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里话
夜风徐徐吹入殿,她腰间半块白玉龙纹环佩和声起,叮当作响。
皇亲位上,叶照撑案起身。
然还未容她开口,便有人挣扎着欲站起来,却又颓然跌回座上。
却是又急又钝,唤了声“小小”。
冰弦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怀抱琵琶的女子闻声回眸,清风撩起她面上轻纱。
四目相视里,是错失的青春年华,然眉宇涌动间,是不变的十年情意。
“明郎。”她唤那旧日称呼。
殿中静了一瞬。
这人既是霍亭安荐的,自有他先开了口。
道,“湘王殿下好曲目,府中收容天下名伶,难不成亦识得此女?”
湘王道,“识得。”
霍亭安道,“慕姑娘在寒舍三年,乃清倌人也,殿下爱才,既又是故交,想是缘分所致。若是不弃,且收了去,以供尊听。”
这厢诸人算看明白了,这是霍侯在给湘王送人。
可是这霍侯何故要讨好湘王,难道秦王不是更顺手吗?
明显,这不对。
哪里不对,萧晏也说不上来。
但绝不该是送人这个举措。
霍靖便罢了,霍亭安断不至此。
萧旸道,“此女,本王不收。”
此言一出,满座勉力压住哗然。
唯萧明温轻呼口气,已经有一个儿子娶了个卑贱的江湖女,再来一个纵身妾室通房,但是秦楼楚馆的出身,他亦是不愿的。
却闻萧旸声音再度响起,“本王迎之,迎娶为妻。”
他转身低首道,“父皇,十年前儿臣江湖漂泊,得蒙慕姑娘所救,许了她终身。今日践此诺。望父皇祝福之,儿臣叩谢。”
江湖漂泊。
昔许终身,一朝践诺。
不是求恩准,是望祝福。
萧旸从来少言又冷语,这朝是回宫数年来对萧明温说得最多的话。
却又是三两言两堵住了萧明温想说出口的阻止。
他如何会江湖漂泊?又如何不良于行?
萧明温认命地点了点头,“准奏。”
至此,满座还不曾回神。须臾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接连恭贺之声。
然还是有霍亭安再度开口,“慕姑娘,恭贺你双喜临门。”
还有一喜何处?
慕小小亦回神。
是的,明郎是意外之喜,她本只是为她的阿妹而来。
霍亭安道,“你且看看,那秦王妃可是你千辛万苦要寻的妹妹?”
“阿姐!”叶照起身,含泪柔柔唤她。
已无需慕小小自己承认,便已说明了一切。
当真姐妹情深。
萧晏已经感觉到迫近的危机,他不在意叶照的出身,也可给她另外一套身份。然今日,宗亲当前,百官眼下,她的出身昭然若皆。
观殿上,果然萧明温一张脸,已经冷如寒霜。
而他身侧,楚王萧昶正挑眉饮酒,一派自得。
宴终人散。
自是三三两两,悄声闲话。
论的什么,不言而喻。
离开昭阳殿时,霍靖目光始终凝在叶照身上。
然她与慕小小久别重逢,显然已经来不及在意周遭的氛围。
萧旸亦是一心流连的慕小小身上,终日平静的眼波,有了涌动。
唯有萧晏,背脊阵阵发凉。
这夜,一行四人先去了湘王府。
慕小小自可与萧旸促夜长谈,然叶照实在耐不住,且想同她先聚首夜话一番。
然这话着话着,彼此便听出了不对劲。
慕小小道是二月里被霍靖从百里沙漠待来了洛阳,后她趁着霍靖和应长思外出办事逃脱,于长安城中被霍亭安所救,知他是朝中权贵,便想着是否能遇叶照重逢,如此留在了那处。
话至此处,慕小小方意识到,“恩人姓霍,他说他姓赵啊!他还为我寻回了玉佩。这玉佩当日被霍靖夺了去,正是因为他为我寻了回来,我才……”
“先不说了。”萧晏多年的政治敏锐告诉他,要出事了。
慕小小今日于天子面前,众目睽睽之下,当场同萧旸定了多年之前的情,又同叶照相认姐妹之谊。一旦有事,这是将秦、湘两处王府都算计进去了。
“让阿姐上马车,先去本王沁园住上两日。”
“怎么了?”叶照和萧昶皆疑惑看他。
萧晏太阳穴突突地跳,“快走,稍后同你们解释。若无事自然最好,若……”
然,一行人正欲上马车出发时,湘王府府门被叩响。
竟是大理寺携同京兆尹,以及刑部,三司皆到了府门口。
纵是亲王府邸,也架不住三司同来。
然三司处,一时也无人敢独自出来要人。
半晌,还是穆兰堂硬着头皮道,“湘王殿下,大理寺传召慕氏女。她同一桩刺杀案有关,得罪了。”
“慕氏乃本王即将过门的妻子,乃未来楚王妃,是否弄错了?”
