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星河
阏氏是北戎台吉的妻子。除了李舒仪这个中原公主阏氏,那彦图还有一个西戎贵族出身的阏氏。
如今他的后院,是两位阏氏并驾齐驱。李阏氏虽说是外来者,如今在府中的地位却并不比另一位巴图部的阏氏差。
听到他未竟的话语,亲兵道:
“台吉,遵照您的吩咐,一拿下长宁郡城,就派人去接李阏氏了。最多三四天,应该就能达到长宁郡城。”
那彦图烦躁地挥了挥手,却终究没说出让李舒仪折回王庭的话。
这一年多时间里,他与李舒仪之间发生了很多事。
一开始,他对于这个不正宗的公主原本是很抗拒的,可无论他是忽视也好,羞辱也罢,她都淡然自若,只一心带着自己的随从们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听着监视她的人向他汇报,她如何一步步收服自己的奴仆与护卫,面对巴图阏氏的挑衅打压,也屡次四两拨千斤地巧妙化解,他便渐渐对这女人有了几分兴趣。
后来她帮他识破了竞争对手的陷害,顺带恰到好处地进行了回击,他便彻底被这位中原公主的温柔与锋芒吸引。
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他好像真的有些在意这个聪慧美丽又坚韧的中原女子。
眼下他需要李舒仪的身份,来为他安抚长宁郡城这些中原人的心。
可他同时也明白,李舒仪此时来长宁郡城,必然会知道他杀了很多中原人。
她不会高兴看到这些。
果不其然,他听说她已经到达将军府,从军营里特意赶回去见她,看到的便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她从未用如此神情看过他。
哪怕才嫁到西戎来的时候,她对他虽然疏离,甚至带着些害怕,表面上看起来,却也是温和柔顺的。
“你离家许久,应该也想家了。这府中我已经让人按照你们京城中人的喜好进行布置,你看看还有哪些不足,叫人改一改。比起王城,我想你应该更喜欢中原城池?”
他提起琐事,希望打破两人之间的僵局。见她没有说话,他走上前去,怜惜地抚平她未施粉黛的烟眉,柔声道:
“事已至此,不是你我能左右。但我希望能你高兴一些。”
李舒仪冷淡地盯着他,竭力压抑着眼中的仇恨,冷声道:
“若我在你西戎汗国的王庭大肆屠杀,你高兴得起来吗?”
说这话时,她仿佛一个浑身是刺的刺猬。
一句话,顿时让那彦图明白了李舒仪的态度。他微微皱眉:
“若非他们总是不听话,我根本不会杀他们。说到底,是他们自己不知趣!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平民,你真要因为他们跟我置气?”
李舒仪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嘲讽。
“这么说,竟是被杀的那些平民的错?那彦图,请你记得,是你们先入侵,他们才反抗的!”
这话她说得铿锵有力,那坚韧冷傲的风姿叫人心折,可她不自觉流露出的仇视,却叫那彦图分外恼火。
他恶狠狠地捏住李舒仪的下巴,仿佛这样,便能驱散她眼中那些他不想看到的情绪一样。
“李舒仪,你非得要为了些无关紧要的人惹怒我吗?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我那彦图的阏氏,我打下的城池,也同样属于你!”
李舒仪却掷地有声地道:
“我是大启的公主,永远都是。你要屠杀我大启的百姓,掠夺大启的城池,我便与你势不两立!”
这完全挑起了那彦图心中的怒火。
“好!好一个铁骨铮铮的大启公主!来人,把她押下去,严加看守!”
李舒仪没有等着人来拖拽,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
一路行来看到的由大启百姓人头堆砌的京观,深深地刺痛了她。
她无法容忍自己与一个屠杀大启百姓的刽子手亲近,与那些用大启百姓的血肉堆砌起来的舒适豪宅相比,她宁可身处囚笼。
她来西戎和亲,虽是被迫,却是从成为和亲公主的那一刻起,便肩负着维系两邦和平的使命。
所以,为了自己能好好活着,也为了两国邦交,她努力地走进那彦图这个西戎最有分量的台吉心中,希望通过感化他,来让两国之间维持更久的太平。
可如今,两方战端已开,西戎已经将屠刀挥向大启,那彦图便是仇敌。此时此刻满心悲怆与仇恨,让她无法再继续委身于他。
而那彦图在让人押走了李舒仪后,尤不解气,大声喊道:
“来人!将对大启开战的檄文发到蕃平去!一刻也不要耽误!”
那檄文中,写下的自然是他对大启开战的理由,以及停战的条件。
开战,自然是以大启拿宗室女冒充公主嫁给他为理由的,那么,作为停战的条件,除了临近西戎的十几座城池,也得把原本他看中的六公主嫁过来,作为平息西戎汗国怒火的礼物。
时至今日,那六公主李明月于他而言,只是个筏子,非得要把她弄来,也不过是因为,这是严峥这位大启将领投诚于他的条件。
那位六公主,在京中强取豪夺,害得严峥次子身死,紧接着严峥的妻子也因为难以承受这样的打击中风了,没几天便因救治无效身亡。听闻严峥与其妻感情甚笃,他便觉得这是个机会。
果不其然,他几番派人游说后,报仇心切的严峥投靠了他。
条件便是,要让他把六公主李明月带来,让他为妻子与儿子报仇。
事实便是如此,可这檄文发出去,倒还显得他对六公主李明月多么念念不忘,志在必得一般。
他不想让李舒仪误会,本是打算当面与她解释了再发出檄文,让她知道,即使李明月来了,也绝不会威胁到她的地位。可她如此态度,让他只觉得自己的一腔赤诚被当成了狗屎,便再也不想顾忌她的想法,只想立刻把檄文发到大启朝廷,好一雪前耻!
