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胖柑
更加无法待下去的是胡家母女,刚才内心有多窃喜,此刻就有多丢人。
傅嘉宁到傅太太身边:“妈,哥哥把秦姐姐带过来了呢!”
“伯母。”
“小瑜,坐!”傅太太站起来拉着秦瑜在她身边坐下。
珠光宝气的三人组对阵号称“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母女二人。
众人发现可能世间真的有“腹有诗书气自华”,然而应该不是胡家母女,毕竟在对过三位,尤其是那位小姐的映衬下,容貌还在其次,是那种眉目之间的舒展,是淡定和从容。
再看胡家四小姐,刚才还是满脸温柔,大约是受到心境的影响,此刻略带鹰钩的鼻子和略高的颧骨,全部显现出来,那种刻薄相就出来了。
这还怎么比?给人拎包,可能大家还嫌弃这个胡四破坏了美好画面。
傅嘉树也在此时摆脱了那群兄弟走了过来,站在傅太太边上:“妈。”
胡四小姐看着站在她对过的傅嘉树,依然如第一次在路上碰见的那般丰神俊朗。刚刚她窃喜,他为了今日相看仔细打扮,现在见墨绿色的领带,袖口上跟那个女人身上首饰相同的祖母绿袖钉。
他精心打扮是为了谁!还用说吗?如果不想来相看就不要来了,何必这样羞辱人呢?
不知道是何居心,傅嘉树就是像炫耀似的,站了一分钟说:“妈,我去爸那里。”
他刚要迈步,转过来低头跟秦瑜说:“等下第一支舞跟我跳,不许接受别人的邀请。”
“知道了。你自己忙去!”秦瑜半是嗔怪,半是忍不住笑的口气说。
远处宋舒彦看两人眉来眼去,心头酸得冒泡,而近处其他人也是心内全是疑问。
“傅太太,这位小姐是?”有位太太问。
“我是秦瑜,铭泰洋行纺织机代理部经理。”
傅嘉宁早就跟她说过悄悄话了,说哪位是胡四小姐。秦瑜锐利的眼光落在胡四小姐脸上,悠悠说出一句:“也是胡小姐口诛笔伐的主角之一。”
胡四小姐强忍酸涩,坐在这里已经是她最大的极限,现在这个女人当场来挑衅她,这个极限被突破了,她的声音尖锐:“秦小姐何必自作多情代入?”
“自作多情?”秦瑜像是听到了多么可笑的事一样,笑出声,“我想问一下,全上海滩有几个目前正在和两位大家公子走得近的懂英语和德语的女性?只差没指名道姓了。还说我自作多情?胡小姐是敢做不敢当?”
秦瑜说话慢条斯理,表情恬淡,相比之下,胡四小姐从见秦瑜进来,就开始坐立难安,此刻表情也是紧张难看。
一直都夸她美女才女,人淡如菊,此刻在浓艳美人相称之下,加上脸色难看,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在座的,傅嘉宁抱着妈妈的胳膊,静静地看好戏,年家婆媳从傅嘉宁带着秦瑜过来就懵逼到现在,而胡太太则是已经忍无可忍,只是用自己这个书香门第的壳子强压着。
胡四小姐强撑:“你游走于两位公子之间,难道是我第一个说?难道不是之前报纸上早有报道?”
年太太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局面,不是说得好好的吗?傅家钱庄是百年老店了,胡家二少爷是银行界的新贵,两家结亲是各取所需,天造地设,怎么就一会会儿,变得剑拔弩张起来?这傅家就算是不愿意,也没必要带这个女人来砸场子吧?
场面上年家大少奶奶劝:“胡小姐,秦小姐,何必为了这么一点小事闹得不开心,今天是来跳舞的,大家不要伤了和气。”
秦瑜问傅太太:“这位是?”
