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梁籍
说完这话后,迈步向胡人的军营而去。
后营的人都被梅四雪的迷药给迷晕了,一行人入帐之后,分别给帐内的那群已经晕倒的胡人身上补了两刀。
“来的真是巧啊。”
“瞧,这是黑木铁达的军令,怪不得胡人这么多大营,就这个营帐在最后头,原来这个大营的人过一会儿刚好就是去前头解下张大人尸骨的人。”梅四雪瞧见桌上放了张军令,拿起来一看,才发现得来全不费工夫。
“话说这个黑木铁达也是蠢笨,他竟然想不到我们会来劫尸骨,我若是他,定早早设好埋伏。”
梅四雪摇头叹息。
宋裕也瞧了一眼那军令,过了许久,缓声道,“人一生所精通之事有限,揣测人心是他的短板。他不是想不到,只是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钻研兵书之上。”
兵家最忌讳纸上谈兵。
不是因为行军打仗的实际经验要比兵书重要的多,而因为庸才譬如徐琅之流,他们并未真正读透兵法,只粗浅地了解一些,便班门弄斧,用浮于表面的东西去指导用兵。
可黑木铁达不是这样。
他上一世苦心钻研兵书,将兵法用的出神入化。
唯一的短板,就是不懂揣测人心。作为平民出身的胡人将领,他在突厥的处境要比淮南王府在大梁的处境还要艰难。
倘若不是这样,以上一世大梁积贫积弱的处境,宋裕再如何有谋略,也无法跟黑木铁达再对峙十余年。
“宋裕,陈淙你可还记得?”
周徵听宋裕提起黑木铁达,忍不住想起了坊间从前传过的一桩风月旧事。
“世子说起陈淙,是想敲打在下?”
周徵道,“算不得敲打,当年宋尚书作为史官出使陈国时,也曾带着你去,据说,陈国国主那唯一的宝贝疙瘩陈淙当年可是要你做驸马的。如今大梁危矣,陈国一直置身事外,前些日子,突厥有消息说,陈淙又看上了黑木铁达,可巧你对黑木铁达又这么了解……”
宋裕唇角抽了抽,俊朗的脸忍不住一黑。
他迎上周徵的目光,忍不住嘲讽地扯扯唇角,“在下与陈淙清清白白。”
何止是清白。
当年陈淙只是隔着一扇十二美人的朱漆金缕画屏遥遥地看了他一眼,他那时也年少,勉勉强强隔着画屏也应了她几句话,可事实上,并未同她真正见面过。
陈淙于他,只是一个一晃而过的名姓罢了。
“最好清白。”
周家已经死了一个女婿,不能再多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女婿。
周徵随意地把玩着营帐里的一扇鬼面獠牙的面具,话语间,听到帐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作者有话说:
发的有些迟了中秋快乐大家
第41章 开场
“你们几个准备好没有?司祭和大帅已经等了很久了!”不怎么耐烦的催促声在帐外响起。
周徵跟宋裕对视一眼后勾勾了唇, 阴着声线开口,“你进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吃枪药了?”
外头那人被言语一激,抬手就将帘子掀开了。可刚露出半个手臂, 就被一股大力拽了进来。几个跟着宋裕他们一道来的张臣民的旧部将这人拽进来后, 踩着他的脑袋将他一脚掀翻在地上。
手起刀落。
那人呜呜地闷叫了一声,很快就浑身抽搐着咽了气。
已经日暮时分, 胡人的号角声响彻整片济水河流域,宋裕周徵和一道而来的江臣民旧部也不再多言, 而是快速换上了胡人祭祀的服饰, 将青面獠牙看上去甚是狰狞的鬼面具套在了头上。
济水河边。
狼烟缓缓升起, 硕大的圆形柴垛放置在人群最中央的位置,牛马献祭。穿着特殊服饰, 面上画了彩色图腾纹样的巫师手持巫鼓,念念有词。
戴上了面具的宋裕和周徵一行人学着胡人的样子垂着头站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等着黑木铁达出来。
所幸的是,并未等待多久。
黑木铁达不曾像其他人一般穿着特殊的祭祀服饰,而是仍旧穿着战场上的那一身银色盔甲,半扇玄铁面具挡住额头和鼻梁, 那一双眼睛如同鹰隼一般锐利, 下颌也是坚硬的弧度。
他迈步走上祭坛。
弯着腰对升腾起的滚滚浓烟的柴垛行了一礼,然后依着巫师的意思,也开始念些周徵和宋裕都听不懂的话。
祭祀仪式很是繁琐。
从日暮一直到天完全昏黑。
黑木铁达从祭坛上下来后就意味着要进行最后一步, 用敌方将领的骨头来祭奠天神。
“他念念有词在说什么?”
