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阿翁那时便是在作画。
她是被阿翁和神医的说话声吵醒的。
‘我可不懂画,这画中是个什么讲究?’
‘此处乃是……’
‘哼,我又没去过……’
‘所以画给你瞧瞧嘛!无妨无妨,来日你我可结伴同游……’
‘那就这么说定了!’
‘……’
衡玉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那年的葡萄架下,看见了那两位说笑的老人。
可她纵然记忆绝佳,然而所谓过目不忘,也尚需留神去记,彼时她昏昏沉沉初醒来,那番对话的关键之处便也是模糊的。
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阿翁那时和白神医约定了要去某地同游——
故而白神医的“独自赴约”,或许赴的便是与阿翁的昔年此约!
而约定之地,多半就是阿翁画中所指!
“杨叔可记得那幅画中画的是什么?”
杨福苦思冥想片刻,还是道:“这倒是丝毫记不起来了。”
他本就不通书画之流,自也不会细看。
衡玉此问本也未报太大希望,与其说是在问杨福,倒更像是在问自己。
可她彼时根本没有细看,或是说没来得及细看,便被神医拿走了——
至于后来是否有在神医家中再见过那幅画,便还需再仔细回忆回忆……
到底线索皆是今日才知,往日根本没有细思过,一时所能记起来的只有以上那些了。
衡玉暂且按下这条思绪,继而又向杨福问了些其它细节。
杨福将能想到的都说了,脑袋都要想破了,只觉得这辈子费的脑子加一起都没今日来得多。
他记得这小姑娘小时候就记性贼好,但他不一样,他是个正常,啊不,普通人啊!
见人不停挠头,头发都挠掉好些,衡玉也不好将人往死里逼,及时收手道:“今日多谢杨叔了。”
杨福大松一口气:“多谢吉……咳,吉姑娘客气了!”
衡玉走时,塞了一只钱袋给杨福。
杨福起初大惊失色不愿收,只觉是个烫手山芋——若他收了吉姑娘的银子,那今日之事岂非就成了他见钱眼开?这可是要挨扎的!
但衡玉说,这银子是拿来赔给他的,耽搁了他的生意。
杨福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是收了。
毕竟苏先生一条鱼也没给他卖出去……
不想挨扎,也不敢空手回家挨骂。
衡玉随苏先生原路回了苏家后,苏家母女已是等急了。
听着衡玉一句“叫大娘久等了”,苏家大娘笑得可亲至极,忙道“没有没有,饺子也是刚包好”,转过头时,则狠狠瞪了丈夫一眼。
等了半天客人没等到,他倒也不见了!
苏先生于心底冷哼一声,面上优越之色颇浓。
这妇人懂什么?
他可是和吉姑娘一起办正事去了,这种参与感,可不是她能想象到的!
见自家爹神情如此,苏莲娘默默看了眼条几上的鸡毛掸子。
这也就是吉姑娘在,阿娘想维持一下和蔼的形象了……
衡玉心中装着事,吃起饺子来竟也没了当日滋味,只觉平白辜负了这桌饭菜和苏家一番心意。
饭后她也未有久留,道了谢便告辞了。
从苏家出来后,衡玉几乎是心不在焉地走出了胡同。
“人没找到。”马车旁,显是刚回来不久的程平对衡玉说道。
衡玉回过神:“不打紧,我找到了。”
“?”程平皱了下眉,“哦”了一声。
旋即道:“我虽没找到那人,但偶然发现了一件有些古怪之事。”
第112章 秘密理应保守
衡玉看着他:“何事?”
“我在一间鱼铺前,看到萧侯身边的那位先生在卖鱼。”程平说话间看向胡同深处:“就是这个苏先生——”
衡玉轻轻“啊”了一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平叔也算是替她找到人了呢。
只是那时她和杨福在里头说话,卖鱼的便成了苏先生……
“萧侯待手下之人,竟如此苛刻?”程平微皱着眉问衡玉。
偌大一个侯府,竟逼得府中幕僚先生去卖鱼贴补生活吗?
