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庄周
许芊芊当时只觉得晏呈和她呆在一块儿,身边眼前,除了奏折还是奏折,但是如今,她借着烛火去看他批阅奏折的身影,结合了那个梦境, 却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或许,当时的晏呈, 是觉得能陪在她身边多一些时间, 便多一些。
她垂下了眼眸,敛去了眼底繁杂的想法, 不知从何时开始, 困扰在她心间的认知想法都渐渐的变了个样, 那些曾认为的真理,其实到头来都是虚假的幻象。
想起今日在暗室内的一切,她不禁觉得后背一阵发凉,若不是晏呈及时到来,那么她又会面临什么,那些结果脏的她不敢往深处想,她只觉得若是真的被许庆明得逞了,那么她这一生就算是走到了头。
她无法容忍。
倏地,一阵阴影将她遮挡住,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身后的烛火,映照在他那双素来薄凉的眼眸上,身上熟悉的沉木香夹杂着苏木香往昔不觉得那么浓烈,可如今,却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许芊芊依旧是垂着眼眸,两只小手交织在一块儿。
须臾后,那人始终是伫立在她的面前,纹丝不动,想起他今日从宫外将她一路抱回东宫的那副盛况,心下不免一颤,今日,定会传出更多的流言蜚语了。
许芊芊思忖片刻,道:“殿下,今日的事,给您添麻烦了。”
从将她抱出暗室起,她便像只乖巧的小兔子一样,窝在他的怀里,然后他说什么他都听,甚至还答应给他做梨花糕,回到了东宫也是,太医开了药后,他让她喝,她便二话不说的喝下,哪怕药很苦,她也红着眼眶含着泪喝下。
而后,又很听话的躺了下去。
自始至终都格外的乖巧,不会让人操心,她这副模样,让晏呈觉得开心之余,又觉得缺乏了什么。
坐在宝座上,批阅奏折的时候,他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而今,他倒是明白了。
缺的,不正是眼下,她这副别扭娇气的模样。
见她又是这样别扭的态度,晏呈的肚子里也有气,但一想到她今日的遭遇,心里的气便瞬间给消下去了,化成了心疼。
晏呈喉结滚动,下一瞬,他沉声道:“这些话我当作没听过,日后,你也不要再说,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便会在,你若是不需要我,对我来说,才是麻烦。”
这些话,直白又露.骨。
许芊芊不知如何答话,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良久后,柔声道:“殿下,我姐姐和大伯母,可有来寻你?”
问的虽然不是他中意听的。
但,至少能听见她说话,晏呈轻轻的嗯了声,而后,道:“你先把药喝了,我等下告诉你她们在哪里。”
许芊芊那句那她们在哪里,堵在了唇齿间,生生的咽了下去。
今日还沉浸在悲痛绝望当中,被晏呈救起来之后,便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开心,那种庆幸让她这个向来不爱喝药的人也乖乖的喝了药,而今,欢喜的劲儿过了后,让她喝药,简直就是让她上战场那般难受。
许芊芊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瓷白的小脸上皱成了一团,可见让她喝药是一件多么大的难事。
晏呈装作视而不见,将宫女方才端上来的药递到了许芊芊的面前,语气低沉,道:“你若是喝了,我不但告诉你你姐姐的下落,还带你去看许渊,”他垂眸看着她,与许芊芊的视线对上。
许是她脸上的那团纠结,让秀气的眉头蹙起,瓷白的小脸上是写满了抗拒几个大字,晏呈的眉头微微一松,眼底溢出了细细的笑意,但强忍着,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道:“你自己掂量掂量。”
晏呈给出的条件的确是诱人,他大可将药直接塞给她,不去管她喝不喝,毕竟这是她自个儿的身子,但是他为了让她喝药,还抛出了对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的条件。
许芊芊不答应都不行。
她鼓足勇气端起了那一碗黑乎乎的药汁,那双桃花眼也跟着紧紧闭起,另一只手捏着自己的小鼻子,而后将药递到自己的嘴边,强憋着气,一饮而尽。
那张瓷白的小脸瞬间涨红了几分,憋足了气,那双眸子睁开的时候,早已盛满了雾气,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就在她将最后一口药汁咽了下去时,金豆子挂在长长弯弯的下睫上,要掉不掉的瞬息,嘴里就被塞了一颗蜜饯。
蜜饯很甜,那种香甜瞬间掩盖住了药汁的苦味。
她抬起眼眸,看向了晏呈。
晏呈眉头一挑,表情看上去,肆意、张扬、不羁,对视几息后,他轻声道:“绵绵真棒。”
许芊芊的小脸一红。
倒也不知是被药汁的苦憋红的,还是羞红的。
低下头不语。
......
