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有光时 第40章

作者:黎青燃 标签: 强强 娱乐圈 校园 穿越重生

  她的手苍白又纤细,和他失去知觉的手松松地交缠。

  聂清舟愣住了,血液沿着血管奔涌而去,冲淡他手臂直到指尖的麻木,有热度随着麻木退却一寸寸地烧起来,好像在他血管里流动的血里掺了跳跳糖,酥痒得惊人。

  在这麻木退却的过程中, 他慢慢感觉到与自己相握的这只手, 非常温暖、柔软又干燥, 没有使一点力气,像是顺着他手指生长的藤蔓。

  她好像梦到了什么, 突然收紧手指,藤蔓一下缠紧了他的手。

  聂清舟如梦初醒, 他移开眼睛, 待夏仪力气渐小时他才慢慢地抽出手。

  手术室的门开了, 他迎上去跟医生确认了情况, 看他们把奶奶推到病房休息, 就问护士要了折叠床。他轻手轻脚地把夏仪抱起来, 她裹在毯子里,就像是一只安静的猫。在空荡荡的走廊上,他抱着她往病房里去,她的头靠着他的胸膛,头发时不时蹭到他的下巴。

  他想幸好现在夏仪睡着了。

  她要是醒了,一定能听到他此刻慌乱的心跳声。

  虽然如此,但是聂清舟觉得自己还有得救——可能只是一些天时地利人和,一些时间点和气氛的问题,让他产生了某些不该有的错觉。

  可能那只是一种责任感,一种保护欲。

  正好后面几天夏仪忙着照顾夏奶奶,他要去上学,两个人相处的时间自然减少。聂清舟发现自己似乎又恢复正常了,就连张宇坤和赖宁打趣他和夏仪时,他也能波澜不惊了。

  那果然是错觉。

  一旦恢复正常,他又老妈子心作祟,开始担心夏仪。下午放学后怎么想都不放心,卡着时间骑自行车回夏仪家看看。

  然后他在快到的时候收到了夏仪的短信。

  虽然短信没有半个语气词,平静又自然,但是他莫名觉得夏仪一定很开心,才会这么迫不及待。

  他欢喜地一鼓作气骑到家门口,在看见夏仪明亮的眼眸时,忘乎所以地拥抱了她——他又开始不正常了。

  当夏仪说出那句“你喜欢我”时,他的不正常到了顶峰,他想起雪夜她的眼睛,想起在他手掌里她的手指,想起她靠在他怀里的温度,甚至一直回溯到新年夜里,她在阳台下跟他说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台词。

  所有曾经浅浅搅动他的时刻鲜明起来,他震惊又慌乱,仿佛被戳破了什么,下意识极力否认。

  聂清舟想他要离夏仪再远一点,他要冷静下来恢复从前的他。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是未经世事不分轻重的毛头小伙子。

  夏仪比他小了整整十岁,她今年才十七岁,她还是个未成年人。

  他是疯了才会有这种离奇的错觉。

  借着早恋的绯闻,他成功地找到借口拉开了他和夏仪的距离,他在每一个他曾经刻意制造的交集中抽身,和她几乎活成了两道平行线。

  在这样的距离之下他终于能够喘口气,给自己的心理防线添砖加瓦,以确保能够消灭这种不应该出现的情感,以一个正确的身份回到夏仪身边。

  他是想要回去的,他要消除这种心动,是为了回到她身边。

  他还是想要和她早上一起上学,中午一起吃午饭,体育课一起跑步,听她弹她作的曲子,晚上和她一起骑车回家,就像从前一样,他习惯了为她操心。

  只是他不确定是否能将这种关心与他的心动分开。

  没在小花园看到夏仪时,他的担心战胜了犹豫,他找了片刻果然在实验楼七楼看到了她。

  她就坐在台阶上,膝头上放着书和试卷,靠着墙壁睡着了。

  聂清舟松了一口气,四下无人一片寂静,他就蹲下来仰视着台阶上的女孩,她在阳光里熠熠生辉,就像多年之后她在舞台的聚光灯之下那样。

  他和她,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都不是那么般配吧。

  聂清舟的脑海里划过他在未来看到的对夏仪的溢美之词,那些词都很好,但是他觉得那都是在说她的音乐而不是她。

  她本人是什么呢?

  她是……她像是……坚硬的石头上长着一层毛茸茸的碧绿地衣,再开出洁白的小花。

  聂清舟被自己这个比喻逗笑了,他对她有太多的比喻,像猫、像海鸥、像爱丽丝的兔子,现在居然已经具体到这个地步了……

  他的脑海里突然蹦出几句话来。

  ——比喻是一种危险的东西,人是不能和比喻闹着玩的。一个简单比喻,便可从中产生爱情。

  ——爱始于我们对一个人的印象开始诗化的那一刻。

  他有点笑不出来了,满心迷茫。

  在这个时候夏仪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眸安静地望着他,他的心一瞬间轰鸣起来。

  在那个瞬间他心想,完了。

  他完了。

  张宇坤和赖宁在实验楼楼下遇见了落荒而逃的聂清舟。他们惊讶地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聂清舟完全处于魂不守舍的状态,问什么反应老半天,才给出一个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

  赖宁小声跟张宇坤说:“我觉得舟哥不和夏仪在一起,好像智商都下降了。”

  张宇坤肯定道:“可不是么,当年舟哥就是为了追夏仪才好好学习的,你看情侣做不成,现在连朋友也做不成了,维持智商的动力都没有了啊!”

