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逃婚 第4章

作者:却话夜凉 标签: 甜文 穿越重生

  慕云月大被蒙过头,却是半点睡意也无。辗转了会儿,她拥被坐起来,靠着枕头呆呆听船篷顶沙沙的雨声。回想刚才的梦,她长长叹了口气。

  都已经,三天了啊……

  说出来恐怕都没人相信,她其实是死过一次的人,现而今是她的第二世。

  就连她自己最开始也以为是梦,自个儿病得太严重,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

  直到这三天,她待在这回京的船舱里头,闻着那熟悉的佛手柑香,看着一个个早已辞世的故人重又围在她身边说笑,亲身感受着他们的喜怒哀乐,她才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梦。

  她是真的回来了。

  回到十七岁这年,她还没嫁给娄知许的时候。

  父亲母亲还在,慕家也在,她的人生还可以重来!

  只是这时间点……

  慕云月捏紧了被角。

  自打十二岁那年,她被困敌营,为娄知许所救,她就对娄知许一见钟情,一门心思只想嫁他为妻。这些年,她又是给他写信,又是暗送香囊,完全不顾女儿家矜持。

  本来一直相安无事,可就在上月,这些事不知怎么被捅了出去,闹得满帝京沸沸扬扬。她走到哪儿,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连带慕家也一并沦为笑柄,茶楼说书的都能拍着醒木调侃两句。

  凑巧那时候,禁中传出风声,林太后欲下帖,邀请京中各府的名媛贵女进宫赏花,名曰吟诗作赋,实则却是给陛下挑选皇后。

  汝阳侯府乃四世三公之高门,她身为府中嫡长女,名字自然在遴选名单上,且还居于首位。

  这节骨眼儿闹出这样的事,无异于在打皇家的脸!陛下和林太后如何忍得?

  父亲气得当场给了她一耳光,若不是母亲在中间拦着,安排她去金陵外祖母家暂住一段日子,她只怕真要被父亲打死。

  可前世的她,偏就是这么个任性骄纵的人。到了外祖母家,她还不曾思过,还反过来威胁家中,说什么横竖她的名声已经毁了,若是不肯让她嫁给娄知许,她便铰了头发,去金陵城外作姑子,一辈子不回家。

  这一哭二闹三上吊,把外祖母家搅得鸡飞狗跳。

  父亲母亲实在没辙儿,只能松口,让她先回京,他们再好好商量。

  他们俩夫妻都是极为要强之人,一辈子没有跟谁低过头。就连当年被围困卢龙城,危在旦夕,他们也不曾皱过眉,如今却为了她这个不孝女操碎了心。

  后来,她也的确如了愿,嫁给了娄知许。

  可父亲却因此气伤了身子,再难上战场,多年后再次披甲上阵,却是和自己的长子共同埋尸千峰岭。母亲那些年为了照顾他,也累出一身毛病。不到四十的年纪,人就已苍老如花甲,最后还……

  前世一幕幕惨剧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浮现,慕云月痛苦地闭上眼,心像被热油烹过一般,疼得喘不上来气儿。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窗外雨势又起,她才在那片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朦胧昏睡过去。

  再次睁眼,却是被一阵争吵声闹醒。

  内容听不真切,只依稀辨出什么“小姐”、“娄公子”之类的字眼。

  慕云月坐起身,掀开帐幔往外瞧。

  天已大亮,雨也停了。天光云影在窗外徘徊,有翠鸟正停在窗台上,扭头拿长长的喙梳理被雨水淋湿的羽毛,听见人声,又“唧”地振翅飞走,带起檐下金铃“嚯啷啷”一阵乱响。

  蒹葭从屏风边探出头,同她的视线相撞,愣了片刻,才含笑唤了声“姑娘”,过去侍奉她梳洗。

  慕云月揉着抽疼的额角,问:“外面在吵什么?”

