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壑清
月上中天,弯月躲在云层后,群星光芒暗淡,星月无光。
——
云州
接壤大凉的茂密丛林之中,躲藏着二十几个狼狈的人,他们藏在树丛中,灌木后,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
独眼大当家手里提着九环刀,刀刃染血,身上几处伤口,显而易见才经历过一场殊死搏杀。
那日下山惊动了军士,此后一连近十日,身后的追兵就未停过,撵得他们如丧家之犬,独眼大当家被追得骂娘,他们在大衍不过是山匪,即使杀人抢劫欺男霸女,恶名在外,也不至于让军士这般追着他们跑吧?
以往寨子被剿,也没见那群军士有多尽职尽责,怎的此时倒是勇猛,杀完一波还有一波。
下山时他们一行四十人,途中死得死伤得伤,走到此处只剩下二十三人,若不是小皇孙机智果断,又扫除了他们留下的踪迹,就连尸体也一道处理了,他们或是早已被军士追上一锅端,身首异处。
独眼大当家想不明白为什么军士追得这么紧,但不妨碍他对自己认定的小皇孙更加推崇。
小皇孙能文能武,有城府有计谋,可担大任,有小皇孙在,何愁不能为太子平反,恢复东宫以往的风光!
子言完全不知独眼大当家对他寄予的厚望,他此刻正背对着众人,瞧向远处能看见烽火台的连绵群山。
那是大凉边境对大衍的第一道防线,绕过烽火台穿过连绵群山,才算真正进入大凉。
子言看向平章,只挑了挑眉毛,两人搭档久了很是默契,即使不说话也能凭一个神情看出对方想表达什么。
“真要去大凉?”这是子言挑眉的意思。
平章面无表情,斜了他一眼,意思也很明显,“不然呢?”
子言回身望着脚下属于大衍的国土,心里叹了口气。
山匪忽悠来了,人也带到了此处,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但此去大凉,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能再回来,他和平章或许都得交待在大凉。
灌木丛中藏匿着山匪,子言扫过他们藏身的地方,方才经历了一场拼杀,追来的军士死的死,伤的伤,短时间追不上他们。
“休整一个时辰。”子言道,“一个时辰后,趁夜潜入大凉。”
独眼大当家心神激荡,他盼这一天盼得太久了。
其余山匪转动麻木的眼珠子,其中只有不解。
他们以为,跟着大当家下山是要干票大的,没想到一下山就被军士发现,撵着他们跑了八九天,眼见甩掉他们拉开距离,他们却总能追上,众山匪一路拼杀逃命,只以为甩掉军士就万事大吉,万万没想到还要去大凉。
有个山匪问:“大当家,我们要去大凉?去大凉做什么?”
独眼大当家和子言交换了一个眼神,子言道:“军士追得紧,他们不敢擅自越境,我们暂避几日。”
众山匪麻木的眼中焕发神采,只要不能追上他们,他们随便找个山窝着也能活。
一个时辰后,众人启程,伤轻的搀着伤重的,三三两两扶着往大凉群山走去。
次日,一批军士追上,百夫长环视四周,灌木丛树叶上沾着血,还发现半个血脚印,此处确实有人停留过,不过人已经不知所踪。
四散搜查,其中一个军士喊道:“百夫长,您来看那边!”
百夫长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一件红彤彤的血衣挂在树梢随风飘扬,极其显眼。
百夫长领众军士追去,却在大衍和大凉接壤处远远停下。
那棵树的位置,不在大衍境内,而是在大凉地界内。
那群逃犯逃去了大凉!还留下血衣!
这是挑衅,□□裸的挑衅!
逃犯可以偷偷越境,而他们身为军士,却不能越界一步。
百夫长气得吹胡子瞪眼,什么都做不了,只得领人回到边防营中,一层层上报告知统帅。
下面军士不知自己追的是谁,只以为是逃犯,但几位将军和统帅都知道,他们所追杀的是六皇子萧朔一行人。
听闻军士禀报,逃犯逃入大凉,云州边防营统帅和几位将军震惊良久,回不过神来。
萧朔身为一国皇子,怎会因身后追兵就轻易越境,逃入敌国?!
统帅和将军面面相觑,只觉得没有比这再荒诞的事。可这事又确确实实发生,由不得他们不信。
圣上密令,不能让萧朔活着走出云州,可如今人潜入敌国,他们又不能追过去,难道就这么放过他?
他们放过萧朔,圣上却不会放过他们。
可他们戍守边境,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他们若是追,或许会被认为是要同大凉开战。他们不追,圣上密令他们便完不成,可谓是进退维谷。
统帅拍桌,让人磨墨,写了封八百里加急的急报送往燕京,由圣上定夺。
急报送出第二日,当天夜里,一道黑色身影悄无声息潜入军营,进入统帅帐篷。
统帅是被脖间凉意惊醒的,他甫一睁眼,一身着黑衣头戴面具的人拿着刀,刀鞘抵在他颈侧动脉之上。
统帅冷汗刷的流下,若抵着他的不是刀鞘而是刀锋,他已然毙命。
“你是谁?”统帅咽了咽口水,艰难问道。
玄黓没回,只是问:“他们在何处?”
