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里话
叶照没出声,体内气息翻涌,她忍过战栗,急咳了许久方缓过来。然后推开了萧晏给她捶背的手。
良久,她重重喘出一口气,眼神晃了晃。整个人方才一瞬的肃杀之意被收了起来。连同那些委屈,不甘,和艰辛都被隐忍而下。
她浓密的睫毛染着莫名生出的水雾,凝成小小的珠泪,却也不曾滴落。
她低头咬着唇口笑了笑,仿若在说服自己些什么。
片刻,她抬眸回应了萧晏。
她说,“你活着,活着总是好的。”
“那、那……”睫毛上的珠泪来世簌簌落下。
她问他,“那小叶子呢,你有没有看到她?”
“你活着,你活着……”叶照片刻前的隐忍破碎开来,终于泣不成声,“你便是不认她,看在我是为了护你尸身被乱箭射死的份上,你有没有去找一找她?”
萧晏颔首。
叶照双目灼灼盯着他,“找到她,可有照顾她?”
萧晏继续点头。
“你把她养大成人了,是不是?”叶照抵在他胸膛,眼泪濡湿他衣襟,“我不恨你。只要你把她养大了,便是最好的。”
萧晏没有回她最后的问题。
他拍着她背脊,轻声道,“阿照,四年前我入药师谷请苏合,便是同你行今日一般事,我已经把小叶子带回来了。”
叶照抬头看他。
萧晏撩起左臂,叶照蹙眉,须臾看到筋脉处无数细小的伤口。
“采血引魂?”
萧晏放下广袖,笑了笑,“不是魂,是完整的人。”
“小叶子如今在洛阳。”
叶照摇首,隔世的人,有骨肉血液活生生的人,要怎样回来?
“待回洛阳,苏合会和你解释。六合四海,多有奇事,你我都能重生一回,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萧晏两手抚上她臂膀,迫着她看向自己,“眼下,我就问你一事。你看在我养大小叶子的份上,可以不恨我。”
“那能不能还看在这份上,我们重新开始?”
叶照闻言,愣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她拂开他,往里头让了让,拢着锦被疲惫地躺下去。
背影清癯,孤独又寂寥。
良久,她道,“我不是神,不恨你便是到头了。”
第39章 、晋江首发
六月十五, 合宫妃嫔聚在昭阳殿请安。
赵皇后虽于去岁动用了一次中宫令,却没有落实要回宫的念头。初时想着待萧晏大婚后再回万业寺。不想婚没成,便传出叶照身死的消息, 见萧晏那般模样, 心痛不舍便又想等他好些再回。未几又传安西之地有良药,萧晏出使安西,她便又想着等他回来再往寺中不迟。寻药问诊多少年,往昔不得便罢了。赵皇后道, 这回再寻而不得,可是把他一点求生的念头都掐断了。
如此,时间一晃, 近一年过去。
不想, 这一拖再拖,一等再等,倒是等来了好消息。
昨个萧明温亲口同她说,萧晏取到了救命的草药, 如今已过天水城,初二便抵京了。
赵皇后避世多年,这各宫请安, 送来迎来的事早已不再她门庭之中。今日实在高兴, 又值十五,遂开了正殿受合宫问安。
事关萧晏的消息一出来,在场诸人自是道贺不已。
满座妃嫔,多来无子或只有公主。这些年陛下亦不再选秀, 后妃基本也都上了年岁, 过了好生养或是想生养的年纪, 心思都淡漠了不少。故而此番贺喜皆含了两分真心。
除了荀昭仪, 和数日同她交好的那几位。
然到底此等场合,荀昭仪也只得定了定心,撑着平和面容,同贤妃道了声“姐姐大喜”。
贤妃对谁都是一样的含笑面色,轻轻点了点头。
“姐姐是昨个便知道的吧?”这声“姐姐”是上首的皇后叫的。
皇后开口,殿中便静了下来。
虽说自贤妃回宫,皇后自谦,二十多年来一直以“姐姐”称之。然嫡庶有别,这些年每每旁人闻之,总不甚唏嘘。
哪有一国之母做小伏低的?
但是谁人又都知道,贤妃也是担得起这声“姐姐”的。
贤妃颔首,“昨个陛下将七郎的信给臣妾看了,臣妾当真高兴。”
皇后笑道,“陛下言,七郎还有另一桩喜事,信上可细言?”