周徵光看见他嘴动,也知道到了快要见到张臣民尸骨的时候, 不禁有些心烦意乱。
宋裕神色凝重, “听不懂, 但快了。”
周徵也知道宋裕不是万能的, 于是耐下性子,开始等。
黑木铁达跟那巫师又说了几句话,没多久,人群突然四散开来,四个胡人将领抬了一个木质的担架前来。担架上放着的正是张臣民。
他面容青黑,不复前几日的白皙俊逸。两日的暴晒让他嘴唇皲裂,皮肤好几处已然破溃,胡人为了羞辱周崇焕,逼他开豫州的城门,将张臣民在外吊了两日,后来拉回军营时也是拴在马后拖着走的,此刻身上的衣物早已经烂成了破布,衣不蔽体,只剩寸缕。
生前最要体面的人,如今大片大片的肌肤裸露在外头。
宋裕和周徵不约而同地黯了眼神,咬紧了牙关,只觉得大片大片的冷气在往自己的胸腔和肺里头灌。
“你们两个,过来将这人吊上去。”
几个胡人指了指宋裕和周徵。
两人隐忍着走过去。
“往左边挪一点。”
“对,钩子勾住肩胛骨,吊在那儿就行。”
刚刚用来勾过猪羊,仍旧带着血迹足有三个成年男性手掌大的铁钩被扔过来。宋裕和周徵手指骨节都被捏得咯吱作响,弯腰去捡那铁钩的一瞬间,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低呼。
“失火了!”
“不好了!大帅!后方几个军营都着火了!”
“刚刚从天而降几十支带火的羽箭!还有人往咱们的粮仓扔了火药!”
那胡人连滚带爬地过来。
黑木铁达神色一凛,急匆匆地带走了一部分人,跟着巫师一起往着火的方向而去。
祭台下的张臣民旧部顺势掏出怀里的兵器,开始了刀刀见血的厮杀。
宋裕此番来带的都是精锐。
更兼有个会使毒的梅四雪,虽然起初他们在人数上并不占优势,但因为梅四雪刚刚在空中撒了迷药,而他们这一行人又早在出来前就服下了解药,所以原先十分吃力的打斗渐渐地变得没那么艰难。
“姓宋的!”
“你把张臣民的尸骨带回去。我去看看蒋瑛!”
实打实打了几轮后,周徵还是受了些伤,他肩膀和胸前的位置被血迹染透了,刀尖抵着地面,艰难地站起来喘息了两声后,目光忍不住望向济水河的西面。
蒋瑛来时身上是带着火药的。
济水河的西面又有高台。
周徵很难不怀疑刚刚引开黑木铁达的火是蒋瑛放的。
“去吧。”
“我会把张大人的尸骨带回去的。”
宋裕明白周徵在想些什么,他用半边身子撑住张臣民的尸骨,艰难地站起来后一面应声,一面继续应付着这无眼的刀剑。
“就是那个女人!”
“抓住她!”
身上的火药都用完了。
刚刚看守她的周徵的近侍也被她忽悠去军营继续偷箭和火把了。
蒋瑛惊慌地从高台上跳下来,趴下去的时候膝盖着地,疼得眼睛瞬间红了。
“站住!”
“还想跑?”
身后的厉喝声不断。
蒋瑛柔嫩的手掌跟地面上粗粝的砂石摩擦了一瞬,她浑身都是细细密密的冷汗,站在高台之上朝着黑木铁达的军营射箭此事实在太险,她虽一开始是抱着必死的心的,但此刻听到身后之人追赶她的声音,到底还是怕的。
她鬓发凌乱。
颤颤巍巍地开始跑。
后面的人像是虎狼一般地在追着她。
她跑了没几步,就摔在了地上。摔了之后,又跌跌撞撞站起来继续跑。周而复始,就在后面的胡军快追上她的时候,她绝望地闭了闭眼,冷汗顺着小巧的鼻翼流下来,千钧一发之际,马蹄嘶鸣声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她猛地睁开眼。
周徵的大掌已经向她伸了过来。
“蒋瑛,上来!”
周徵来得匆忙,略微喘息了两声。他来得虽风尘仆仆,胳膊上也俱是刀伤,苍白着脸看着很是狼狈,可在一片火光之中,他的到来对于蒋瑛而言就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蒋瑛伸出手。
周徵顺势将她拽上马。
晚风簌簌地吹着,蒋瑛刚上马,那一头黑木铁达就迈步过来了。
“弓给我。”
黑木铁达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