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头楼上 第33章

作者:priest 标签: 穿越重生

  【小龙女】:你是谁?是什么地方的警察?你有多大年纪?是男的还是女的?

  【黑猫警长】:我是T市平安区分局刑侦三队的,以前还在湖滨西路街道派出所工作过,你小时候也许跟我偶遇过,你扔在平安湖边的娃娃是我们收走的。我和你妈妈差不多大,是女的,我是葱花的姐姐。

  【小龙女】:哦,我知道,你就是那个一直恨葱花害死你们父母,还得被迫养活她、被她拖累的倒霉姐姐。葱花说你很惨。

  【黑猫警长】:我知道那件事不是她的错,但软弱的人遇到坏事时,总是忍不住要找个谁责怪一下,好像有因有果了就安全了,以后的生活就可以不用担心坏事会随机发生。我很软弱,因为这个责怪过葱花,又因为知道责怪她的理由不够正当,总想挑她点别的毛病凑一凑。我不惨,也不倒霉,我是个不怎么样的大人。

  【黑猫警长】:但我不是被迫养活她,也从来没觉得自己被她拖累。

  【小龙女】:软弱的人别人会喜欢吗?你过的好吗?

  【黑猫警长】:我不知道,我想让别人喜欢我,但不喜欢也没办法,生命有限,那不是最重要的事。我高兴的时候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发脾气,但我觉得我过得还不错,不然也不会这么怕死。

  【小龙女】:嗯,你生病了[拥抱][拥抱],葱花知道了一定很伤心。

  【小龙女】:我可以问别人吗?

  【黑猫警长】:可以。

  【小龙女】:你们可以说话吗?你们一直在聊我,我想看你们聊自己@所有人

  【我老公纸片人】:我跟你聊!我比你大四岁,是清水站同人站的全职作者。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举报过你,还骂过你。

  【小龙女】:没关系……

  【我老公纸片人】:我没道歉,你本来就硬蹭热度还刷分,要不是锁了我还得接着举报呢。

  【行楷】:……

  【我老公纸片人】:我家在偏远地区,家里让我初中辍学,我非得上,信了我姑的邪,被她骗到家里给她嫁的老男人占便宜,闹大了还说是我不要脸勾引她男人。我跟这一家没皮没脸的货断绝了关系,自己一个人跑出去打工。我十八岁的时候没有你那么惨,不过也很惨了,过得像狗一样,连下水道的老鼠都比我有尊严。

  【我老公纸片人】:但我一点也不想死,我还能过得更差吗?就算真能,这么多年我也有经验了,练出来了,不怕了!

  【我老公纸片人】:现在我以看漫画写同人为生,钱一个人花不完,喜欢什么买什么,想去哪去哪,想骂谁骂谁。谁占我便宜我就挖谁祖坟,别人爱他妈喜欢不喜欢,老娘不吃他家米,不看他脸色,过得爽爆了!

  【我老公纸片人】:你要是没地方去,就来找我。我有地方给你住。

  【行楷】:我是个眼高手低的编辑,年纪可能也跟你妈差不多了,还是一事无成。因为一事无成,所以看不起人就是我的主业。你刚才想看我们聊自己,我就想,我要是个伟人就好了。我感觉你长这么大,好像没见过什么好榜样,身边大人都不知道是人是鬼,到现在想随便抓一个人看看,居然会抓到我这样的。

  【行楷】:我这三十多年没有活好,我觉得很对不起你。如果我早知道会有一个你在旁边看我,我一定每天把自己检查三次。

  【云朵棉花糖】:我也没有活好,我是冰皮年糕的秦老师,还不如秦老师。我连自己应该怎么活都没弄明白。

  【旺柴娘】:我是当年给张婷写过报道的记者,去过你们学校,也可能和你偶遇过。写完那篇报道我就辞职了,之后就是每天在各种宝妈群里接龙买东西,在一地鸡毛里看各种各样的资讯,唯恐自己家比别人家走慢一步。逼孩子学习,逼爱人上进,自己每天蓬头垢面从早忙到晚,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旺柴娘】:我已经快四十岁了,也没有活好,我这一辈子高开低走,值得骄傲的东西好像都在前半生。我一直以为那篇报道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后一件有价值的事,没想到间接地引发了那么多后续,还在好多年以后把我带回到这里,我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安排。

  【旺柴娘】:可能是给你一个反面参考?