且叫卖时那般卖力,竟也无人问津,他看在眼里,甚至都有些同情了。若非是怕对方尴尬,他多少是要上去买两条照顾一下生意的。
衡玉沉默了一下。
那倒也不是因为这个……
“这个,许是个人爱好或追求也未可知……”她勉强替萧牧挽救了一下无辜受损的形象,立时岔开话题:“这些是平叔买的?”
程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提着的花雕酒还有烧鹅。
“我行走菜市街内寻人,若两手空空,恐显得异样,这才随便买了点。”他看向衡玉,正色道:“这可是因公花销!”
许是对苏先生辛苦卖鱼的情形尚且阴影颇深,面对这些周身仿佛写满了压榨二字的主家,程平此时十分警惕。
衡玉不假思索:“翠槐,待会儿回去之后,记得给平叔将银子补上。”
“是,姑娘。”翠槐应下一声,又有些好笑地对满脸戒备的程平解释道:“今日带出来的银子都用光了,平叔放心,姑娘不会赖账的。”
程平面色稍缓,将东西递给翠槐。
“不必,平叔留下当晚食吧。”衡玉说了一句,便提裙上马车。
“……我可不是故意买给自己的!”程平解释道。
他一个老男人不买酒不买肉,还能买什么?
“明白,当然不是平叔买给自己的,是我孝敬平叔的才对。”衡玉临进车厢前,回头朝他笑着说道。
程平听得脸颊一抽。
孝敬?
孝敬到给他下毒,可真是孝死他了!
回侯府的路上,衡玉坐在马车内一言不发,闭着眼睛像是在养神,然而细看可见眉眼间俱是思索,而未得片刻放松。
程平拎着酒肉跟着她回到客院,见衡玉要往书房去,忽然道:“我有事说——”
衡玉回头看向他:“那平叔随我进来吧。”
程平点头。
“年前我想再去幽州一趟。”
书房的门合上之后,程平说道。
自他卖身,不,中毒以来,幽州已来回跑了数趟,就是为了监视查探那些人的活动迹象。
但此前都是衡玉差使逼迫,此番主动要去,且是头一次。
见衡玉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程平皱眉解释道:“虽说营洲城布防严密,但这些人一直守在幽州实在异样,以防万一,还是再去探一探为好——我可不想大过年的到时再被你差使出去。”
衡玉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那就辛苦平叔了,若他们还是没动静的话,咱们也可过个安心年了。”
“嗯,我明日就动身。”
毕竟得吃完烧鹅吧。
“好,那平叔早去早去,还有七日是除夕,刚巧能赶得上回来过年。”衡玉笑道:“到时还给您备上烧酒烧鹅。”
程平:“……”
都说了不是特意给他自己买的了!
“走了。”程平绷着脸转过身去。
身后传来女孩子认真的声音:“平叔,一路小心。”
“不用你说。”程平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出了书房。
他走后,直到天黑,衡玉仍未有从书房中出来。
翠槐在旁将墨磨了又磨,眼看着自家姑娘试着画了一幅又一幅山水景图,却每每画到一半便停笔,时而又凝神冥想,翠槐心中难免困惑。
“姑娘,您到底想画什么呀?”见女孩子似暂时放弃了一般将笔丢下,翠槐这才出声问。
“一幅阿翁画过的山水画……”衡玉喃喃着,有些疲惫地低下头,闭上眼睛拿手掌撑着额头,心中生出久违的焦急与挫败之感:“我怎如此笨,竟丝毫也想不起来了……”
今日所得,本该欣喜,毕竟确定了白神医还活着。
但转念一想,八年前白神医虽是活着走的,可这都八年了,会不会……?
在鱼铺时她便提出了这个猜想,当时她和杨福都沉默了。
然而人必然还是要找的。
且必须要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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