他没说名字,统帅却听懂了,对他的身份有了猜测,镇定下来,“已经潜入大凉。”
玄黓收回刀鞘,转身离开。
统帅劫后余生,爬起来按着颈侧,被刀鞘抵着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凉意。
黑色身影已然消失,统帅看着晃动的营帐帷布,神情变幻莫测,心中震撼得无以复加,昨日他才送出急报,如今圣上的人就到了,圣上的耳目已恐怖如斯?
——
赦南镇,是萧朔云皎一行人最终目的地。当晚休整养足精神后,翌日一早他们便启程赶路。
逖州山多路险,第一天,他们几乎一整天都在爬上爬下,上了山又下山,着实累人。
第二日,萧朔想在前探路,拟订路线后再赶路也能快些。但他们有三匹矮脚马,两匹高头大马,马儿一遇见险路便怎么也不肯走,只有萧朔御马有术,能将马儿牵过去,生生将他牵制住。
楚笙见状,便道她去探路。路险骑不了马,她便用双脚走,她脚程快,来回探路领路,众人前行速度快上些许。
前往赦南镇有三百里路,萧朔预估要走十天,但以目前的速度来看,十天根本到不了赦南镇。
一路前行,人烟越来越少,即便遇到村子,也没有众人穿过林子时看到的村子人烟旺盛。
入夜后,远远看去,只零星几处屋舍燃着昏黄的光。
瘴气蔓延,最初看去只是灰蒙蒙一片的瘴气愈发凝实,似雷雨前被墨染一般的黑云。
萧朔想到村民口中的黑瘴,他们口中,致命的黑瘴在清明后形成,可现在是三月月底,青阳瘴已有变成黑瘴的趋势。
萧朔看着瘴气心生隐忧,只得尽量领着众人加快速度赶路。
云皎心中的忧虑不比萧朔少,清明时节梅雨纷纷,雨后天气逐渐炎热,山中湿热,瘴气只会蔓延的更快,随之而来的,还有其中的飞蝇蚊虫。
瘴气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些蚊虫。
楚笙从云皎处了解了瘴气形成的过程,可看着黑压压的瘴气,心底还是不安,自小到大形成的本能反应不是说改就能改,楚笙抑制不住的紧绷戒备。
作者有话说:
更新来啦~今天终于不熬鹰了QAQ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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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35章
云皎三人脸色都不算好看, 互相看向彼此,都从对方神情中看到忧心和沉重。
“云皎,你对瘴气了解多少?”萧朔问,他知云皎医术不差, 但瘴气多发于逖州及逖州以南的区域, 云皎身为燕京人士, 此前未曾离开燕京,不一定对此有了解。
云皎理论丰富,可从未实践过,她想了想,如实相告, “只读过记载瘴气相关的医书。”
楚笙闻言, 看向云皎的眼睛微微睁大两分,她只读过医书都同她讲得头头是道, 真厉害!
萧朔颔首,如此便很好了,至少对瘴气有所了解,他们不会两眼一摸瞎。萧朔也将他探听到的一切说与二人听,青阳瘴以及清明后的黑瘴。
他所说的, 与云皎所知晓的知识重合,清明后,瘴气确实会肆虐, 且随着天气逐渐炎热,会更严重, 云皎心底坚定了几分, 她所学所了解的能派上更多用场。
他们三人围坐一处, 低声谈论, 多是萧朔和云皎在说。
楚笙对此所有了解都是从云皎处得知,遂安静坐在一旁,听他二人谈论,眼睛定在云皎身上,火光照在她眼中,似看着云皎时眼睛闪闪发亮。
她的目光热切到想忽略都难,云皎顶着楚笙的目光,与萧朔谈论时,余光不时瞥向楚笙。
被她这般看着,云皎不由自主挺胸收腹抬头,侃侃而谈,几乎掏空了她目前能想到的所有。
这下不止楚笙,就连萧朔也专注地看着她,眼中闪过惊喜。
她们谈论说话,其余人也没闲着,压低声音说小话。
“那是雾么?怎么这两日愈来愈黑了……”
“不像是雾,前两天太阳那么大,也没见晒散了去。”
“或许是黑云?要下雨了,云压得低,看着像压树顶上。”
“可前几日就有了……”
几人小声低语,旁边几人听见,也插嘴参与谈论。
她们说着,有人渐渐察觉不对劲,看着颜色愈发深的黑雾心生不安。
她们虽身居后宅,却不全是什么也不知道的无知妇人。
她们读书识字,读的不止有《女戒》《女训》,还有各类游记或是异志。
此类书虽不是人人都读过,但她们中也有人在书里看见过,逖州有瘴气,身处瘴气之中,轻则伤寒,重则身亡。
更严重的,或许会变成疫疬,一个村、一个镇、一座城人都会相继染病,偌大的城会因此变成空城。
读书时,她们只以为书中写的离奇古怪,不以为真,可直到现在,在穿过死亡林后几日,她们才将不断蔓延扩散的黑雾和瘴气关联起来。
“……是不是瘴气?”
有一人低声问,几个想到此的人面色微变,其余不知的人也愣住,看向她们。
低低的交谈说话声断断续续响起,其中夹杂着害怕与惊恐。
若真是瘴气……她们看着这几日扩散许多的黑雾,心头各种情绪交杂,她们不曾想过,逖州的瘴气竟如此泛滥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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