“不会有错。”穆兰堂将状纸递上。
这桩刺杀案,竟是二月里霍亭安的刺杀,指正幕后之人便是慕小小。
“得罪了。”穆兰堂挥手示意将人带走。
“殿下!”穆兰堂拦住他,“臣在,尚且护她周全。您还是寻证申请重审。否则,三司当前,律法之上,臣便护不住了。”
第45章 、晋江首发
慕小小主谋刺杀霍亭安这桩案子, 是八月十五亥时四刻霍靖于大理寺击鼓,递的状纸。
这原告是定北侯府,被告乃未来湘王王妃, 大理寺遂连夜开堂审理。
堂下押着青衣女, 立着霍家父子。
秦、湘两王旁听,大理寺卿主审。
穆兰堂正了正官帽,尤觉还在昭阳殿宫宴之上。
他原也是参宴的高官之一,这整个就是将上半夜的人齐整整挪到了下半夜, 换了个地聚集而已。
入仕九年,他还不曾碰到如此荒诞的案子。
上一刻定北侯府还在给湘王府送人,其乐融融, 转眼便是对簿公堂, 扯了人命官司。
按霍靖递的状纸,慕小小主谋刺杀霍亭安。
既是主谋,自有从犯。
从犯已然落网,霍靖递状纸时一并将人带了来。
李素, 安西人士,年二十六,江湖走镖者, 乃慕小小昔年坊中恩客。
跪堂下陈词。
“今岁正月, 草民因赌债东上避祸,于长安城中偶遇慕小小,得知她不满多年侍奉权贵,却不得名分, 心有怨念。后慕小小赠草民钱财以还债, 但要求草民袭击霍侯爷。如此, 她以身救之, 妄想携恩图报。草民一念之差应之,于二月十九晚间时分,按其所定之地点,行刺霍侯爷。”
一席话,将被告所为至动机抛了出来。
穆兰堂问道,“慕小小,他所言是否属实?”
慕小小摇头,“妾身不认识他,况且妾身入霍侯爷宅邸不到半年,如何有侍奉多年之说?
穆兰堂再问,“霍侯爷,慕小小入您宅邸是半年,还是多年?”
问至此,旁听的萧晏便觉不妙。
今晚宫宴之上,昭阳殿中,霍亭安当着满殿官员亲贵回皇帝话,道是慕小小入宅邸三年。如此细节,是抓住了慕小小同故人久别重逢的心,不曾回神反驳的状态,无形中让所有人作了旁证。
果然,霍亭安道这般回禀。
仅这一轮回话,慕小小便已经处了劣势。
穆兰堂看一眼萧旸,继续问,“慕小小,你言不认识李素,可是当真?”
“妾身不认识。”
“大人,她说谎。”李素道,“我们相识于六年前,昌平二十二年,在安西来仪坊中,合坊的姑娘客人都可作证。”
“这厢草民正带着赎身的姑娘,和要好的兄弟皆在洛阳城中,大人大可传唤,让其来此指认。”
穆兰堂示意衙役记录姓名、地址,连夜传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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