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头楼上 第24章

作者:priest 标签: 穿越重生

  老王听得紧张起来:“怎么了,她是想不开了还是怎么的?出什么事了?”

  “还不清楚,等我再确认,可能和她继父有关,你们先找到人……还有帮我问一句,这女孩在学校里同桌同学叫什么名字?”

  老王答应得痛快,挂电话前还嘀咕了一句:“可别真有事,她这种情况,要不是你打电话过来问,都不知道耽误到什么时候。”

  她这种情况?哪种情况?

  缪妙一愣,随即想起来:陈曦已经满十八岁,成年了。

  成年人失踪,只要不是有证据说可能遇到危险了,派出所是不会立刻立案的。

  就二中这种稀松二五眼的管理,她没回学校的事搞不好老师明天才能发现,家里人……如果家里有人的话,只知道她早晨出门上学去了,至少会到平时她放学回家的点钟才会察觉到不对。

  她是自己离开学校的,没有任何征兆,以前又有数次离家出走的前科,报到派出所,民警也只会想“又是她,又跑了”,未必会很重视。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旺柴娘”提供了张婷事件的信息,如果不是缪妙突发奇想,循着“唐果”记录的两个事件筛出了“陈曦”这个人,要等当地派出所确认陈曦失踪,最早、最顺利也是明天的事。

  “米糊糊”在民警找到她之前,一把安眠药把自己灌进了急诊,就算洗胃洗得及时,等她清醒也是晚上了。她不是什么嫌疑人,在不知道陈曦存在的情况下,民警不会不依不饶地追着个刚自杀未遂的小姑娘审,怎么也要等她休息好、情绪稳定了再来问情况——到时候就算“米糊糊”不小心漏出了什么,也不知道是几天以后了!

  米糊糊不合常理地无效自杀,难道就是为了这个?

  缪妙头皮发麻,一把拽过缪小蛙,扣住她的脉搏、飞快地检查她的脸色。缪小蛙还是那副手脚冰凉半死不活的样子,跟平时没什么不同,缪妙把她全身上下搜了一遍,水壶打开闻过尝过,书包翻了个底朝天,东西倒了一地。

  没有刀片,没找到来历不明的药品和食物。

  缪妙把所有带尖带金属的东西都放在一堆,看向缪小蛙。缪小蛙就像个第一次上街偷钱包就被人逮住的小流浪儿,全程一声不吭,逆来顺受。惊慌之余,她又仿佛因为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搜身,显得心很虚,目光躲躲闪闪的,不看姐姐。

  缪妙突然意识到,她俩方才就像在演一出激烈的默剧,空气沉闷地让人窒息。

  缪妙胸闷得厉害,想咳嗽咳不出,气也喘不上来。她胸口剧烈起伏了几次,逼着自己再次冷静,先联系了“云朵棉花糖”,简单告诉她“米糊糊”吞安眠药送了急诊,让她立刻去找“冰皮年糕”确认安全。

  然后她把手机一扔,站在一地狼藉里:“缪语萱,抬头。”

  缪小蛙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躲开。

  “‘不要葱花谢谢’是你,”缪妙说,“平时给你那么多零花钱,连书本费都要伸手,你钱都干什么了?”

  “……”

  “给网文打赏了,因为你们要把那篇文顶上榜。”缪妙语气平静,脸色却异常可怕,盯着缪小蛙的眼神就像准备咬死猎物的狮子,“你们跟作者是网上认识的,在一个群里,每个人的网名都和吃的有关。凑在一起就为了研究怎么自杀更引人注意,对不对?你们不光花钱刷,还找你们那个群里最有影响力的人,冒名人的名义发,让身边人都去看——发的时候没注意,一不留神发给我了,然后立刻撤回,生怕我看到坏你们的事,是不是?”

  缪小蛙嘴唇动了动,又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你们都觉得自己有天大的委屈,说不出来,不告诉老师也不告诉家长,到网上去找这些边缘小团体,觉得他们才是你家人,我不是,是吧?”

  “……”

  缪妙最痛恨她这欲言又止的憋屈样,强压的怒火终于炸了:“我是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喝?我打你了?骂你了?虐待你了?你要什么东西我打过磕绊?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意你说!说话!”

