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醋百骨
德公公冷汗直流,心里最是明白在陛下身边伺候的人该聋的时候要聋,该瞎的时候得瞎。
皇帝冷笑起来:“皇后、严家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老三坏了他们的事,他们就敢在军粮上做手脚,这丫头种了他们想要的粮,他们就想给这丫头也使绊子,那朕处置了严律,他们是不是还得干点儿什么让朕长个教训?”
德公公不要命了才会接这句话,他弓着身子,给陛下倒了杯茶。
“那严家派去福缘村的人,要不要处理?”
皇帝头疼地摆手:“这种时候还给朕添堵……罢了,想办法通知沈从筠的人,让他们护着宁家就好。”他现在还真没精力去管这些个混账事。
喝口茶润润嗓子驱走困倦,皇帝神色阴沉:“去把楚将军叫来。”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不到位,让那十万大军喝西北风不成。
眼看战事吃紧,若不赶紧将丢失的粮草补上,难不成指望天上掉吃的?
等等……
他一挥手:“今日太晚,明日再叫。”若是老三有难,姬贵妃是否会拿出手中秘密?
德公公听命退下,可才走几步,又听陛下长叹一声:“罢了,还是叫来吧。”
事关边关十多万将士,事关大夏河山,粮草耽搁不得,试探贵妃之事,还是等下回。
当夜,皇帝让楚将军整军待发,为边关送粮和补给,楚将军将胸脯拍得邦邦响,表示绝不辜负圣上期待,可国库并没那么充裕,皇帝只能让他先带一部分粮草出发,剩余那些等备齐了再送。
麻烦是麻烦了些,总好过让阵前将士空着肚子凉了心。
“若是遇上宵小之辈妄图染指军粮,杀无赦。”
是夜,他去了趟姬贵妃那里,后者对着他时,常年都是副冷冰冰的模样,像是恨不得他立刻甩袖而走。
皇帝见怪不怪,喝了杯宫人倒的茶,又用了晚饭,夜里还点了灯在这批折子,姬贵妃不能开口赶人,就拿来针线有一搭没一搭绣花。
皇帝仿佛不经意道:“老三快到边关了。”
姬贵妃毫无反应,只管绣她的花,皇帝又说:“但是粮草被毁。”
“如今只剩少许粮草,即便朕让人速速凑齐快马加鞭送去,路上耽搁的时间也不少,也不知他们撑不撑得住。”
姬贵妃慢条斯理将绣线剪断:“后宫不得干政,臣妾相信陛下自有定夺。”
皇帝盯着她看了半晌才起身活动筋骨:“朕乏了。”
姬贵妃的动作僵了片刻,抬头看他,皇帝略自嘲地笑了起来:“朕睡床,你爱睡哪儿睡哪儿。”
姬贵妃不是很明显地松了口气,皇帝低头看她绣绷:“姬贵妃这鸭子绣的不错。”
姬贵妃将绣绷放下:“陛下,臣妾绣的是鸳鸯。”
皇帝已经朝卧室走去,待他身影渐远,宫人才胆颤惊心来问:“娘娘,今夜您?”
姬贵妃把绣绷塞进绣篮最底下:“把本宫的贵妃榻铺上。”
陛下每次来歇息都是这样,宫人们虽不解,倒也不敢质疑主子们的决定。
皇帝留宿的消息很快传去皇后的凤栖宫,但比起听说前两日皇帝翻刘贵人和乌贵人的牌子,这会儿她表现得非常平静。
因为她知道,姬贵妃根本没有争宠之心:“还是各睡各的?”
来人称是,皇后就赏了枚金簪,将人打发回去,这人离开凤栖宫后鬼鬼祟祟,又回到姬贵妃宫里。
她是一点儿不明白这些主子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比方说姬贵妃明明盛宠在身,为何不愿侍寝?
又比方说姬贵妃既然不肯侍寝,陛下为何还要翻她的牌子?
不过她也深知宫里的人不该有好奇心,因为好奇的事情越多,死的就越快,她就只想给皇后娘娘送送消息,多赚些金子,今后放出宫能过的逍遥快活。
她走之后,凤栖宫里,奶娘兼嬷嬷给皇后送来一碗燕窝,这小小一碗极品血燕抵得上寻常百姓一辈子花销,可皇后只是随便尝了口便推开:“腻了,不想吃。”
嬷嬷也就随手拿开,再递上帕子让皇后擦嘴。
“娘娘,这是相爷的信。”
第二百九十八章 放长线钓大鱼
皇后将信看完后直接放到烛火上点燃,边关没吃的了?活该,和他们严家作对的,谁也别想落得好。
嬷嬷忍不住插了句嘴:“粮草的事儿要不要想办法瞒着姬贵妃?”
皇后却摆了摆手:“不必。”
嬷嬷道:“娘娘就这么相信姬贵妃会站在太子殿下这边?”
皇后说了句旁人不大容易听懂的话:“谁让皇儿长得太像死去的仁帝,老三又长得太像陛下了呢。”
嬷嬷细品其中意味,安静地退了下去。
带着那碗血燕回到厨房后,旁边冷不丁伸出只手,嬷嬷将它拍开:“做什么?吓你娘我一跳。”
这小宫女春柳撅起嘴:“定是娘娘又腻了不喝吧?娘你就给了我呗,我不嫌弃娘娘喝剩下的,这东西多贵啊,倒了忒浪费!”