“这是年大少奶奶。”
秦瑜略微带笑地看了一眼年大少奶奶:“年大少奶奶放心,今天没什么可伤和气的,道理不辨不明。我是来跟胡小姐讲道理的。这件事分两面看,一方面,我钦佩胡四小姐的好文采,也为她为女性权益大声疾呼而喝彩。另一方面,报纸记者无良,不分是非黑白,不讲事实,只想博取人眼球,泼脏水于我头上。而胡小姐,作为一个为女性发声的新时代女子,人云亦云,没有了解事实,妄自下判断,甚至说我自轻自贱,贬低侮辱我的人格。”
“难道你没有跟宋先生和傅先生过从甚密?”胡四小姐憋红了脸反问。
这姑娘现场反应完全没有她笔下那么犀利,实在让秦瑜有些乏味,只是准备好的台词不能不说:“胡小姐,你一直说妇女要解放。妇女要平等。首先我们先得有平等的工作权吧?也就是妇女走出去,既然工作了,免不了要接触异性,在我们面前的同事、客户、供货商绝大多数都是异性,如果因为工作交往,就要被打上自轻自贱的标签?请问,女性该如何走出去?是让男性在外面给我们建好女子工厂,女子商场,女子公司,然后我们仔细两边看看,有没有男性在边上?没有!我们再伸出我们的脚,探出去一步?请问,这叫走出去吗?应该只是换了一个笼子吧?”
面对秦瑜的如珠话语,胡小姐先是冒冷汗,眼神闪烁,她只是想要发泄一下心头的不忿,在报纸上写了这么一篇文章,压根没想到秦瑜会读到,也没想到傅嘉树会把她带过来。
而且见到真人,被她这种眼神压制得刚刚还能说两句话,现在她脑子一篇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被逼急了的胡四小姐,眼泪夺眶而出。
纸上可以大谈特谈,到了现实里,秦瑜才说了两句,都没有针对她个人,已经先哭出来了?秦瑜十分嫌弃这种以为哭了就能赢了的女人,典型的我弱我有理。
胡太太搂住女儿,转头去寻她的儿子:“胡瑞,你快过来!”
秦瑜:这是叫家长的节奏?她可没家长可叫。
马上有人有人纠正了她这个思维,傅太太跟女儿说:“嘉宁,去叫你爸爸和哥哥过来,不要当你姐姐父母双亡,就没人撑腰了。”
“哦!”傅嘉宁转头就跑正在聊天的傅老爷那里。
这?大家都搞不明白了,傅家算这位秦小姐的什么长辈?
胡二少见到秦瑜和傅嘉树进来,就知道这亲是结不成了,虽然心头恨傅家这般不给面子,却也无奈,本就是自己想要利用傅家的财力,现在人家不想给你利用,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还在跟傅嘉树闲聊两句,装作毫不在意,当然他内心也希望自家母亲和妹妹能够拿得起放得下,别结亲不成结成了仇。
此刻被母亲这么叫过去,又见傅嘉宁来叫傅老爷和傅嘉树,暗道:“不好!”
见太太小姐那里闹出动静,其他也纷纷跟了过来。
见到儿子过来,胡太太心定了,儿子有本事,见儿子过来立马告状:“你妹妹就写了一篇豆腐干大的文章。只是举个例子,未曾指名道姓说谁。这位秦小姐来了就逞强口舌之利,口口声声说你妹妹污蔑她,简直……”
听母亲这样说,胡二少认为这个秦小姐未免太不地道,今天他们这样来年家的舞会已经非常过分了,他不计较是他肚量大,不代表他完全没脾气:“秦小姐,我妹妹只是举个例子,你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你何必与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
秦瑜还没出声,傅太太开口了:“胡家二少爷,你说这话,怎么就那么怪的啦?你妹妹是小姑娘?我们小瑜就不是了?她比你妹妹也就大上一两岁吧?你自己问问令堂,小瑜哪一句说错了?你妹妹捕风捉影,小瑜就该被她在报纸上被骂自轻自贱?护短也不是这么护的。但凡小瑜承受能力差一点儿,这会儿就该跳黄浦江了。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想要给小瑜扣莫须有的帽子吗?”
傅太太一口气蹦出了那么多话,还没舒坦,又看向胡太太:“胡太太,你们家规矩实在大,四小姐看见一个姑娘跟人家小伙子多说两句话,就笔如刀锋,削得人体无完肤。不过,既然这么大规矩,既然看不得人家姑娘跟小伙子聊天,为什么要来参加今天的舞会?跳舞吗?男男女女总归要搂搂抱抱,这不是更加自轻自贱?”
傅太太刚刚翻了一个白眼,带了一个嘲讽的笑,胡太太实在看不惯:“傅太太,你也不注意自己的身份,我女儿也算是你的小辈,有你这样说小辈的?”