  【大官人】:对不起我先说……我是个躺平的大学牲,垃圾学校出产加工的垃圾,在学校水文凭的。我一天到晚都很无聊,也不知道要干什么,看个百科都能消磨半天,加了五十多个群……刚刚还在给我同学直播你的事。

  【大官人】:你就不要看我了吧,我无地自容……

  “小龙女”——林水仙觉得她也许不应该分心去看手机。

  虽然她知道这地方除了清明寒衣两节少有人来,来也都是半夜偷偷的,但万一呢?万一她运气就是特别不好呢……毕竟这好像是真的。

  可她忍不住。

  手机的屏幕的左下角磕碎了,靠膜凑合黏着,机身里没有sim卡,眼下是在用一个移动wifi连着网。这是一款四年前上市的旧机型,它比她的保质期还短——陈文逸只用了不到三个月就坏了。

  他对旧物一向绝情,扭头就买了个新的,旧的丢给她去回收换零花钱。

  她偷偷把手机藏了下来,若干年后——当她也面临和这手机同样的命运时——它派上了用场。

  那些人发的文字先是被屏幕的裂痕五马分尸,下一段文字发出来,上一段就离开碎屏区,重新完整起来。

  林水仙有一点着迷地看着这个循环往复的过程,心想:她们好像都好难过。

  她却看得心满意足,十八年来,她一直生活在冰冷的水里,耳朵里听的是鬼音,看到的是烂在泥坑里的尸骨。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真实的人声,她觉得很热闹。

  当警察、当老师、当记者、当编辑……还有当作家原来真的不用让别人养。

  多好啊,如果有时间,她想一直看下去。

  跳来跳去的字开始模糊,她愣了愣,发现眼泪掉在了屏幕上,正要伸手去擦,突然,身后传来几声闷响。

  林水仙猛地回过头去,看见一个高大笨拙的黑影向她扑了过来,讲究的皮鞋走不惯乡下的路,刚才几声闷响是他试图悄悄从后面靠近时,把石头踩活动的声音!

  男人意识到自己被发现,立刻也不藏了,抡圆了胳膊朝着她的头打过来:“贱/人!”

  林水仙本能地伸手护住头,手机被这一巴掌扇进了河里。她经验丰富地蜷缩起来躲避殴打,在男人更凶狠的一脚踢过来时,她突然撕心裂肺地大叫了一声,用尽全力把一直紧紧抓着的行李箱推进了水里。

  这种乡下野坑没有所谓“岸边水浅”的地方,沉重的行李箱砸起了一大片水花。

  一脚踢在她肚子上的男人目眦欲裂,伸手去抓,脚下一滑,被一起带下了水!

第31章 水中央(终)

  一下了水,男人那讲究的毛呢大衣立刻成了个有袖的秤砣。他狼狈地拽着行李箱、抻着脖子,手忙脚乱地扑腾,恨不能脖子再长一尺。

  “林水仙……咳咳……呸……我哪对不起你?操了……你他妈到底要多少钱,你直说不行吗?噗……贱/人……跟你妈一样是贱/人……陈曦要是有点什么事你等着……”

  林水仙捂着肚子蜷在旁边,手机飞了,她的目光一时不知道该往哪落似的,只好茫然地飘在男人头顶。

  她看着不像个活人。

  风仿佛也听不下去,突然严厉起来,被刁钻的乱石挤成断断续续的哭声,一刹那间,所有埋在这坑底的“水仙”们好像都醒了。

  男人的污言秽语立刻和气焰一起弱了下去,他闭了嘴,奋力地去扒岸边。可是岸边松软的污泥不着力,他抓了几次都脱手,一张嘴又“咕”地一声灌了口水。

  浸了水的行李箱越来越沉,陈文逸终于害怕了。

  “水仙……咳……水仙,你听、听我说,我刚才是急了……动手是我不对,我不是东西。这么多年的情分了,大家好……好聚好散好不好?再说陈曦跟这事也没关系……呸……你俩不是挺好的吗?啊?我肯定给你补偿,你想要什么都行,拉我一把,拉……哎!哎!你干什么?!”

  林水仙听了他的话,踉跄着站起来,走向了旁边的一块大石头。

  水里的陈文逸大惊失色,两条腿像瘸腿青蛙一样在水下乱蹬,可那大箱子像定海神针似的缀着他,他怎么挣扎都在原地打转。眼看女孩摇摇晃晃地搬起石头朝他走过来,陈文逸连呛三口水,嘴里的“你干什么”变了调子。

  就见林水仙走到岸边,微微弯腰——

  一瞬间,陈文逸觉得她手里那块巨石要落到自己脑袋上了!

  情急之下,他松开了拽着行李箱的手,慌不择路地往远处扑腾。

  行李箱不防水,这会儿箱子里面已经被水浸透了,陈文逸一松手,它很快就忽忽悠悠地沉了下去,水面只剩下一串气泡。

  岸边的林水仙腰弯了一半,怀里的大石将放未放,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扔下箱子游走,一时像是愣在那了。

  她盯着箱子沉下去的地方那密集的气泡,像是刚从一场颠倒破碎的乱梦里挣脱,神色有些恍惚,又好像有些难以置信。

  然后她就像机器人充上了电,那双玻璃珠似的眼聚了焦,她的眼神突然变了——猛地往后一仰,林水仙奋力将大石头朝陈文逸砸了过去!