“不曾!”贤妃道,“臣妾也好奇,且待他明日回来,自个同娘娘报喜吧。”
皇后笑容愈发明艳,只感慨道,“这盼了多少年,可算是盼到七郎药到病除的一日。”
贤妃到底忍不住,含泪应是。
皇后遂对她道,“待他再缓缓,且将那郁结散了,我们放眼再给他好好挑挑。”
闻这话,贤妃笑意便淡了些。
她想起的不仅仅是萧晏这大半年失魂落魄的样子,亦想起去岁四月,水榭长廊,萧晏初见叶照的模样。
若不是一眼万年,便当是命定的久别重逢。
若要是当真能散了,忘了,未尝不是好事。
可他那副脾性……
“娘娘说得对,容他缓缓。”贤妃轻叹道,“日子久了,或许也就过去了。”
“自然的。”皇后饮了口茶,“日子长着呢,待来日有了新妇,得了子嗣,年少那么点事,便如云散了。”
贤妃点点头。
后与妃,谈着一个共同养大的孩子,想着以后含饴弄孙的日子,难得的和谐。
自然,这样的场景,也给有些多思多想的人平添了旁的念头。
譬如贤妃下座的荀昭仪,再譬如随侍贤妃的陆晚意。
荀昭仪的那点心思,左右是楚王殿下。秦楚两王相争,虽不曾挪到明面上,但前朝后宫多半心知肚明。
是故这厢请安散后,荀昭仪落在后头,待人走远,遂折返回来。
宫人来禀,皇后摆摆手,并不愿见她。
也不知这日荀昭仪哪根筋搭错,竟是在六月日头得了话亦僵着不肯走。
皇后换了身家长衣裳,卸了簪冠,瞥了眼外头人影,“到底为母则刚,还生出性子来了。”
卢掌事给皇后按着太阳穴,“昭仪这是不懂事了,白的扰娘娘清净。”
“你去,送盏冰碗给她降降暑气,还当自己十八九岁扛得住风吹日晒。”赵皇后叹气道,同她说,本宫还是骊山那话,听不听的,本宫也无第二句了。”
安分守己,莫生多余心思。
可保荣华,保性命,保平安。
荀昭仪谢过皇后恩德,一路反反复复念叨这话。到了自己寝殿,又将这话写在纸上,传去了楚王府。
*
这厢,贤妃亦刚回殿中不久。
六月里,本就阳光充沛的昭仁殿,更是堂前晃金,飞檐点烁。
贤妃净手后坐下身来,轻轻叹了口气。
“娘娘这是怎么了?”安嬷嬷今日身子有些不适,并未陪同前往请安。这厢看着贤妃回来,面色凝重了不少。
“难不成,秦王殿下那药?”安嬷嬷忧心问过一旁的陆晚意。
“没有的事!”贤妃接过安嬷嬷手中的养生汤,往榻上靠了靠,“皇后娘娘高兴,提起要给七郎择选女郎。”
“好事啊!”安嬷嬷道,“咱们殿下龙章凤姿,正值年华,眼下身子大安,洛阳多少高门,定是悔不当初!”
当初。
当初淑妃百般阻挠自己外甥女和萧晏的婚事,为防万一,更是早早将她嫁去了安西。
一个候门嫡女,再尊贵,也越不过一个亲王。
如此阻挠,不就是嫌他身上顽疾吗?
多少人都是这般看的。
然贤妃以母看子,却不这么认为。
是旁人不肯吗?
分明是她的儿子让旁人不肯。
她如何看不出,萧晏对霍青容半点男女之心的没有。然两姓之好却始终不曾由他自己断开。
说是不愿拂了父母之面。
娶不娶,皆可。
可是借着这重和定安侯府的婚事,明里暗里挡掉了多少想入秦王府的人。挡不掉的,三年前为前线征粮募捐,他又用了多少强硬手段逼着洛阳高门放血吐银子。如此,彻底得罪了这些所谓的高门权贵,断了他们想同秦王府结亲的心。
彼时她也道他莽撞,直到叶氏的出现。
贤妃总算看出些,她这儿子原也不是断情绝爱的人,遇上了也能一头扎进去。
她甚至总有错觉,萧晏在此前所做,就为了等叶氏。
可惜啊,天不遂人愿。
叶氏死在过门前的一个月。
还是那样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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