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可乐姜汤
他拔出刀,指着郡尉,快刀切下了他的胸。
他笑道:“确实软弹。”
郡尉惨叫,剧痛让他产生了力量,似绝望的野兽,拼尽全力也要与猎人同归于尽。
郡尉壮硕,比秦玦高了一个头不止,大叫着扑过来。
秦玦灵巧地闪开,对着他的腰来了一刀。
他痛呼,已是恨得牙关咬出血,再次冲过来。
能做到一国郡尉,确实不是寻常人,一身蛮肉,功夫没白练。只可惜秦玦比他灵巧太多,格挡,闪过,又是一刀划到他腰上。
一次又一次,一刀又一刀。
最后,郡尉猛地倒在地上,如肉山倾塌,发出怪声。
他浑身无恙,唯独腰部全是血。
秦玦将刀擦干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多么凶恶残暴的事,他甚至看着郡尉被切细的腰,笑谑道:“确实是很细的腰,盈盈一握。”
眉眼澄澈,笑容清逸,似天真无暇少年郎。
第58章
火光似血, 染红了整片天空。
一旦开始动刀,便很难停下,空气里弥漫着浓稠的硝烟和铁锈味。
穆君桐走在大街上, 人们惊慌尖叫着, 有的携家带口,有的抱着家当,有的双手空空,执拗地往城门跑去。
即使明知城门紧闭,冲击城门,是要被乱刀砍死的。
胤昭王元年, 曲国国君被屠, 自此,中原长久以来紧绷的和平彻底被撕开。从今日起,将意味着长达十三年的乱世。天子欲收回兵权,统一中原,而诸侯野心勃勃,起义与动乱频频发生。
灾害连连, 杀戮无尽, 中原血红, 有生不如无生。即使而后天子灭诸国,统中原,但仍旧是武夫当政的时代, □□与割据不断,纲常败坏,人心溃烂, 再加上苛政虐民, 世间至此生脉断绝。
放在漫长的时空线里, 只是一行字就能带过的历史。但对于亲历之民来说,若据火炉,生地狱不过如此。
穆君桐逆着人流,朝火光最盛的地方去。
本来躲在家里是最安全的,可一旦开了杀戒,许多人就杀红了眼,入宅便杀,抢劫夺掠者混入其中,城中一片混乱,不断有人冲出来,哭喊着逃命。
逃命四窜的人群不断地撞到她肩上,一下,两下……
她茫然地看着黑滚滚的烟尘,哭声喊声震耳欲聋,每一次被撞上,她都被撞得肩膀生疼,但仍没有停下步伐。
她就像滚滚流水中一颗不起眼的石子,在水面中生生划开了一条道。
这颗石子,或许很快就会被奔腾汹涌的水流冲散。
她看着,听着,亲身感受着,却有一种浓重的不真实感,仿佛隔着一层屏障,跳脱出来,麻木地看着时代的车轮滚滚而来。
她已经忘了做了多少次任务了,每次都会接受记忆消除,每次都会听到局长赞赏她圆满完成了任务。
她真的完成了吗,仅凭她的力量,真的能够阻止时代滚滚向前的车轮吗?
或者说,时空局的一群人,足够成为巨石,阻止时代洪流将人吞噬吗?愤怒、良善、赤城,真能改变命运吗?
穆君桐胸口堵塞,每一声哭喊都如骨钉穿透她的血肉。她想怨,想恨,却不知道怨谁恨谁,怨这个时代造就了虚伪的表象,表象溃烂后,内里的虚伪、残虐、狠毒全部都引了出来。
更恨自己天真无知,以为愤怒就可以抑制大厦倾塌,以为不平就可以改移时运。
即使在人潮涌动的长街上,仍有人作恶。
妇女被推到,怀中婴孩啼哭不已,推到她的恶兵们拔下她的首饰,威逼着她交出钱币,借搜身之名行不轨之事。
逃难民众明明看见了,却无一人敢相帮。
眼见着她的衣物就快褪尽,有人不忍,闭上了眼。
却听一声尖叫响起,所有的嘈杂与呼喊都凝滞了。
闭目的百姓睁看眼,见一面生的女子站在恶兵身后,手中的匕首横在男人喉间,血液四溅,染红了她青色外裳,也溅到了躺在地上哭喊妇人面上。
恶兵捂着喉咙,目眦欲裂,不敢置信地歪倒在地上。
惊叫的妇人失了声,茫然惊惧地看着解救自己的女人。
比起试图劫掠奸\淫她的兵,她觉得这个面不改色杀人的女子,似乎更可怕一些。她牢牢抱着孩子,懂事的孩子知道厄运降临,一声都没哭。
妇人想把自己的钱币掏出来,递给面前的青衣女人。
却听这女人道:“别擦血。”
血?什么血?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面上粘稠流动的,是被溅上的腥臭血液。
明明只有三个字,她却听懂了这女子言外之意。满脸鲜血的自己应当十分恐怖,足够震慑人心,应当不敢有人再靠近。
妇人错愕地看着女人,却见这面无表情的女子闭上了眼,似有泪珠滑过。
她看上去好像很痛苦,似乎在哭,可是她为什么要哭,她这般厉害,轻而易举地将高大男人们一击致命,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痛苦?
