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花白茶
往大了说,灌江府的危难不除,边关会失守,敌军会进来。
汴京的症结不去,整个承平国会从根里烂掉。
纪炀见过战争的一面,看过流离失所的百姓。
既如此,他就不会看着承平国陷入战乱,有些东西要改,但最好能和平的改。
想到这时,纪炀都觉得自己过于贪心。
但有时候他就是要想一想。
人活一世,不能白来。
既然他已经在这种境地,不好白白浪费如今的机会。
找清楚主要矛盾之后,接下来的清查速度变得快了许多。
其中那个叫陈子云的官吏,纪炀最为看好。
不仅因为他把宗室得罪狠了,还因为他先嘲讽鸟粪刺绣,后抱怨宗室为什么不干活就能享受。
这简直是最质朴,也最发人深省的两个问题。
很多事情,都是先从为什么开始的。
陈子云知道纪炀的看好,自然高兴得很,他近六年不得赏识,早憋屈坏了。
本以为中了进士便能飞黄腾达,为官一方,可到头来却因为宗室的原因蹉跎六年时间。
这六年里所有愤恨凄苦嘲讽。
都因为纪炀那句明珠蒙尘而改变。
离开翰林院,来到汴京府衙,他求之不得!
至于跟着纪炀找宗室的麻烦?
那他怕什么!
即使纪炀这次败了输了,他也不怕!
顶多再蹉跎几年,反正翰林院自己是不想回了,真的不想打杂了!
谁受过那里的冷眼谁知道滋味。
陈子云心里的气跟闷,现在全都发泄出来。
反正他领着人去哪,哪家院子都要停工。
承平国管得一直不严格,实际上很多人的房屋都有违制。
但只要不太过分,又或者不太显眼,皇上宽厚,基本都不管。
上次潞州扶江县那什么六进大房子闹到皇上那,皇上也并未斥责,只是在闹完之后问了句以后宅子是不是当临时救济院。
王家夫妇虽一头雾水,但答了是,这事也就揭过。
实际问的就是违建的事。
但乡下地方的六进听着很大,跟长公主那些大园子比,可就差远了。
这么说吧,把长公主的园子改建成现代植物园的规模都不算小。
人家那园子是真的有山有水,山是真的山,水是开凿的活水,珍稀动植物一个不少,能跑马能狩猎。
关键还不止一个。
春夏秋天都有去处。
问长公主为什么那么喜欢修园子?不累吗?
人家当然不累,对长公主来说只是动动嘴的事,下面的人抢着去办,或者说抢着吃油水。
事成之后,下面的人赚得盆满钵满,长公主有舒舒服服的大园子享乐,还能趁着修园子额外的孝敬,这些孝敬自然是搜刮出来的。
苦的只有失去土地的百姓,还有强行征调过来的劳役。
如果是额外的劳役,那他们就会少很多种田地的时间。
如果是律法规定内的男丁劳役,则动用许多不必要的劳动力,明明修桥修路修运河修城墙,这些都需要人力。
长公主把这些人力调走了,那谁来做民生建设?谁来搞基建?
基建还是普通百姓能享受到的。
可这大园子,是长公主自己的玩具罢了,或者说敛财工具其一而已。
她身上的一针一线,都抵得过普通百姓一年的吃喝。
拿园子来说,时下流行广池,顾名思义,越大的池子越好。
长公主其中一处院子,凿池有一顷,也就是上百亩,池子中间有长提横隔,种了菖蒲芦苇来模拟自然风光。
必须一望无际,还有个雅称,叫“巨浸”。
当然了,模拟自然风光的同时,还不能太过潦草,周围会有巨石当岸,朱栏环绕,一点泥土都不能看到。
如果有泥土的话,则要建成两座小山,模拟名山大川。
这样的池子周围怎么能没有鸟雀,需要成群结队的秃雁养在水上才有趣闻。
条件允许的话,在院子里建造瀑布的景色也是必不可少。
以此类推,可见这园子到底有多大。
更能知道,一处园子的花费有多少。
这只是院子里的一角而已。
更多的东西,是寻常人家根本想象不到的。
其中花费更是天价。
这也是皇上不高兴的原因之一。
近些年长公主年纪越大,胃口也越大,她下面子女各个有样学样,已经到了皇上忍耐极限。
后面的平王倒是没力气折腾,约束下面子弟,但宗室的约束不见得有多大作用。
再后面便是琨王,今年年岁也不小。
最后是梁王,正是折腾的年纪,今年四十六。
依次算下来,都是老头老太太的年纪。
特别是长公主,今年已经七十三了,估计皇家日子过得太清闲,所以才有力气折腾。
比她只小一岁的平王已经天天躺着,只有她还有工夫到处玩乐。
不过想想也是,皇家那么多人,如今能活下来的几个,可不就是身体最好的。
听说长公主没事还往宫里跑,看样子身体比皇上还康健。
因为他清查园子的事,还天天去告状,精力比年轻人都强。
在纪炀带人清查时,郊外有十几处园子停工,被奴役来的工匠们都遣散了。
但还有几处在秘密施工。
甚至有站岗放哨的,只要纪炀的人一去,立刻四散,若纪炀的人走了,继续开工,还要更加卖力去干活补进度。
十几处停工的园子里,纪炀吩咐手下管理,找到当初民田的主人,寻到当时的农夫就可以组织大家状告主人。
无论是赔偿还是上公堂,都可以商议。
要么恢复百姓民田,再给足补偿,要么衙门见。
纪炀手下的官吏听到这话时,全都面面相觑。
那十几处停工的园子按理说已经给足颜面,难道还要抓着他们整治?
再说,就算给颜面的这些园子,其实背后的主人肯定是皇亲国戚,真的要管?
如果管了,会发生什么事,纪大人您知道吗?
纪炀自然知道,但别说他了,他手下小吏处理土地事情都得心应手。
而且说做就做,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
果然,对方确实跟新来官吏想的一样。
你纪炀查园子,我停工,已然给你脸了。
你还要拆园子,还土地?
更要我们赔偿?
一时间,宗正寺里怨气极多,全都是找宗正抱怨的。
他纪炀,一个伯爵的儿子,敢这么做?
那些园子是他们修的,他们的银子,这会逼着他们拆了不说,还要把土地还回去?
贵贱有别,他们是皇室!是皇亲国戚!
纪炀态度之强硬超过大家想象,甚至都没多给时间,也没多给理由。
说起来就是土地有问题,违规建设了。
可那些宗室们也猖狂惯,眼看纪炀的人真要贴封条,竟然直接动起手来。
十月初九,城郊打成一团。
要给园子贴封条的,跟宗室养的家丁们直接打了起来。
那场面十分热闹,伤了七八个,直到城卫兵过来才把他们分开。
这一打事情直接升级,到底还是闹到皇上那。
偏巧的是,十月初十,正是五日一早朝的时间。
纪炀近来也参加过好几次朝会,天天老神在在不发一言,有人弹劾他,他也当没听到。
但今日这事,是不能装死了。
众人只能感慨纪炀惹事的功底。
一会搞报纸,一会惹宗室,这会连宗室的园子都要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