傅老爷站在老妻身后,看向胡二少爷:“胡先生,作为一个公职人员,还请约束一下家属,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明明是秦瑜小姐在为兴华厂的纺织机奔波,嘉树全心扑在制造国产纺织机,秦瑜小姐为他出谋划策,我们全家都感激,也非常喜欢她。没想到令妹写文章,在悲悯堂子里的女性的时候,再将她与那个余美颜相提并论,拿她做例子,说她明明受过良好教育,却选择周旋于两位豪门公子之间,甘愿自轻自贱。莫说她本人,就是我们全家都十分愤慨。在我们夫妇眼中,小瑜就是我们疼爱的小辈,我们容不得别人无端的造谣。”
宋舒彦这下是听明白了,这位胡四小姐写了一篇评论文章,说秦瑜自轻自贱?
傅家夫妇都护着秦瑜,自己这个口口声声说要追求她的人,却缩在一边?
宋舒彦走上前:“胡二哥,那日在马场嫂子就说了一些不太客气的话,当时我们就解释得清清楚楚,秦瑜是铭泰的纺织机械代理部的助理经理,她在向我推荐德国科恩的印花机,因为科恩的老板乔希懂纺织机,嘉树正在为纺织机焦头烂额,所以我介绍了乔希给嘉树,秦小姐德语流利,精通机械知识,给了嘉树很大的帮助。为什么四小姐还会写这样无端的文章出来?这不是污蔑人吗?”
胡二公子看向自己妹妹:“你写了什么?”
胡太太护着自己的女儿:“你妹妹不过是女孩儿家随便写了几句,又没有指名道姓的。”
“我车子的抽屉里有报纸。我给你拿去。”傅嘉树说了这一句,快步跑出去。
傅嘉树拿了报纸进来,是两张报纸:“这一张,是你们第一天在看赛马之后,那些小报记者写的。第二天令妹就刊登了这么一篇评论文章出来。你看是不是很过分?”
胡二少低头看报纸,看见妹妹写那些字句,他那天赛马回去就知道这个秦瑜不是个好惹的,反正只要婚后约束着傅嘉树就好。说到底是两个家族的联姻,男人在外头如何,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更何况他们都看出来了,宋舒彦在追求她。
有宋舒彦在,宋舒彦的那个妻子,完全可以当成是没有的。两者相比较,她不选宋舒彦,去选有个门当户对妻子的傅嘉树?
他让妹妹沉住气,没想到小姑娘居然写出这种东西?
别说连相看都没相看,就是结婚了,哪个大家少奶奶受了委屈,就到报纸上谩骂男人外室的?
胡二少横了一眼胡四小姐,作为场面上行走的人,喜怒不形于色他还是知道的:“秦小姐,是我莽撞了!此事,是家妹之过,我替她向你道歉。”
听见哥哥替她道歉,胡四小姐本就因为傅嘉宁一开始说傅嘉树打扮,让所有人误会。最后却是傅嘉树带了这个女人过来,已经脸都丢尽了,又被这个女人当场下脸,现在哥哥还替她跟这个女人道歉,胳膊肘往外拐,胡四小姐哭着转身就跑。
胡太太是个小脚女人,心里虽然着急,往外却晃晃悠悠,胡二少爷见妹妹不顾场合,一言不发转身就跑,心里很不满,却也生怕出事,追了出去。
约好了六点准时开始舞会,乐队没有接到主家暂停的消息,自然准时演奏起了乡村爵士乐,音乐声起,今天舞会的女主角跑了,被男主角带来的小姐给赶走的,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这舞还跳吗?
第36章
在众人的犹疑中, 宋舒彦率先伸手邀请秦瑜:“秦小姐!”
“不好意思!我答应了嘉树兄,跟他跳第一支舞。”秦瑜婉拒了宋舒彦。
心塞!更让他心塞的是,傅嘉树当着他的面伸手邀请秦瑜, 傅嘉树搂着她的腰, 两人在舞池里翩翩起舞。
这个年代,这些上流社会先生少爷太太小姐,对跳舞可比上辈子跳广场舞的大妈还要热情高涨。
有人开场,其他人纷纷邀请舞伴,宋舒彦邀请傅嘉宁,傅嘉宁见他先邀请秦瑜, 傅嘉宁虽然不妒忌她的秦姐姐,但是也不愿意被人第二个邀请, 她傲娇地拒绝:“我看哥哥和秦姐姐跳。”
宋舒彦听她这么说,往她身边坐下:“那我也不跳了, 陪你一起看。”
宋舒彦要了一杯咖啡, 还殷勤地替傅嘉宁要了一块蛋糕:“三妹妹。”
“嗯?”傅嘉宁把目光从哥哥姐姐身上转回来看舒彦哥哥,舒彦哥哥是好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觉得特别喜欢的,现在没什么感觉了。就像眼前的奶油蛋糕, 吃多了会腻,大约也是看多了吧?