  缪小蛙大大的眼眶红了,她哭也不出声,只是默默地掉眼泪,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缪妙比她还委屈,脑子一热口不择言:“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你自己吗?对得起爸妈当年……”

  她倏地闭了嘴。

  缪小蛙终于抬起眼直视了她,两人无声对视片刻,这次却是强势的姐姐先逃走了,移开了目光。

  好半晌,缪小蛙用细弱而颤抖的声音说:“当年要不是……要不是我非要改名,他们就不会那天出门……不会出车祸……都是因为我,死的人就应该是我……”

  缪妙像是被人兜头扇了一巴掌。

  “你觉得我是你的拖累……你还恨我害死爸妈,你就是恨我,讨厌我……我也讨厌我自己……”

  缪小蛙缓缓地蹲下,泣不成声,嘴里反复说着“你恨我,你讨厌我”。

  缪妙想否认,话到嗓子眼,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无措地看着泣不成声的小女孩,成了那个哑口无言的人。

  就在这时,手机震了一下,老王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老王说:“问到了,她同桌叫钱莉。”

第20章 猜到了?

  赵筱云收到“黑猫警长”的警告,好悬没当场吓成尖叫鸡,第一反应就是找领导。

  她手指如飞,三下五除二就在聊天框里打出了半篇小作文,然后突然刹了车,目光落在她刚刚敲上去的几个字上“高危,需要立刻采取干预措施”……

  这一幕似曾相识,不愧是她,用词都一样。

  此时已经过了下午三点,赵筱云这一整天都魂不守舍,除了对付工作,就是追着看网上动向,翻“冰皮年糕”的微博小号。

  那是个不与人互动、没人回复的账号,“冰皮年糕”在数据浪潮里自言自语,说的都是“杨雅丽”不曾宣之于口的话。

  她讲自己,说自己混得不如在马戏团算数的狗,可能因为她不是毛茸茸的——狗虽然表现不好也挨打,但算对了也有奖。她只是个考试机器,好是正常,“坏了”就得修理。

  她讲妈妈,说妈妈是个变异狼人,不用等月圆,不定哪个圆灯泡就能点燃她的狂血。妈妈一“变身”就摔东西打人,乱挠乱咬一通。完事变回人又后悔,就抱着被她打成死狗的女儿大哭,拽着女儿的手抽自己耳光。

  她讲爸爸,说他是一台神奇的旧电脑,网络信号永远只有一格,朝他发一百条信息,九十九条发送失败,剩下一条会激怒他,破电脑会变身“霸天虎”。然后他就会在家里横冲直撞,大战嗜血狼人,制造连环车祸……

  这个特别聪明的女孩可能正在犯罪,也可能正在寻死——这事现在除了杨雅丽自己,只有赵筱云一个人知道。

  等慌不择路的废物老师再次把这件事通报校领导,学校就会再次如临大敌地找警察、找家长,他们会先把杨雅丽像传染病人一样隔离开,一起围着问她“你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呀”。家长会再一次大吵大骂着来领人,好像这个“丢人现眼的讨债鬼”长歪了都赖学校,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到那个时候,杨雅丽在干什么,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赵筱云一字一句地删掉了自己的小作文,抓起手机,撒丫子往高二教学楼跑。

  学生还在上课,她就踮着脚,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教室外面一通乱转,最后还病急乱投医到“黑猫警长”那。

  【云朵棉花糖】:我应该怎么说?怎么问?直接问行吗?我会不会刺激到她?

  “黑猫警长”那边不知是忙还是无语,好一会儿才回了她仨字:你问我?

  赵筱云:“……”

  【黑猫警长】:你不是心理老师吗?

  赵筱云恨不能大吼一句:“我只是个宝宝!”

  可是别人又不是她亲妈。

  那个“黑猫警长”小姐姐说话言简意赅,连个“emoji(注1)”都不用,酷得要死,她要是敢把这句话打过去,对方肯定得以为她脑子有泡,直接拉黑。

  但她就是宝宝,就是巨婴啊!

  下课铃倏地响了,赵筱云激灵一下,猛一抬头,看见楼道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

  教师有着装要求,赵筱云家境又好,买得起好衣服,她看起来又得体又大方,不说话也不动的时候,真的很像那么回事。

  可这只是一张皮……

  不知怎么的,赵筱云忽然想起读书时候上过的一节课。

  台上老师在讲“客体关系理论”,台下赵筱云睡得东倒西歪,突然被同学的议论声吵醒,她迷迷瞪瞪地揉开眼,听见大家在讨论“假如你的孩子摔倒了,吓得哇哇大哭怎么办”?

