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却话夜凉
可是没办法。
他不是佛陀,没法完美地控制住自己的七情六欲。娄知许同他说那些的时候,他虽面无表情,可心里妒火烧得有多旺,有多高,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他是真的嫉妒啊!
少女情窦初开,那么珍贵,那么美好,却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明明自己第一次遇见她,也是在她十二岁那年,他甚至还救过她一条命,可最后为何……
卫长庚不由咬紧了牙。
现在想这些连七八糟的也没用,只会给自己平添烦恼,闹不好还会增加夫妻嫌隙。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卫长庚将这些都强行抛诸脑后,启唇想跟她说些什么,轻描淡写地把这件事揭过去。
可他才说了一个“我”字,慕云月就竖起食指,抵在他唇前,将他所有虚伪的解释都压回腹中。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去过之后,我们再好好聊一聊这件事,如何?”
作者有话说:
啊,终于写到这里了!
下章会解开最后的心结,同样,下章也是正文最后一章,更新时间还是21:00。可能会因为卡文往后拖一丢丢时间,但肯定会更,而且这两章都会有红包~
第105章 正文完
漱玉山庄后院, 柴房。
娄知许被五花大绑,丢在柴火堆当中,形容枯槁, 遍体鳞伤。
上一顿饭是什么时候吃的?他已经不记得了。下一顿什么时候能够吃上?他更是完全不知道, 只晓得每天盯着门上镂雕的菱花,巴望那抹梦中的倩影, 能出现在他眼前。
哪怕所有人都让他不要再痴人说梦,她是不会再施舍他半个眼神, 可娄知许浑然不相信。
那么深的感情, 怎么可能一朝说放下便放下?那些人没有体验过, 又怎么可能知晓?之所以这么告诉他,不过是被卫长庚蒙蔽, 以为卫长庚和她当真恩爱不疑。要么就是盲从卫长庚的命令,妄图让他放弃。
呸!白日做梦,他的阿芜他的妻,他怎么可能放弃?又凭什么放弃?
或许就是这份执念,终于感动上天,那扇紧闭的门扉后头, 终于出现了他期盼已久的身影。
“阿芜……阿芜!”
娄知许双眼放光, 欣喜若狂,仿佛饿了几天的野犬看见骨头似的,挣扎扭动着就要扑上去, 都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伤。
看见随后进来的卫长庚,他又霍然停下, 眸光又冷了下来, “他过来做什么?你我之间的事, 作何要他这个第三人在旁边站着?”
说着, 他看向卫长庚,嘴角又挑起一抹讥诮,“想来皇帝陛下应当也不愿看见我和阿芜在这里你侬我侬吧?”
赤/裸裸的挑衅!
卫长庚两手都不禁紧攥成拳。
慕云月在袖底握住他的手,安抚地捏了捏,没用什么力道,他满手的戾气却顷刻间化作绕指柔。
“陛下是我的夫君,也是我腹中孩子的亲生父亲。我的事,他为何不能过来旁听?”慕云月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反诘道。
声音温和恬淡,同她本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娄知许却只觉得她樱红的唇,里头冒出的每一个字都是绵里藏针,针针刺人。
“什么叫他是你的夫君,他明明……”
“娄公子可还记得,你第一次遇见我的场景?”
娄知许正要质问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慕云月便毫不客气地出声打断,问的还是这么一件积年的往事,没头没尾。
娄知许面露惘然。
卫长庚也疑惑地看向慕云月。
慕云月双眼却异常清明,见娄知许不回答,她又启唇催问一遍:“娄公子可还记得。”
娄知许虽仍有不解,但毕竟这是他这么久以来,难得能和她说话的机会,他如何肯错过?于是柔声笑起来,道:“自然记得,关于你的事,我怎么舍得忘记?”
“那应当是五年前,哦不,现在应该是六年前了,咱们都在卢龙城。外头狼烟四起,我奉命去押解粮草,途中正好遇上你,就把你救了回来。”
他声音带起几分怀恋,仿佛陷进什么美好的回忆之中,阴郁的眉眼也随之温柔如水,“现在想起来,这便是所谓的缘分吧?连老天爷都在为我们牵线搭桥。”
然慕云月听完,却浑然不觉感动,平静的目光甚至淬起几分冰寒,靠着指甲掐入掌心的疼痛,才努力克制住,没有冲上去打人。
“阿芜?”娄知许惶惑地看着她,想关切一句,“你怎么……”
却再一次被打断,语气也骤然从询问转为质问:“那娄公子可否详细说明一下,你究竟是如何‘救’的我?”
柴房里安静下来,谁都没有说话。
残阳照进来,在双方中间划下一道不可跨越的红线,浮沉上下翻飞,暗处看去尤其明晰。
娄知许不知她为何突然间变成这样,然两世钻营官场锻炼出来的敏锐嗅觉,还是叫他生出了警觉,没敢再随便开口,只打太极般地含糊道:“我是如何救的阿芜,阿芜难道不知道吗?自然,是拿命拼回来的。”
慕云月提了下眉梢,也不惊讶,仿佛早就料到他会如此一般,扭头朝门外的蒹葭睇了眼。
蒹葭颔首进门,将手里的漆盘放在双方中间的地面上。赤红的余晖涣漫其上,正映出盘中一副白玉打造的面具上。
卫长庚垂眸看去,心尖由不得蹦了蹦。
娄知许心里还是茫然,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慕云月问他,可认识这张面具,他也笃定地点头,没有半分犹疑。
直到慕云月问:“那这副面具,和六年前你戴的那副,有什么不同?”