“你爸爸妈妈很喜欢秦瑜?”
“对啊!要不然妈妈怎么会把她的祖母绿项链借给姐姐呢?”傅嘉宁看秦瑜,“好看吧?跟姐姐好配呢!姐姐这条黑裙子, 配上这条项链是不是特别高贵典雅?哥哥还说, 姐姐那么好看,他怕自己没有好好打扮, 跟姐姐走在一起, 像是姐姐的司机。我就问, 他什么时候不是姐姐的司机?”
是的!今天的秦瑜又是另外一种漂亮,跟第一次见的漂亮不同。她好似永远能够中西合璧,并且把衣服穿出韵味,而且极其有气势。
说实话,她身上的珠宝固然璀璨,不过她身上这块披肩在灯光照射下愈加显得华贵,而被这样璀璨的珠宝和华贵的绸缎包裹的秦瑜,丝毫没有衣服衬托她的意思,而是她本身就能驾驭这些华贵的东西。宋舒彦妒忌此刻能搂着秦瑜腰的傅嘉树,他们俩不知道在说什么?秦瑜仰头眉眼皆是笑意地看着傅嘉树。
秦瑜此刻很抱歉,她刚才踩了一脚傅嘉树,她是学会跳舞了,不过到底不熟练,所以时不时得犯错。
“以前不会跳舞?”傅嘉树是察觉出了她的生疏。
“不瞒你说,在去武汉的船上,我第一次学会跳舞,还是舒彦兄带着我跳熟的呢!不过你知道靠着船上那几天,会得快,忘得也快。难免手脚不协调。”秦瑜完全把傅嘉树当成自己的兄弟,当成男闺蜜,想说什么自然就说什么。
听在傅嘉树耳朵里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她居然是在宋舒彦的带领下学会跳舞的?
见他好似不开心,秦瑜仰头很疑惑:“你不开心?”
“没有啊!”
“这么得罪胡家,真没事儿?”
“听我爸的,他说没事儿就没事儿。”
秦瑜转头寻舞池里的傅家夫妇,傅太太满心满眼的都是傅老爷,哪怕已经上了年纪,眼角有了皱纹,傅老爷看他太太依旧专注。
“你爸妈的感情可真好。”秦瑜由衷感叹。
“能不好吗?在大清我爸这么一个商家小子带着高官家的小姐私奔,当年他可是差点被我外公打断腿,也被我妈未婚夫家追杀。用他的话说,是拿了半条命换来的姻缘,他自然珍惜。”
“果然啊!太容易得来的不会珍惜。”
“所以我不怕艰难,只要一个跟我能情投意合,白头到老的,哪怕再难我也会求娶回来。跟我爸妈一样,恩恩爱爱,白头到老,我就满足了。”
秦瑜仰头仔细看他,傅嘉树被她看得脸泛红:“这么看我做什么?”
“像你这么好看的小伙儿,也不可能艰难吧?谁会那么狠心拒绝你呀?”
傅嘉树心花怒放:“托你吉言,希望我能顺顺当当找到情投意合的人。”
“肯定的。”
宋舒彦就看着两人有说有笑,搂搂抱抱,整个人仿佛是吃了一颗未成熟的杨梅,而他边上的傅嘉宁托腮看哥哥和姐姐跳舞:“哥哥真是笨蛋,还说自己没准备好追姐姐。再不追姐姐,这么漂亮的姐姐就会被人追走了。”
听见这话,宋舒彦心头仿佛打了一剂强心剂,整个心思又活泛起来:“你哥哥说还没准备好?”
“是呀!我不知道他要准备什么。明明是近水楼台,就在身边。还准备个……什么?”
一曲总算是结束了,秦瑜到傅嘉宁这里坐下:“你怎么不去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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