  蒹葭脸上笑容一僵,很快又笑着摇头,“没什么。几个小丫头拌嘴,不打紧,待会儿奴婢过去教训她们一顿,让她们注意些,莫要再吵到姑娘休息。”

  慕云月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一个字也不相信。

  蒹葭被盯得浑身发毛,终是扛不住,“噗通”跪了下来,“回、回姑娘的话,是、是王婆子和苍葭。适才王婆子和几个嬷嬷在甲板上编排姑娘您和娄公子的事,言辞、言辞……”

  她眼里覆满愠色,想换个委婉一点的说法,一时间又想不出来,只能道:“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话。苍葭气不过,就跟她吵了起来。”

  慕云月挑了下眉,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王婆子是南锦屏的奶娘,南家败落后,她便随南锦屏一道搬进慕家。

  这次去金陵,王婆子便是奉了南锦屏之命,专程过来“照看”自己的。在外祖母家闹事,反向威逼父母的主意,也是她给自己出的。

  蒹葭和苍葭都曾劝过,可那会儿,自己被爱情冲昏头脑,见父母双亲都不肯遂自己的意,只有南锦屏鼎力支持自己,她就把南锦屏视为世间唯一的知己,连带对王婆子也礼遇有加。

  王婆子同人起争执,自己也多是站在她这头,训斥对方不懂事,闹得大家都不敢和王婆子对着干。也难怪蒹葭现在支支吾吾,不敢跟她说实话。

  归根结底,都是她自己造的孽。

  慕云月叹了口气。

  外间的争吵声已如杀猪一般,她没敢再耽搁,随手从木施上取下一件外衫,往身上一披,就匆忙出门去。

  *

  外祖母家给她包的这艘船极大,光船舱就有两层,还分前后。船尾还有一间上下结构的小楼,红漆直棂门的构造,檐下描江南彩绘,很是精妙。

  慕云月住在前舱最顶上一间,顺着楼梯赶过来的时候,甲板上早已围满人。

  一个个都直着脖子看戏,手在半空指来点去,嘴里嘀嘀咕咕,就是不劝架。

  王婆子和苍葭被围在当中,俱都叉着腰,红着脸,乌眼鸡似的瞪住对方。

  “苍葭姑娘这话说得好笑,我老婆子方才有哪句话说错?大姑娘这次回京,不就是奔着娄家少夫人位子去的?还是老婆子我给牵的线,搭的桥呢。等回去婚事敲定,大姑娘还得感谢我,亲自敬我一杯喜酒。”

  “大姑娘都不介意我说这些,你一个在边上端茶送水的,冲我嚷嚷什么?我可警告你,老婆子我可是姑娘眼前的红人,我说什么,姑娘都得听着。劝你最好识相些,赶紧跪下跟我认错,免得事情捅到大姑娘面前,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婆子仰着双下巴,拿鼻孔看人,一侧嘴角高高翘起,旁边的黑痣便显出几分刁钻刻薄。

  慕云月鼻尖由不得溢出一声嗤笑。

  两辈子了,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听过谁的话?只记得这一路,王婆子看见她,比看见亲爹还热情,恨不能趴地上给她垫脚,谁承想背地里竟是这副嘴脸。

  余光扫见王婆子手上一段翠色,她眸光越发凛然。

  是一只碧玉手镯。

  而这镯子,慕云月刚好认得,是娄知许在玉瑜斋,给他母亲定制的寿礼。娄家小厮去取东西的时候,她和南锦屏正好去那里置办首饰,见过一眼。

  真真是不错,和田青玉水头油润,半点棉絮也无,上头金丝缠绕出的宝相花也颇具巧思,她还夸赞过。凭娄知许的月俸,也不知攒了多久才拿下,单凭这份孝心,娄老夫人也会将这镯子视若珍宝。

  可她却一次也没见老夫人戴过。

  后来她嫁进娄家,无论怎么讨好,老夫人对她都不冷不热,叫她疑惑了好久。

  娄知许也曾阴阳怪气地讥讽她,说不知廉耻,人还没嫁进门,就惦记上婆婆的东西。把她说得一头雾水,以为他是故意找碴儿,还跟他大吵了一架。

  现在再想,当是那日在玉瑜斋,这婆子就看上这镯子,借她名头狐假虎威讨要了来。

  胆子也是大得没边儿!

  慕云月眯起眼,琉璃般的眸子里神色变化莫测。

  王婆子还在趾高气昂抖威风。

  慕云月却是已经眯起眼,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王妈妈好生厉害,才半日不见,脾气竟这般大,要是附近有个灯会,妈妈是不是还能就地给咱们表演一个喷火?”