娄知许才僵住,两片唇瓣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慕云月提唇轻嗤,也不着急戳穿他,扭头问卫长庚:“这面具是我前两日依照记忆画出来,让人重新打造的。娄公子既然不知它和当年那副有哪里不同,那陛下可知道?”
或许是盛夏时节的夕阳余晖太过刺眼,她眸中有晶莹在闪烁,声音也隐约变得哽咽。
卫长庚莞尔笑开,张口想调侃她两句“有什么好哭的”,自己眼眶也控制不住泛起热意,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平复下来,回答道:“那面具的左上角应当有一个极小的豁口,是当年,我只身冲入敌营的时候,不慎被他们的长矛划到所致。”
声线已极尽可能地平静,可仍旧有些发颤。
慕云月由不得“噗嗤”笑出声,嗔道:“呆子。”
鼻子却越发酸涩。
世间缘分,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东西。自己追逐了一辈子都没法追上的人,其实并不是她心中所念之人;而真正需要她踏破铁鞋寻觅的人,竟然就在眼前。
“娄公子,这一回……我大概真要跟你说一声抱歉了。”慕云月长叹口气,怅然也释然地说道。
娄知许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仓皇着脸,摇着头,不住喊:“不!不!我不听!我不听!”
想捂住耳朵,奈何双手都被绳索捆绑,根本动弹不得,他只能扭动身子拼命往后躲,像蛆虫一样。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再次磨破皮,流出血,他也浑然不顾。
可慕云月还是开了口,在他无尽哀求的目光中,用最平静的口吻,平静到近乎怜悯,给他们这段本不该存在的孽缘,彻底画上句号。
“我当年一见钟情的,并不是娄公子你;而是单枪匹马,九死一生,将我从敌营中救出来的那个少年,也是如今和我结发为缡的夫君,我腹中孩子的亲生父亲。”
“因我当初错认恩人,平白扰了娄公子这么多年的清净,是我不好,还望娄公子莫怪。”
慕云月颔首致歉,这一次特别真诚。
可此情此景,越是真诚,就越是剜人心肺!
“不!不——”
娄知许咆哮着,额角青筋根根暴起,仿佛要把自己的三魂七魄都吼出来。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筹谋了这么久,忍辱负重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是这样的结果?!
无论在采石场受怎样的责罚,被北斗司追杀时如何落魄,叫拓跋赫羞辱又是怎样的不甘,他都可以忍,只因他知道,她心里是有他一块地方的。纵使如今她仇毒了自己,至少当初她给他的那份情还是真的。
可现在,她却告诉他,自己这唯一一份支撑也是假的,只是她当初认错了人?
从始至终,他都只是别人的替代品,且那人还是卫长庚……
-“当初她一见钟情的人,是我,不是您。”
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崩塌了,昨夜他嘲讽卫长庚的话语,倏尔化作无数巴掌,“啪啪”全都打回到他脸上,痛啊,真痛啊,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似灼了火一般!
慕云月和卫长庚都已经转身离去,娄知许还讷讷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被抽干所有精气,除了皮囊还在,整个人都是空的。
天枢留在柴房里善后。
想起卫长庚离开前特意睇来的眼神,天枢耸了耸肩,将匕首插回去,重新从摸出一瓶化尸水。
这玩意儿可厉害,只需小小的一滴,十个弹指内,浑身肌肤便会腐化;一盏茶便可见骨,等熬到一炷香,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么一小瓶可是千金难求,娄公子能用上,也是上辈子积了大福。”
“您放心,剩余落火雷的位置,北斗司已经全部查明,即便您不招供,帝京也不会有任何损失。您就放心去了吧。”
边说,天枢边拨开瓷瓶的封口,将药水倒了下去。
山里风声疏狂,任何一丝惨叫都被淹没得了无痕迹,很快,也就真的了无痕迹。
*
从柴房里出来,慕云月和卫长庚就在庭院里闲逛。
不知道要哪里,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就这般沉默着,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云彩在天边堆叠,时间也仿佛凝固。
也不知过了多久,慕云月才终于开口:“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卫长庚扬了扬剑眉,含笑问她:“要我说什么?”
“就、就说些……”慕云月张了张口,却是哑然。
该说些什么呢?换成她,她也不知道。
认错人了?多荒谬的理由啊,从前她只在话本子上见过这样的桥段,如今却是真真正正发生在她身上。且她因着这桩乌龙,平白搭进去一辈子,想想都觉得荒唐!可笑!
可偏偏,又都是真的……
慕云月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偷瞥卫长庚,嚅嗫问:“你……当真不生气?”
“我应该生什么气?”
“就是生气我居然、居然……”慕云月咬着唇,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一张脸涨得通红。
卫长庚歪头打量,不禁失声笑了下。
要说不生气,那自然是假的。因着这么一桩乌龙,平白耽误了那么多年,甚至还搭上了一辈子,的确该好好生一场气。
可仔细琢磨这里头的细节,他难道就半点没有不是吗?
适才慕云月问起当年之事的时候,他也听得云里雾里,直到那个面具出现,也直到娄知许说出那句“我奉命去押解粮草,途中正好遇上你”,他才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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