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纳兰十七
任嫣然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了两下,又再转头去看南天朱雀,想着她究竟是什么人,把晋尧带下来,又把自己弄下来,是要对她义父做什么。
而按着她的人眼中已经浮现出了一丝明悟,他们与其他人一起看着光幕上的两人,就见失去了面孔的尸煞晋尧手执赤霄,剑势引动幽冥的天空风云变幻。
这一幕再次引起了殿中宾客的震惊:“这是……这是《碧落剑法》?!”
当年晋尧公子既能与有“万载一剑”之称的任星野齐名,那他的剑就不会寂寂无名,众人随即也认出了他手中握着的剑。
“他手中拿着的这把剑是赤霄剑?!”
手持赤霄,用的又是广陵王氏的《碧落剑法》,那这个人他是……他是三百年前失踪的晋尧公子?!
云天宗首座夜迟衣在无尽渊现身,便已经让他们吃惊万分,现在又来了一个销声匿迹三百年,被南天朱雀炼成了尸煞的晋尧公子,更是让他们心中生出了惊涛骇浪。
只见晋尧虽已成尸煞,但剑法一如当年凶猛,一剑祭出,幽冥的阴绿色天空也被映成了漫天碧蓝。
而对这样凶猛的剑招,向来只是悬壶济世,鲜少在人前出手的夜迟衣手中长鞭一出,顿时化作漫天鞭影,与晋尧的精妙剑法斗在一处。
城外两人战斗,引得无尽渊上空动荡,剑光与鞭影轰击的声音自城外与玄光幕双重传来,叫人感到这座大殿都受了波及,在震荡不止。
夜迟衣的修为十去其九,发出的攻击完全不是渡劫后期应有的威力,被炼成了尸煞的晋阳仗着剑法精妙和气机圆融,抵住了来自渡劫后期修士的一击。
他身随剑动,在空中腾挪移转,与苍穹融为一体,当头罩落。
座中,一身素衣如雪的南天朱雀古井无波地看着见到玄光幕上相斗的二人。
夜迟衣的脚下骤然生出了无数黑色的藤蔓,犹如云天宗的大阵“草木皆兵”一般朝着空中袭去。
那植根于地上的藤蔓化作囚笼,将晋尧封锁在其中,让他不能再随意闪躲。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渡劫后期的境界不是他们可以窥探的,仅凭这境界,就足以让晋尧失去锋芒!
可是而分神中期的修士跟渡劫后期的修士能够打成这样,也是前所未见。
任嫣然眼也不眨地看着玄光幕,甚至不知道身旁的人什么时候把手从她肩膀上撤开,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义父他受伤了!
如果一开始她没有在夜迟衣的衣袍遮掩下看清这一点,现在看他出手,她也立刻便意识到了。
他的境界依旧,但是攻击比起在十万大山的时候却弱了太多,而且她没有错漏从他指间流下来的血。
他身为医修,怎么可能治不好身上的伤,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的伤势太重,无法自医。
“吼——!!!”
晋尧被封,手中长剑被藤蔓缠住,令他发出震天咆哮,而位于下方的夜迟衣已经飞身而起,袭向在半空。
随着他的动作,漫天藤蔓猛地收束成一个巨大的藤球,在空中高速旋转。
南天朱雀也坐直了身体,见到其中不断爆发出剑光与紫色光华来,里面两人在极小的空间里激斗,让人看不见里面的情景。
任嫣然握紧了拳头,跟所有人一样为里面的战况牵动心神。
等到这藤球铺开的时候,就是他们分出胜负的时候。
——义父肯定不会输给晋尧!
她的这个念头闪过,殿中观战的人就发出一阵惊呼,还有人忍不住从座中站了起来。
只见那藤球猛地化作漫天藤蔓,再一次散开,而里面相斗的两人也猛地分开,飞向两边。
夜迟衣在空中停住了去势,黑色长发重新落回身前,而被他打飞出去的晋尧却是朝着城门方向摔去,然后重重地摔在城门上方,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印子。
构成城墙的砖石上出现了列横,有砂石从他身后簌簌地落下来。
夜迟衣手中黑色长鞭重新卷起,握回他修长的手指之间。
他看似在这一战中毫发无伤,可是全副心神都在他身上的任嫣然却见到从他的唇边缓缓流下的那道血线。
夜迟衣眉宇间沉淀的宁静已去,如今充斥在他眼中的尽是战意,一点也不像一个温和的医修。
他将目光从晋尧身上移开,看向城中,所有人都知道他这是在看南天朱雀。
“下一击——”
众人听着他的声音从城外和玄光镜中双重传来,“我杀了他。”
“吼——!”
晋尧被激怒了,无论是在生前身后,他都没有被人这般不放在眼里过。
他从城墙上重新落了下来,再次执起赤霄就要朝着夜迟衣攻去,而夜迟衣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有身后铺天盖地的藤蔓暴起,由原本的纯黑颜色变成隐隐透出血红,正是动了杀意之兆。
晋尧出手到一半,就已经感觉到夜迟衣身上的气机变化,感到了自己与渡劫期修士之间领悟的规则差距。
殿中的众人就见到他一剑祭出,很快就被再次轰击回去,整个人再次重重砸在刚才的位置上。
而这座立在无尽渊边上的城仿佛感应到强敌来袭,自动封锁,把原本放下来的城门又再次合上了,将飞回其中的晋尧挡在了里面。
南天朱雀的声音淡漠地响起:“他到底是渡劫后期的境界,这样输了也不算丢人,回来。”
晋尧原本怒吼着砸向城门,要再回到外面去和夜迟衣再打一场,可是却被南天朱雀一句话按下。
殿中众人见坐在上首的朱雀一抬手,那站在她身后的六个新娘就消失在了原地。
任嫣然:“???”