*
“报——”
“大将军,长宁失守,西戎汗国向我大启宣战!”
镇西大将军杨朔,接到消息就如同晴天霹雳,惊得他失态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自从与北戎开战以来,他对西戎其实也暗自提高了警惕,却怎么也没想到,长宁这么大一座城,说丢就丢了。
“先前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长宁陈兵五万,怎么也不可能被西戎瞬间攻破,一点求援的消息都送不出来。
来报的士兵道:
“听说是严副将投了西戎,直接放西戎军队进了城,根本没有率部抵抗……”
杨朔大受打击,无力地跌坐回去。
严副将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他以为他绝不会将个人情绪带到军国大事上来,便没将已经镇守长宁多年的严峥调离换人。
可如今想来,却是他看错了人。
严峥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竟是根本不顾家国天下与民族大义了。
有严峥配合,直接封闭城门与军营,两地有相隔近三百里,又怎么可能传得过来消息。
他这一次疏漏,却是捅了大篓子了。
戎族蛮子本就难打,如今还占据了中原的城池,有了其后的一整个郡的物资补充军需,只会更加难缠。
且对方已经向大启发了檄文,若一个月内不拿他们要的东西来和谈,便会全面开战,不上报朝廷根本不行。
整理好心情,他赶紧写了一封请罪折子,将西疆的军情与西戎的檄文一起,五百里加急发往了京城。
开战还是和谈,都只有大启皇帝才能决断。
第102章
西疆距离京城直线距离都有三千里, 送信的差役虽然一路走官道,却在清河战场附近又绕了路,足足花了十二天, 才把消息送到京城。
嘉佑帝看到杨朔的折子,勃然大怒。
“严峥这叛贼, 简直罪该万死!来人,把他的家人全部押入天牢,每人砍一只手, 送到长宁去!”
若有可能, 自然是要先用他的家里人进行威胁,若能让其动摇心智,或者改变主意最好。即使不能, 也要斩杀其家人警告其余边将。
让官位较高的武将必须把家人留在京中为质, 为的就是防备这种情况。
听到嘉佑帝脱口而出的话, 陈旺神色有些尴尬,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提醒道:
“陛下……严峥只有一妻一子在京中, 全都死了。”
嘉佑帝这才想起, 先前因为六公主而和未婚妻一起殉情的那个禁军小将,正是姓严。他殉情没多久,其母好像也中风去世了。
所以,那严峥竟是因为此事怀恨在心, 才投靠了西戎?
如此一来,朝堂上针对六公主的弹劾恐怕又会甚嚣尘上。柔妃作为六公主之母, 也会因为教女无方被人诟病, 那他还怎么晋升她做皇贵妃?
况且, 杨朔镇守西疆, 也需要安抚。越过贵妃杨氏晋升柔妃, 必会让杨朔暗中不满。
那么,至少在西疆战事未平前,都无法再晋升柔妃了。
他明明说过,至少要先让她做皇贵妃,却在临门一脚时食言了。
想到这,嘉佑帝的心情更加阴郁,心中恨毒了坏事的严峥。
“逆臣贼子!待朕平息西戎战事,必将其千刀万剐!”
君要臣死,臣就不得不死。
严峥的儿子还不是他赐死,而是自己想不开殉情的,他为了安抚严峥这边将,也给他儿子追封了一个四品校尉的爵位,已经很对得起他了。
可这严峥不但不知感恩,还怀恨造反,可见其本就不忠心。
杨朔竟然如此失察,将此人放在那般重要的边城,统领数万大军,导致如今酿下大祸!
等西戎战事平息,必须要将此人替换下来才行。
嘉佑帝在心中给杨朔记了一笔。
第二□□会上,也提前做了些安排。
得知西疆的变故,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
如今和北戎的战事还没完,又加上一个西戎,听着就叫人觉得焦虑不安。
第一时间跳出来发表见解的是御史,弹劾六公主,说其言行不端,逼死臣子,这才为边境埋下如此大的隐患,导致边将投敌,百姓罹难,要求嘉佑帝严惩六公主以儆效尤。
对此,嘉佑帝早就安排好了帝党的人进行反击。
帝党臣子立刻义正言辞地反驳:
六公主先前已经为此受到了惩罚,没得为了一个逆臣让公主这样等天潢贵胄两次受罚的。而且,如今更该谴责的难道不是严峥这叛将?这御史不弹劾严峥,却揪着六公主不放,莫非是还在同情叛将?
一番话说得御史不敢再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