝秦玦靠近,“你这个杂种,你就该同你父亲一样,同你祖父一样,通通自焚谢罪。”
秦玦表情没有分毫变化,平静地看着他靠近。
对方以为他连挣扎都不挣扎了,忍不住放声大笑,可刚刚开口,就发现了不对劲。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浑身就突然懈了劲,从脚踝到小腿都被吞没。
沼泽!
他难以置信地挣扎,却越陷越快,很快便被吞没。
秦玦站在沼泽边缘,欣赏着他的神情,在他的叫骂声中重新系上布条。
他绕着沼泽边缘往回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仿佛自己并不知道那有一片沼泽——就像穆君桐喊住他的时候,他装出来的样子。
第5章
穆君桐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刚才一时恍惚,差点犯了大错,幸亏秦玦的出声让她及时止损。
她对秦玦的恶意太强了,强到在头脑不清醒时差点自暴自弃。一定是太累了,睡一会儿她就能恢复正常。
她抱着枯枝往回走,不断给自己洗脑,现在的秦玦还没有作恶,只是个狡诈、阴险、神经质的少年而已……呃,好像很难洗脑成功。
于是她默念“他是个满身伤口的半瞎”,试图勾起自己的同情心。就在她差不多快要麻痹自己的时候,她终于走回湖边。
……然后就看到了地上的尸体。
秦玦坐在火堆前,神色如常的烤着火,让画面变得更加惊悚了。
听到穆君桐顿住的脚步声,他微微抬头,似乎在疑惑她为什么突然停下了。
穆君桐本来就头脑昏沉十分疲惫,做了半天心里建设回来看到这幅画面,那根紧绷的弦迅速断了。
她走过去把枯柴往火堆里一扔,“嘭”地一声,火星四溅,温暖的火苗顿时被扑灭。
秦玦往后闪避了一下,诧异地抬头看她,完全不明白她为何生气。
“人是谁杀的?”她问。如果是他杀的,那么局长的那一番话就不成立,她就可以使用一些灰色手段,快刀斩乱麻,保证他活命就行。
秦玦放下遮挡火星的手臂,将布条从眼前取下来。
他意识到穆君桐现在很生气,出于本能的危机感让他不得不严肃以对。
“不是我。”其他任何时候,他的回答都不可能是这个,因为他不认为这个问题有回答的必要,这件事根本不重要。
穆君桐戾气稍平,迟疑地问:“真的?”
秦玦因为她的追问感到不耐烦。
他们折腾了这么久,他的疲惫感比穆君桐强上数倍,她感到昏沉,他更甚,以至于他现在短暂地忘记了乖顺的面具,语气冷淡道:“我没必要说谎。”
下一刻,他又意识到这样不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放软了语气,压着耐心解释道:“他们起了争执,自相残杀,我躲开了。”
他强忍着刺痛打量穆君桐的神色。
短短一日相处,他对穆君桐有了模糊的认知。来历不明,目的不明,对自己有杀意,但大多数时候都过于宽容,是个愚蠢的、独对自己恶劣的人。
他暂时猜不透她,但此时此刻,他确实是踩到了她的底线,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
听了他的解释,穆君桐紧绷的神色消散了。如果秦玦没有用那种不屑不耐的语气回答,她都不会完全相信。
她坐下来,拨动柴火,火苗重燃。
“发生了什么,你具体讲讲,你怎么躲开的?”
秦玦见她杀意止了,立马重新把布条系上——几次三番地折腾,他的眼睛是真的要废了!他可不想做瞎子。
重伤加奔波,睡意逐渐袭来,他说话声音拉得有些长,显得漫不经心:“那群人说要带我回去,不过各有目的,一人立功总比一起立功好……”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支撑不住快要睡过去了。
穆君桐抓住了关键点:“他们想杀你?”
“嗯。”他用鼻音应了一声,等到辨别她的语气后,才后知后觉地品到了奇怪的规则。如果别人杀他,那他是可以反击的,而主动杀人不行?这是什么奇怪又可笑的想法。
穆君桐不相信秦玦会变好,一个根本的原因就是,他们这种人无是非观念,不分黑白,生来就缺少“正常人”的思维功能。
所以在她问话时,他第一反应是不解和不耐烦,并没有辩驳自己是正当防卫之类的。
她有些无奈:“我明白了。”也不知道是庆幸这个节点他没有踏上作恶的第一步,还是遗憾自己失去了利落解决他的机会。
秦玦把头埋在膝盖间睡着了,听不见她的回答,只留给她一个黑漆漆的头顶。
她看着他睡觉的安分模样,陷入沉思。
天生坏种不能感化,那能规训吗?暴力镇压的那种。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在一堆尸体旁边睡着啊!不瘆得慌吗!
穆君桐果断把秦玦摇醒,另找地盘睡觉。
……
秦玦皇祖父在位时佛教盛行,可他爹登基后却大力推崇道教,于是破败的寺庙随处可见,倒也方便了穆君桐和秦玦。
他们很快又找到了一个新的破庙,这下两个人都可以睡个好觉了。
光上门,窝在角落的草堆里,穆君桐很快就陷入了梦乡。以防万一,她把秦玦捆住,系在自己手腕上。只要他离开安全范围找武器,她就能醒过来。
她这样多加防备,秦玦如果还有精力,怎么也得挣扎一番,但他实在太累了,穆君桐才捆一半他就已经昏睡过去了。
看他可怜兮兮地睡在地上,穆君桐把他往草堆那里拨了一小撮,算是对他的关爱。
前一刻她还在想秦玦心真大,睡那么沉,后一刻眼睛一闭,自己也睡得天昏地暗。
等再次醒来时,已日上三竿。
穆君桐迷糊地睁眼,盯着结满蜘蛛网的屋顶,迟钝地回忆自己的处境。
哦,做任务中。
不对……秦玦呢?
一个激灵,她彻底清醒,把目光从昨晚放秦玦的地方收回,落到自己怀里。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个家伙会在自己怀里啊!
她的微小动作吵醒了秦玦,他遮挡光线的布条不知道落哪去了,皱着眉,虚着眼睛,痛苦地唤醒意识。
等他看清自己眼前的东西是什么时,他比穆君桐还要诧异,连虚眼睛躲避光线都忘了,猛地抬头看她。
这个表情几乎算得上是惊恐了。
穆君桐看着他“唰”地坐起来,狼狈地往后挪动,神情反复变化,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穆君桐莫名安慰了,开口问:“你怎么滚我这儿来了?”其实她也清楚,秦玦那身破破烂烂的衣裳加伤,睡觉肯定会无意识寻找热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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