第3章 惩罚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

  蒹葭和苍葭更是瞪圆了眼,不停揉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姑娘没有维护王婆子,指责她们不敬老人也就罢了,居然还把王婆子狠狠羞辱了一通,这、这还是她们的姑娘吗?

  王婆子右眼皮一跳,猛地回过头,看清楚来人,瞳孔登时缩起,目光又惊又不可思议。

  她的确是南锦屏的奶娘不假,但却并不得南锦屏信任。尤其是这两年,南锦屏想把自己的出身抹干净些,好在帝京攀个贵婿,现如今已经打发了好几个从南家过来的老人。

  倘若她再这么混吃等死下去,下一个被赶出去的就是她!

  她这才毛遂自荐,主动请缨陪慕云月去金陵。

  这丫头跟南锦屏不同,打小被家里保护得太好,没吃过苦,也没遭过罪,不知人心险恶,心眼儿也没南锦屏多,是个好拿捏的。

  特别是眼下这境况。

  所有人都不看好她和娄知许,自己只要顺着她的心意,说点她爱听的,她保准对自己另眼相待。保不齐最后,还能将自己从锦屏居,调去她的照水院。

  一个只是慕家的养女,一个却是慕家正儿八经的嫡出大小姐,在哪个手底下做事更有前程?傻子都知道!

  哪怕最后没被调走,她也成功帮南锦屏把慕家闹得乌烟瘴气,南锦屏定然不会亏待她,她也不算一无所获。

  是以这一路,她才使出十八般武艺,拼命讨好这姓慕的小丫头。

  皇天不负苦心人,小丫头果然对她信赖有加,不仅采纳了她的主意,还把船上的大事小情都交由她管。连蒹葭和苍葭两个贴身大丫鬟,见了她,也得敬上三分。

  活了大半辈子,她还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跟船上土皇帝似的。

  可万万想不到,前两日还搂着她“妈妈长、妈妈短”的小姑娘,现在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打得她措手不及。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得赶紧把眼前之事先应付过去。

  定了定神,王婆子扯起一个更加灿烂的笑,讨好道:“大姑娘又在拿老奴说笑了,老奴打小就养在深宅大院,往日连大门都出不去,哪会什么喷火?只会些个什么捏肩捶腿、做菜炖汤的实用手艺,好伺候姑娘。”

  她声音带着几分卑微,老眸溢满真诚善良,仿佛真要为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若是从前,慕云月大概又要感动得一塌糊涂,握住她的手,又是愧疚,又是褒奖的。

  可现在嘛……

  慕云月幽幽笑了笑,随意一理裙子,拣了旁边的空凳坐下。

  方才出来得急,她没时间梳妆,鹤氅底下还穿着梨花白花枝暗绣的寝衣,头发也随意披散着。

  换做旁人,只怕已经遭人白眼。偏她天生丽质,即便没上妆,依旧遮掩不住那唇红齿白的明艳,恰如远山朦胧,又似芙蓉含娇。

  只唇边一抹浅淡的笑,犹自冷得彻骨,“这镯子,可真衬妈妈气色。”

  王婆子心里猛地趔趄,手下意识往后缩,几乎是在一瞬间明白了所有事。

  这镯子自然不是打正道上来的。

  那天,慕云月和南锦屏去玉瑜斋,她也跟去了,瞧见这镯子,一眼就喜欢上。可她也有自知之明,这东西是娄知许给他母亲定制的寿礼,别说她了,就连慕云月也没资格享有。她惋惜了声,也没当回事,回去就把这事抛诸脑后。

  直到后来,娄家摊上麻烦,自个儿解决不了,娄老夫人便亲自登门,向慕云月求助。

  彼时正值酷夏,慕云月和南锦屏去了京郊别院避暑。娄老夫人赶来的时候,夜色已深,大家都歇了,只她起夜,撞个正着。

  看着娄老夫人恳切的模样,和她腕上的镯子,她一下没忍住,动了歪心。

  反正娄家的事,慕云月不会袖手旁观。她就干脆替她答应,还顺便以她的名义,骗走那镯子做报酬。

  慕云月骄纵任性是出了名的,会做出这么失礼的事也不奇怪;而娄家一大家子又都极重颜面,东西送出手就决计不会再追究,她这才成功蒙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