  同学有开玩笑说“打屁股”的、有说“打地给娃报仇”的;温柔派说“赶紧抱起来哄”,理智派说“带去医院看看伤”;教育系的最离谱,说要“趁机教育孩子,如何坚强地面对人生挫折”,强行拔高主题……

  然后那个说话像念经的老教授推了推眼镜,说:“温尼科特会走过去,冷静地扶起孩子,如果孩子还哭,就跟孩子说‘来,告诉我你害怕什么,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注2),然后让孩子继续玩。”

  同学们的议论声降下去,赵筱云醒了,她听见老教授继续说:“小孩什么都不懂,都是看着大人的,可惜很多大人也只是大号的儿童,自己都满心恐惧不安,根本没有力量告诉孩子‘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可以解决’。依附着他们的孩子以后会十倍地放大这种恐惧,世界在他们眼里会变得危机四伏——你们将来不急着成家生孩子,要自己先长大才行啊。”

  课间活动的学生开始出教室,见了赵筱云就站住问好,一声一声的“赵老师”拉回赵筱云的思绪。

  “小赵老师,”刚上完课的班主任看见心理老师,以为班上谁又出了幺蛾子,明显紧张了,三步并两步赶过来,“怎么了?找我们班谁啊?又出什么事了?”

  他应该是不想惊动学生,说话声音很小,赵筱云差点没听清,可她却注意到周围几个学生立刻不说笑了,好几双目光投了过来,连教室里都有人探头。

  有那么一瞬间,她明白了什么叫“小孩都是看着大人的”。

  赵筱云下意识地踩住地面站定,听见自己轻而稳地说:“没事,我周日晚自习家里有点事过不来,跟你们学生说一声改时间。”

  说完,她镇定地敲了敲教室后门,朝杨雅丽招招手:“雅丽出来一下,我跟你请假。”

  班主任松了口气,方才跟着他紧张的学生立刻好了,追跑打闹着经过。

  赵筱云强装若无其事,跟同事闲聊几句,“轻松”地拉起走出教室的女学生:“走,先去我办公室拿你的作业,不能白让你歇一周。”

  那个跟在她身后的女生一直在看着她。

  赵筱云想起《当鬼》最后一章。

  “我每天都在看着她”“我每时每刻都在看着她”。

  “坐,”办公室里,赵筱云倒了杯水放在杨雅丽面前,“冰皮年糕。”

  杨雅丽眉梢一动。

  “是这个ID对吧?”

  “你没上报校领导?”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话撞在了一起,又同时沉默。

  好一会儿,赵筱云说:“没有,上次上报,我感觉对你没什么帮助。网警在找那篇文的作者,因为不确定这件事的性质,还没联系学校,现在你的事只有我知道。”

  杨雅丽给了她一个嘲弄的似笑非笑:“我说呢,IP查得还挺快。老师你胆肥了,这都瞒报,万一我也吃把安眠药,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不怕担责任?”

  “怕。”赵筱云说,“那我工作肯定就没了,编制也没了,刚上班一年出这种篓子,以后可能相关行业都不能再干,专业废了。就算有地方愿意要我,有这么个心理阴影在,我也很难干下去了。”

  杨雅丽不吭声了。

  “所以你吃过安眠药吗?”

  杨雅丽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大米说过,安眠药吃不死人。”

  大米——米糊糊。

  赵筱云脸上不动声色,心已经跳到了一百八:“你,大米,还有那些刷花的人,都是在哪认识的?”

  “警察都找过你了,你不知道?还问?”

  “作者呢?那篇文的作者是谁?”

  “我们叫她‘螃蟹’——你不用着急告诉警察,也不用查ip,她不会留言让人查到的,那文是早写好让大米代发的。”

  “那她本人……”

  杨雅丽看了一眼表,打断她:“应该已经走了,这是她自己的决定。我们有群规,平时可以互相支持,但是谁如果已经决定好要走,别人不许劝、不许拦、不许评价、不许告密,我们都发过誓,违反的话下辈子……生生世世都得做人。我们只是在帮她完成愿望。”

  “她的愿望……”

  “你好好看了没有啊?不是第一章就写了,她的愿望是当个作家,写王八蛋!”杨雅丽避开她的视线,不耐烦地望向窗外,“还有,只有大米跟她有过联系,老师你问我没用。动动你那插花的脑子想想,我要是知道得多,不得跟米糊一样把自己吃进医院?还会坐在这等你们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