她们六个联手连无忧城首徒都打不赢,难道还能打赢她义父?
正想着,就见到这六道身影,凭空出现在无尽渊上空,然后手中红绫往前一飞,在夜迟衣面前构建成了一道桥梁。
红绫铺成的路如血,南天朱雀的声音再次响起:“夜谷主已胜,还请进城一叙。”
夜迟衣身上杀意平息,说道:“好。”
他毫不迟疑地落在了这红绸铺成的桥上,如履平地地朝着前方走去。
他来赴约固然是为了女儿,但是如今晋尧出现在无尽渊,说明里面的人跟三百年前的事也有关系。
再加上无尽渊这般随意打开裂缝的手段,正解释了当初灭广陵王氏的人是如何在一夜之间把南园移到十万大山中去的。
他隐隐有感觉,踏入这里之后,自己也许会得到师姐沧浪的下落。
众人看着玄光镜中,云天宗首座虽然负伤,但却丝毫没有退却之意地朝着无尽渊走来,只感到这等气魄他们半点也学不来的。
不过……
“云天宗首座有女儿?他是什么时候有了女儿?”
“不知道。”
为了女儿能够这样只身赴幽冥,这等气魄他们也是学不来。
殿门边,那被制住的广苍派少主已经被带了下去,而无忧城来人没有阻拦。
身穿金红色衣袍,戴着半截金色面具的无忧城首徒似是被夜迟衣的骤然到来引起了兴趣。
他收回了锁神链,重新在座位上坐了下来,对南天朱雀说道:“我很好奇,朱雀尊主跟云天宗又有什么渊源,广苍派的事稍后再算。”
东天青龙见无忧城跟朱雀不打算再打了,一时间感到有些失望,又听朱雀在旁问道:“今日你的寿宴再安排一个贵宾之座,青龙尊主不介意吧?”
“……”
他说介意有用吗?
这个时候与其反对,不如做出大度的样子来。
众人于是见东天青龙露出个笑容,说道:“自是不介意。”
他的话音落下,站在下方的富态妇人就拍了拍手掌,命人在左侧宾客席位最上首加了全新的座位。
以八大仙宗之一的云天宗首座身份之尊,夜迟衣确实当得这个位置。
殿中侍从训练有素,很快就把位置加上,并且收拾好了殿中的一片狼藉,乐曲声复又响起,殿中恢复了一片喜庆气派,仿佛先前的争斗根本没有发生过。
之后,众人便都看着殿门的方向,等着云天宗首座出现。
等了不多时,夜迟衣就来了,他一身黑色衣袍,只有衣襟两边各有银紫色的花纹,身后随侍着那被派出去迎他进来的六个新娘。
一回到殿中,这六个新娘就立刻越过了他,朝着南天朱雀掠去,然后静静地站在了她身后。
任嫣然看着自己的义父踏入殿中,差点把手中的酒壶捏碎,才忍住了没有出声叫他。
义父为了她这样闯入幽冥,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受了这么重的伤,她就心痛得很!
只是哪怕她目光强烈,也被淹没在众人当中,只感到身旁的人抬手,轻轻地在自己的肩膀上拍了拍。
夜迟衣没有注意到在席间戴着面纱的女儿,他在进青龙至尊的府邸之前,就已经感应到在这幽冥深处有着许多阳间修士,这些人就算修为境界不臻至化境,但是也并非没头没脸。
无尽渊这些年在阳间的经营和渗透,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预计。
在殿中有两道强大气息,实力不在自己的全盛时期之下,只不过夜迟衣在进来之后,就完全无视了青龙,只让自己的目光落在了朱雀身上。
方才在城外,回应他的声音是女子,而那六个新娘在进来之后,也立刻落到了那一身素白的身影身后。
在那里,落败的晋尧已经先一步回来,占据了离南天朱雀最近的位置。
夜迟衣走入殿中,将坐在上首的人看得更加清楚,她一身素白,如同冰雪雕成的像,身上的气息同她所练出来的这些尸煞如出一辙。
她的眉目是冷的,她的气息是冷的,在这一殿中,她是最不像活人的人。
可是哪怕她的模样变了,气息变了,看人的目光也变了,夜迟衣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他停下了脚步,脸上浮现出了震惊、意外等各种情绪混杂的神色。
这是任嫣然第一次从自己的义父脸上见到这样明显的神色波动,原本只是在关注他身上可有地方受伤的她立刻想道,她义父这是怎么了?
然后,她就见原本是来寻自己的义父站在原地,对着南天朱雀极轻地叫了一声:“师姐?”
因为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重见故人的怀疑跟震惊,所以这两个字他说得极轻,但是殿中所有人都听见了。
本来在等着看朱雀跟无忧城对上之后,又再对上云天宗的众人一下惊掉了眼珠子——
师姐?!
云天宗首座一进来,竟然叫她师姐?
无尽渊的朱雀,竟是出身云天宗?!
这个事实冲击他们,令他们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南天朱雀,包括上首的东天青龙亦是如此。
云天宗都是像夜迟衣这样的绝顶医修,入世救人,清雅无比。
他们跟带来死亡的她完全不是同一类人,可是南天朱雀她竟是云天宗首座的师姐?
夜迟衣的师姐不是人人都能当的,他们已经在心中疯狂猜测南天朱雀究竟是哪一个在金光大陆销声匿迹的绝顶医修。
只有任嫣然,只有去过十万大山,见过南园的沧浪亭,更明白义父这数百年追寻的任嫣然浑身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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