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 第251章

作者:非10 标签: 穿越重生

  一行人马朝着方才声音的来处靠近,只见得一辆马车和几名仆从的尸体。

  一人下马查看:“应是遇到匪贼了。”

  印海坐于马上,道:“看他们的衣着只是寻常仆从……主人家何在?方才那呼救之音,听来像是女子。”

  言毕,他遂转头看向那座密林深处。

  富贵人家的女眷若落入劫匪手中,通常会遭遇什么,几乎是没有疑问的。

  而他们此番是暗中出京办事,按说不该节外生枝,以免暴露身份给将军带来麻烦——

  这一刻,一行人都没有开口。

  直到印海道:“追——”

  若置眼前之人不救,又何谈其它。

  若将军在此,亦会如此。

  一行人骑马入林,沿着痕迹追寻而去。

  那些人不过是寻常匪寇,在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的追寻下很快便暴露了,抵挡片刻,死的死伤的伤,求饶的求饶。

  暮色深浓,林中视线昏暗至极,几人上前给那被绑的三名女眷解开了绳子,刚取下口中布巾,便见其中一道少女身影朝着自家副将扑了过去,将人一把抱住。

  众下属皆愣住。

  虽说救命之恩是需感激道谢,可这小娘子的眼神怎就这般好,直接就越过他们,挑了他们当中生得最俊的副将?

  他们自是不知,纵是四下昏暗,她却也认出那人了。

  印海怔了怔,低头意外不已地看着身前之人:“……你怎在此处?”

  裴无双未答,先放声哭了出来,哭声里尽是后怕。

  印海抬手想予以安慰,见女使扶着窦夫人站起了身,却到底是将手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只将裴无双的身形扶离了自己,确定了她没有受重伤,才问道:“眼看天色已晚,为何还要赶路?”

  “过了这片林子便是渭南,我外祖家就在那里……”

  裴无双肩膀抽搐抖动,哭着道:“……伯府遭姜令公之事殃及,我大伯父被贬官,二伯父被牵连入狱,祖母气急攻心中了风,府中全乱了……大伯母求我和阿娘回外祖家求窦氏帮一帮,再不济借些银钱拿来走动关系,伯府或还有一线活路……”

  她已有些语无伦次:“我也是如今才知,原来看似煊赫显耀的裴氏族中这些年来已没落到这般地步,竟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难怪阿爹总说族中有难处,他有诸般不得已,我从前却从未真正听进去过,成日只知任性胡闹……”

  她说着,哭得愈发不可收拾了,除了恐惧,更多的是自责:“我和阿娘一心只想快些赶到外祖家……谁知遇到这些人……跟来的仆从都死了,我连阿娘和自己都护不住!”

  昏暗中,印海看着面前哭相狼狈到甚至有些好笑的少女,不觉间放缓了声音:“这……不能怪你。”

  裴无双还欲再说,被窦氏的声音打断了:“双儿,好了……”

  窦氏被女使扶着走过来,福身向印海道谢:“多谢印将军相救之恩……”

  “窦夫人不必言谢。”印海道:“只是我等差事在身,不便被人知晓出城之事,故还请夫人保守此事。”

  方才决定救人时,未曾想过会是相识之人,眼下却是意外暴露身份了。

  但他没有后悔方才的决定,心中反倒是无尽庆幸。

  “请印将军放心。”窦氏应了下来。

  “你们二人护送窦夫人去渭南。”印海点了两名不曾于人前露面的下属,交待道:“务必将人平安送到。”

  “真是劳烦印将军了。”窦氏感激不已,再次施礼。

  裴无双止了哭声,抹去眼泪,转身走向那倒地的几名匪贼,提裙弯身像是在找些什么。

  印海走过去,只见她壮着胆子从一具浑身是血的尸身下,抽出了一把剑。

  那把剑,他再熟悉不过——

  “都弄脏了。”裴无双抽泣着拿衣袖擦着剑身,抱在怀中。

  印海既觉好笑,又觉心中几分涩然酸楚与温煦,那感受尤为复杂,不好形容。

  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他想说些什么,又觉不合时宜,最终只是道:“到了窦家,请个郎中看伤,让人煮碗安神汤药,先好好睡一觉。”

  裴无双抽泣着朝他点点头。

  “去吧。”印海吩咐那两名下属。

  在那二人的护送下,裴无双和安兰一左一右扶着窦氏,离开了这座林子。

  见那一手抱着剑、一步三回头的背影走远,印海才道:“不宜前往官府,都杀了吧。”