嬷嬷却毫不犹豫将血燕倒进泔水桶:“想都别想,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娘娘用过的东西,谁也不许碰,除非你不要命了!”
从前有个宫女就是偷吃了皇后娘娘咬过的糕点,结果直接被活活打死,春柳搓搓胳膊:“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喝就是。”越是富贵的人,毛病越是多!
外头多少人吃不上饭呢,这么好的东西,娘娘却就用一口。
……
边关处,容衍再一次确认:“关于粮草的书信的确送到了吧?”
云尔答:“回禀殿下,八百里加急文书,云弎那里也回了消息,说陛下因为这事发了好大的火。”
容衍嗤笑声:“发火有什么用,早些把粮食送来才是真。”
云尔愁眉苦脸:“这盗匪的胆子也是真大,官粮也敢动歪心思。”
容衍又翻了会儿军报,忽而转身问:“你真觉得这是盗匪干的?”
云尔不解,容衍道:“盗匪怎么可能看到如此大军还有胆子来招惹?”
“再者盗匪行事乃是为了利益,有什么必要冒着被官兵追杀的危险烧毁粮草?还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连挽救的机会都没有。”
云尔瞪大眼:“主子是说?”
容衍神色冰冷:“去把奸细揪出来。”
莫说是他,就是云尔,如今也对“奸细”二字深恶痛绝。
他咬紧牙根:“是!”
容衍将事情安排下去之后仍是不解,边关之事,父皇亦是焦急万分,为何如今却迟迟不将粮草补上?这么多官兵,若是吃不饱饭,要怎么上阵杀敌?
“来人,先向周围借粮,记得对百姓客气些,绝不能让闹事伤人。”
然边关这般艰苦,百姓们自己都吃不饱饭,又怎么可能凑得出多余的粮食。
“另外,派人去周边城镇的官府求助,让他们开粮仓,等京城的粮食送来,立刻就还给他们。”
让人烦躁的是,附近官府众口一词,说近年来粮食欠收,粮仓空虚,只勉强送来一些陈粮,有的甚至发了霉。
容衍强压着怒火:“分拣粮食,将发霉的剔除出来,能吃的整理好晒干,妥善存放。”
云尔问:“发霉的那些要扔了吗?”
容衍叹口气:“先……留着,希望没有用到它的那一天。”
“你让十二带些人,再去城镇,找粮商买粮,哪怕价高也认了。”
云尔担忧道:“可是主子,来的路上您已经用自己的银子买了大量药材,咱们……所剩不多……目前的粮食还够撑些时候,要不先等等?”
三皇子府本就没有其他那些皇子富裕,何况出门时谁也没想到边关会缺银子花,带的就不多。
容衍语气坚定:“先买再说,银子什么时候都能再想办法,粮草却等不得。”
“况且越等,那些奸商越会狮子大开口。”
云尔觉得主子说得对,当下便去传令。
三皇子所属全数出动,为搜寻更多的粮草努力,可这不是短时间能看到效果的,云尔十分担心剩余那些粮食很快就会告罄。
凶胡暂时还没有动静,容衍只得先让将米饭换成浓稠的粥,再往里头加些肉干添油水,将士们沉默地吃着,一个个都勒紧裤腰带。
粮草被毁一事瞒不住,那夜军营的火烧进每个人心里,所以当那奸细被揪出来,每个将士都恨不得上前砍他一刀,他被吊在帐前足足三天三夜,每晚都有人跑来想要他的命。
死很可怕,但那也就是手起刀落的事儿,比不得这夜夜受惊,偏又死不成的痛苦……
好在几次被暗杀不成之后,为了保障他的安全,容衍将人带进了自己的营帐中,他神色复杂:“你是严家的人?”
奸细闭口不言,容衍却让人放开他。
得知每回想宰了那龟孙子都被三殿下的人阻拦,军中将士颇有微词,都觉得三殿下到底不是战场上的人,行事都是酸儒的婆婆妈妈,这念头在听说三殿下要放了这人时达到顶峰。
几名副将冲进容衍营帐同他理论,谁知这三殿下油盐不进,说的急了,还将副将们捆了扔出账营,命人严加看管。
被当做犯人的副将们怒火滔天,即便被捆着也依旧骂骂咧咧,什么难听的话都蹦了出来。
负责看守的云卫听得生气,但都谨遵殿下命令,不与他们争执。
那奸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放走,离开前冲容衍施了一礼。
“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三殿下是聪明人。”
“回去后,我自会同主子说一声,殿下不愿与我们……为敌。”
他只字不提严家,但容衍哪里会猜不到。
待他走远,容衍却亲自走进副将们所在,替他们解开绳子。
副将们白眼翻得老大,正要骂几句假惺惺,却听他问:“诸位将军,可敢与小子同去报仇?”
副将们不解,容衍耐心道:“那日袭营之人不少,他们出现得也突然,附近必有他们藏身之处。”
“被抓住的奸细中只有此人最为胆小惜命,脑子也最不灵光,跟着他,许有收获。”
奸细当然不止一人,不过是那些拼死抵抗忠贞不二的都被杀了,而且还都是当着这人的面。
就根据他吓晕还失禁的结果来看,此人必定贪生怕死。
殿下并非放虎归山,而是放长线钓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