晏呈并没有失约。
真的让许芊芊去见了许渊,顺便告诉她,许苁和周流芳已经被安置在他在宫外的别苑上。
许渊见了许芊芊格外的开心,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久的话。
直到说累了,歇下了,许芊芊才能单独找到毒砝。
毒砝正坐在院子里,手中执着一壶酒,见了许芊芊,笑了笑,道:“稀客。”
许芊芊莞尔一笑,走上前,低声道:“夜已深,今日来寻师父,是有些事情想要问。”
夜里的风很轻柔,夏夜的晚风,吹动着她的衣裳,她垂在地上的裙摆也随着摆动,那姣好的身段也落在星辰下。
毒砝只喝了一口酒,而后,轻声道:“你兄长的毒,解的差不多了,但是痴傻这一个,我不敢与你保证能够完全好起来,人各有命,或许痴傻对他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就许家如今的烂摊子,痴傻的确是不错的选择。
免得好了后,还得面对一些本不该自己承受的压力和流言蜚语。
的确,人各有命,她已经帮许渊寻到了毒砝,解了他身上的毒,她该做的都做到了,剩下的交给天爷,但她倒是真的盼着许渊能好,至少,他该认认真真的替自己活,来人间走一遭,也要活得尽兴。
她的确是记挂许渊,但今日她来,不是因为许渊。
而是因为晏呈。
许芊芊思忖片刻,轻声道:“师父,我想问你,太子殿下身上的毒,可能解?”
毒砝拿着酒杯的手一顿,面色显然一怔。
心底不免有些腹诽。
一直以为只有女人才口是心非,没想到太子殿下比女人还矫情。
一边叮嘱他千万不要说,一边又自个儿去许芊芊的面前把自己中毒的事情说了。
毒砝当真有些不懂,这两人究竟到底怎么想的。
但是他这人向来YHDJ随性自在,想不透的事情便不想了,于是看着许芊芊,饮了一口酒后,道:“不知他可同你说过,他身上的毒,是当年安妃传给他的,那么多年过去了,身上的毒已经侵入了骨髓,血液、要想解,当真是一道难题。”
许芊芊其实根本不知道晏呈中毒了。
但是她的口吻,好似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知晓了个透,毒砝越说,她便越是想起了昨日的那个梦境,心也随着他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慢慢的沉了下去。
.......
亥时一刻。
许芊芊回到了岁阖殿,一踏进院子,便看见晏呈一袭月牙色的华服立在弯月前,微微俯身,将食盒里的小食拿了出来,一一摆在了院子里的石案上,似乎是风将她到来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边。
只见他端着一盆糕点,侧眸望向了门口的许芊芊。
她一袭黛蓝色的衣裙,将肤色衬得愈发白皙,那张小脸也显得愈发娇嫩。
晏呈眉头微微舒展,是见了许芊芊才会有的放松,连他自个儿都没有察觉到,他抬手,对着她招了招,轻声道:“绵绵,来。”
这一瞬息,风像是静止了一样。
她的眼前,恍惚看见他满头白发,拄着拐杖,拿了一碗长寿面,对着她说:“绵绵,我来了。”
回过神来的许芊芊乖巧的上前,脚步沉、缓,看上去心事重重。
两人坐在石凳子上。
中间摆了一个石案,面对面,相顾无言。
晏呈将桌案上的梨花糕推到了许芊芊的面前,嘴角微扬,低声道:“等不到你给我做梨花糕,我先你做了,你尝尝,这味道,可与你做的一样?”
许芊芊看着那一盘梨花糕,上面画了各式各样的图案,留下了中间一个没画。
“绵绵画,”
话音刚落,她的面前便多了一支细细的毛笔,上面沾了可食用的红粉。
许芊芊织起毛笔,可就在要落下的那一瞬,她却突然停下了,而后,抬起头,对上了晏呈的一双眼。
四目相对,这一瞬,风都静止了。
许芊芊白生生的脸蛋上,也多了几分茫然,须臾后,她轻声道:“殿下,为何唤我绵绵?”
大婚的那日,她在他的耳边,说她的小名唤作绵绵。
这,晏呈从未忘记。
可如今,她这般问,晏呈的心一沉,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作答。
实话吗,那她会如何?
撒谎吗,那她又会如何?
真真是一个难题。
作者有话说:
前三十红包。
来晚了对不起,这几天被封了,天天赶着做核酸,还有工作要赶,闲不下来。
第六十三章
繁星点点, 高挂的月光洒下了一圈暖黄的光晕。
两个人的影子被月光拉的很长,
许芊芊坐在石凳子上, 葱白的小手撑着脸, 安安静静的等着晏呈的回答。
晏呈面色淡然,从容的给自己的杯中倒了一杯酒后,却不喝, 只是看着那酒,道:“幼时曾听母妃说过。”
意料之中的答案。
许芊芊淡淡的哦了声, 而后夹起一块梨花糕就往嘴里塞, 他既然不肯说, 那么她便不再问。
两个人又是一阵无言,良久后,许芊芊倏地问道:“殿下, 我祖母和许庆明如何了?”
昔日口中的大伯父如今成了许庆明。
晏呈眉头微微一挑, 对许芊芊这种转变还是有些意外,须臾后,道:“已经抓起来,进了慎刑司。”
还是进了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