  这世道已经乱了,留下这些人的命,只会让更多无辜者受害。

  将一切解决干净后,一行人上马离去。

  同一刻,一封密信送到了萧牧手上。

  看罢信上内容,他眼神微变,眉间现出短暂的思索之色。

  片刻后,那抹思索之色隐去,信纸亦被灯烛点燃,很快化为了灰烬。

  初夏尚且只是略有些闷热,女使便已在软禁衡玉的房中放了冰盆。

  这一日晚间,衡玉和往常一样,各样饭菜都只用了小半。

  女使将饭菜撤下后,便退去了外面守着。

  衡玉面上无甚表情地坐在桌边,视线看向窗外方向。

  近日她与韶言暗中在西院附近再三查探过,确定那里把守森严,必有异样,且已摸透了他们夜间换防的时辰。

  那座院子的北面,有一处被废弃多年的侧门,虽上着锁,但已被锈迹腐蚀,不难砸开。

  若她和韶言赶在那些人换防的时辰从侧门进去,便可一探究竟……

  这么做,自是冒险的,但唯有如此。

  此时外面的情形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这也是她彼时选用如此下策,激怒李蔚,逼其将自己软禁在此的缘故所在——这已是当下唯一的“捷径”了。

  没有上策,没有周全之法,只有踩在悬崖边缘一点点试探摸索前路,哪怕随时皆有可能跌入万丈悬崖,粉身碎骨。

  正在她思索后续之策时,外间忽有脚步声传来。

  衡玉立时收回投向窗外的视线,抬眼漠然看向来人。

  是其蓁。

  她两日前回的长公主府,每日都会来此看她。

  与其说是看,更像是监视。

  也因此,衡玉才更坚定了必须早些入西院查探的想法——李蔚应当是对她起疑了,至少是起了防备之心,拖得越久,行动只会越发受限。

  其蓁入了内室,扫了眼开着的北窗,淡声道:“虽是进了夏日,多北风添凉,然夜中这窗还是合上的好,勿要一时贪凉,引了邪风入体,再给你这本就虚弱的身子雪上加霜。”

  衡玉起初只是听着,然而很快便觉察出了一丝不对。

  她看了眼那只冒着丝丝凉意的冰盆。

  冰盆都摆上了,却将开窗称之为“一时贪凉”?

  且北风多在冬日,近日何曾刮过什么北风……

  跟进来的女使听得其蓁之言,已将窗子合上。

  衡玉缓缓抬眼看向其蓁。

  那双一贯略显不好接近的眼睛也在看着她。

  “若是殿下未曾入宫,往常这般时节居于府中时,在居院卧房内也是不敢过早摆上冰盆的。”其蓁说道。

  衡玉眼神微动。

  “所以,这冰盆也撤下去吧。”其蓁吩咐道。

  女使下意识地看了眼近日‘作天作地’的衡玉,见她无甚反应,便应声“是”,将冰盆端了出去。

  其蓁深深地看了眼衡玉之后,转身要出去。

  “等等。”

  两日来,第一次对她开口说话的衡玉站起了身。

  其蓁驻足,未回头。

  衡玉眼底含着一丝试探,开口问道:“我家中人近日如何?”

  有韶言在,外面的消息她自然都一清二楚——

  包括淮阳郡王被中书省推举为新君之后,中毒昏迷不醒之事——听闻这个可怜的孩子,如今尚且昏迷着。

  可为何“只是”昏迷呢?

  衡玉看着其蓁的背影——是有人手下留情了吗?

  若如此,有些话,或可信上一二。

  “衡娘子只要安安分分地呆在此处,吉家众人自是不会有事。”其蓁背对着衡玉道:“衡娘子有这心思工夫,不若多想些有用的,譬如如何才能让殿下消气,不至于再祸及他人。”

  她语气平板,唯独无声咬重了最末尾的“他人”二字。

  而后,她似无意再对衡玉多说什么,交待那女使:“北面起风有黑云涌动,明日怕是有大雨自北面来,各处门窗关紧了,早做准备。”

  女使应下,送着其蓁走了出去。

  衡玉缓缓坐回去,眼中几番反复。

  往常这些琐碎小事,其蓁根本不会这般细致地交待过问——

  今日之言固然也不算多,却好像每个字都值得反复琢磨……

  当夜,四下熄灯后,衡玉和往常一般翻窗出去,来到了那座凉亭处。

  韶言身穿玄色衣袍等在那里,将一件玄披递给衡玉,衡玉接过来,却未动,而是道:“韶言,今晚先不去西院了——”

  韶言一愣:“阿衡……这是为何?”

  他们已再三探查过,才定下了今晚的计划。

  “怕是有诈……”衡玉压低了声音道:“那边所谓的严加看守,或正是拿来迷惑人的障眼法……以防有人起疑刺探,故设下此陷阱,一旦入内,便会中计暴露。”

  “可……”韶言微皱起了眉,思索一瞬后,道:“的确有此可能,长公主行事章法多与常人不同。”

  他看向衡玉:“可若太子殿下不在西院,那又会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