  与此同时,“濒危水鬼保护组织”的群里也有人意识到了不对。

  【云朵棉花糖】:各位先等等,@小龙女你还在吗?你想看什么我们都陪你说,但你能不能偶尔随便打点什么回应?一个句号也行,你一声不吭我有点害怕。

  【云朵棉花糖】:@小龙女

  【云朵棉花糖】:还在吗?

  没有回音,一个句号也没有。

  网络好像就是这样,有时候无处不在,人人都在触手可及处;有时候又这样无力,你永远也不知道刚和你说话的人何时离开,还会不会再回来。

  缪妙几乎已经站不住了,恨不能自己踩块筋斗云翻过去:“Y省那边还没找到人吗?”

  “在问!在问了!”

  “缪队!”突然,民警老王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你说对了!古城那边果然还有线索!”

  “什么?”

  “有人见过她们!”

  “今天中午,目击者临时替别人看摊,摊位在街边一个胡同里,等摊主的时候,看见两个女孩在‘古城西路’和‘通达路’交汇的十字路口过马路,从南往北方走的。目击者说俩人一个背着书包,另一个拉一个出远门用的那种大行李箱。他印象很深,因为其中一个女孩穿了一身平安二中的校服,蓝白相间,中午走大街上挺显眼——目击者本人是刚从二中毕业的,当时还抓拍了个背影发给朋友自嘲,说‘好学校的人在准备一模,次学校的在大街上溜’。照片在这!”

  缪妙一把夺过手机:“叫蔡人美过来认人!”

  蔡人美只看了一眼,表情就没绷住,一把捂住嘴,她拼命点头:是陈曦!

  “她俩过马路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半左右……但是为什么要过马路?陈文逸工作室和林水仙以前的住址都不是这个方向……”缪妙语速飞快,“通达路往北走有什么地方?给我查一下地图……”

  “是水、水晶宫大酒店!”蔡人美带着哭腔说,“通达路十六号,水晶宫大酒店!我们之前一直给曦曦过生日的地方!”

  缪妙愣了。

  数百公里外的野坑边,林水仙第一块砸下去的石头失了准头,擦着陈文逸落了水。女孩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转身去找别的石头。

  陈文逸鞋都蹬掉了:“别!别!有话好好说……水仙啊……宝宝你冷静,我上岸给你打好不好?不是闹着玩的……你不是一直喜欢那个水晶宫吗?答应你好几年都没机会给你过一次生日,咱们今年去……咱们包场,包全部的……操!你真砸!”

  一把石子砸中了陈文逸的后背和脑袋,他整个人好像懵了一下,随后怒不可遏,猛吸一口气往水下扎去,陈文逸一把扒掉了外套,从衣服底下钻了过去。

  衣服和水花遮住了林水仙的视线,她一时找不到目标在哪,突然,一只青筋暴起的大手从水里伸出来,鬼爪似的,一把抓住了她的小腿!

  林水仙脚下一滑被那手带倒,整个人给拖着往水里滑,然而这一次,她没再叫“妈妈”,没再喊“我听话”,没有跑,也没有瑟瑟发抖地往被子里躲,哭着挨着等天亮。

  她把方才没来得及扔出去的石头狠狠砸向了那只手。

  一下、两下……

  陈文逸猛地把手缩了回去,整个人从水里冒出来,双眼充血,不管不顾地往岸上爬,手在岸上乱抓。挣扎间,林水仙一条腿已经被他拖进了水里,没有石头了,她就抡起细细的胳膊捶陈文逸的头。

  可惜她无声的愤怒有那么多、那么汹涌,这具被修剪得纤细脆弱的身体竟不能承载万分之一。

  怒吼声响起来,林水仙整个人猛地往水中坠去,就在这时,一只手猛地拽住了她的衣服。

  “在这!找到了!快快快,拉我一把!”

  喧哗的人声原来是从岸上传来的……

  林水仙被几个陌生的民警七手八脚地拎走时,心里这样想着。

  有个胖乎乎的女警拿着件大棉衣,紧紧地裹着她,把她往远离水坑的地方拖。女警身上没有香味,倒是有点饭味,中午可能刚吃过韭菜馅的包子……

  “有点臭。”林水仙心里想,抽搐的四肢却渐渐安静下来,她听见那女警急促的心跳,感觉自己被韭菜味的棉衣压成了一张薄薄的纸。

  被人捞上来的陈文逸大声嚎着:“她是杀人犯!你们快把那个杀人犯抓起来!我女儿被她绑架塞进行李箱推水里了!她还要杀我,你们都看见了!”

  民警们脸色变了,几个人连忙脱衣服往水里跳,下去捞箱子。

  “我要让她偿命!疯女人!精神病!我倒了八辈子血霉沾上她……满嘴谎话!人怎么可以坏成这样……曦曦!曦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