她是有什么丢了吗,为什么看着如此失魂落魄?
女子最后看她一眼,没有停留,转身,逆着奔跑哭喊的人流,继续前进。
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混乱的人流中。
有小孩跌倒,人群直接踩踏而过。
灰尘四溢,压住了小孩的哭声。
直到有人推开人群,将他捞起,放在路边。
小孩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牵着她的袖口不放。
穆君桐又听到了细微的痛呼,一回身,发现人群推搡,又有人跌倒了。
小孩拽住他,不让她离开,她无奈回身,这次小孩看到了她胸前的血,悚惧地放开了她。
前一刻还是救命稻草,下一刻,她就变成了小孩眼里的修罗。
穆君桐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血液溅出了猩红的花。
她抬头,不再停留,冲入人群,继续扶起跌倒的人。
一个接一个,根本扶不完。
慢慢地,她变得麻木,机械地救人,机械地杀人。
也不知走了多久,不知是火光将天彻底照亮,还是晨光降临,视野变得灰沉沉,白蒙蒙,已看不到多少人,只有停留搜家的贪兵和无法行走的老人。
见到有人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一身脏污,不知道溅了多少血。
是她的,还是别人的?
他们视线下移,见到她手中的匕首,难以想象这般容貌,仅凭一只短匕就能安然无恙地走到这里。
可是,即使不敢相信,还是没人上前。
她似乎什么也不在乎,将匕首别到腰后,麻木地朝前走。
他们朝着她行走的方向看去,那是……王城。
就是这么荒谬,明明只是一个看上去身弱的女子,却无人赶拦。
他们只能用目光将她送走,看着她穿过火光,穿过带刀兵将,走到王宫城墙下。
或许是存在看戏的心思,看这女子要去哪,要做什么,
于是,他们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给她让出了道,看着她的身影,无人动手。
殷恒正在与人议事,忽然见身旁的人惊愕地看向身后,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
于是他也跟着回头,一眼就见到了朝他走来的血人。
一身黑红,勉强能看出外裳本来的青色。
他忍不住僵了身子,朝这人的脸看去。
这人脸上也是血,血液干涸后,结成厚厚的血痂,唯有一双眼睛清净明澈,这是一双漂亮又熟悉的眼,可是里面透着幽暗的凛冽,殷恒不敢相认。
她走了过来,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想要拦住她。
她丝毫不惧,机械又麻木地转头看着拦住她的人,被这视线一扫,拦住她的人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意识到她双手空空,即使想要打杀他,哪里快得过手握长刀的自己呢?
他还想再拦,殷恒开口了:“让她过来。”
穆君桐便转头看向殷恒。
殷恒在这一瞬间有些后悔,因为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实在陌生,他必须承认吧,他有些害怕她伤人。
但她仍是那个熟悉的穆君桐,不是被恶鬼附身的行尸走肉。
她靠近,殷恒对她露出一个礼貌的笑意,正想寒暄,却听她问:“你都知道吗?”
殷恒一怔:“知道什么?”
她的嗓音嘶哑,神情木然:“知道今日会发生什么。”
这话问得没有道理,殷恒一笑,依旧风流儒雅:“自然。”这是他们谋算好的,怎么不知道呢。
她垂下眸,“哦”了一声。
瞧她一身血污,想必来的路上经历狼狈,于是殷恒善解人意地对她道:“先歇息一些,等我……”
话没说完,穆君桐便打断了他:“你曾找到我,说想要改变秦玦,你是不是算到会有乱象发生,所以想要阻止?”
殷恒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身边的人,那人连忙告退,留给二人谈话的空间。
他确实是算到乱世降临,生脉断绝,也明白秦玦将会成为暴君,他自认心中怀有仁善,想要阻止不是理所当然吗?
所以面对穆君桐的提问,他温和地点了点头。
她眨眨眼,看上去失魂落魄:“那为何今日你不阻止?”
今日?今日有什么好阻止的?
殷恒笑了笑,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被吓得失魂的孩子,无奈地道:“为何要阻止,这是必须做的。”不是他们做,自有别人做,战争与动乱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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