  “失去智商”的聂清舟在浑浑噩噩半天之后,终于在体育课上试探着对身边正转着排球的张宇坤发问:“宇坤,我有个事情……想要问问你。”

  张宇坤爽快道:“你尽管问。”

  “就是……我的一个朋友,他喜欢上了一个……比他小十岁的女生,他是不是……挺不是个东西的?”他艰难地说道。

  张宇坤手里的排球“砰”的一声掉在地上,他转过头来看着聂清舟,嘴巴张成O形,脸上明明白白写着震惊两个字。

  “这何止不是个东西啊!这是禽兽吧!”

  聂清舟一噎,心虚道:“这么严重吗?”

  “当然了!我的天……这人我们学校的吗?舟哥你和这人关系好吗?”

  “不是,不是我们学校的,关系也就那样吧……”

  张宇坤双手拉住聂清舟的胳膊前后摇晃,郑重其事道:“舟哥,你一定要好好劝他!谁心里没个欲望没个黑暗面呢?但鲁迅不是说了吗,人和畜生的区别就是人能控制自己!你一定要让他控制住啊!要让他做人不要做畜生啊!”

  聂清舟在他的摇晃中挣扎道:“这话是鲁迅说的吗?”

  “你甭管是谁说的!你就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吧!”

  “有……有道理。”

  聂清舟忍不住长叹一声,他制止了张宇坤的摇晃,愁眉苦脸地从地上把那排球捡起来递给他,把他打发去自己垫球了。

  聂清舟在热闹嘈杂的操场上抬起头,看向碧蓝的天空,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他举起手来捂住自己的脸,从指缝里泄出一点沮丧的声音。

  “我是个禽兽……”

  周末闻钟去乔老师家上课时,意外地看见了夏仪,有那么一刻他恍惚间想起了六年前在同一个地点初遇夏仪的场景。

  那个时候乔老师招呼他过去,说以后夏仪和他一起在这里上课,当时头发还是黑色的乔老师说——别看这个小姑娘年龄还比你小点,弹琴特别厉害,是个小天才呢!

  他看过去,那个“天才”坐在钢琴凳上,穿着好看的橙色蕾丝裙子,就像橱窗里的陶瓷娃娃,安静地看着他。

  而现在夏仪长高了很多,半长的头发用卡子卡好,她穿着一件黑白条纹的薄毛衣,手背在身后,默默地低头看着乔老师。

  乔老师手里捧着一本曲谱,一边翻一边惊叹道:“这都是这几年你写的歌?”

  夏仪点点头。

  “哎呦,天才啊,小夏你果然是天才啊!特别是最近这半年,写的曲子质量都特别高!”

  这评价和当年如出一辙,乔老师抬头看见闻钟,不禁喜笑颜开,笑纹顺着眼角蔓延,他晃着半白的头发,说道:“哎呀真好,我的两个得意门生,现在都回来了。”

  一个半小时的课程过程中,乔老师兴致一直很高,笑容就没从脸上消失过,甚至还又加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下课后闻钟和夏仪从乔老师家的别墅走出来,闻钟主动开口说道:“今天托你的福,多上了半个小时。”

  乔老师这个级别的大师的课程按分钟计费,是非常昂贵的。

  夏仪转过头看向他,说道:“你现在也学作曲了。”

  好久没有和夏仪这样正常地交谈,闻钟松了一口气,他说:“从去年开始学的。”

  “上学期你期末没有考第一,你爸打你了吗?”

  闻钟哑然失笑:“他早就不打我了。”

  夏仪点点头。

  闻钟看了夏仪一眼,她背着一只斜挎包,目视前方,步履平稳。出了别墅区外面就是虞平小有名气的旅游景点,绿树掩映间黄色的墙灰色的瓦,是一座寺庙。

  夏仪眸光闪了闪,脚步慢下来。

  闻钟感觉夏仪今天好像有心事,并没有很开心。

  夏仪望着那座寺庙,突然说:“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一个人能得到的东西是守恒的,有事情变好,就会有另外的事情变坏。”

  闻钟愣了愣,他忘记自己还说过这种话了。

  顿了顿,夏仪轻声说:“确实是这样。”

  他们路过寺庙门口的时候,夏仪看着那黄墙黑瓦,攥着肩上的包带,浅浅地鞠了一躬。

  高堂上慈眉善目的老者能听到她的声音吗?

  她希望聂清舟不要远离她。

  如果这是她能够重新学音乐的代价,如果他是她守恒的运气里要丢掉的那一部分。

  那么她愿意换回来。

  她可以回到从前,安静地独自做一辈子音乐,做给自己听,做给她身边仅有的那几个人听,那也没关系。

  她想要他像从前一样,不要对她失望,不要离开她,在她的身边。

  他是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第48章 、曾经

  闻钟家的司机已经等在了路口, 闻钟坐上车回头看,看见夏仪沿着路朝公交车站的方向走过去。

  就跟小时候一样,他家的司机开车来接他时, 无论他怎么邀请她上车, 她都说——“谢谢,不用了”。

  那时候他还没搬家,他们家住在一个方向。有时候夏仪妈妈有事要晚点来接她, 她就乖巧地等着, 从来也不麻烦他。现在想想他不知道她是家教好,还是根本没有把他当成朋友。

  他曾经以为他们是朋友,至少他是待在她身边时间最长的同龄人,他们分享过很多秘密。

  他记不清自己是否曾经跟夏仪说过“一个人能得到的东西是守恒的”这种话。但是他记得在虞平的那个钢琴比赛上,他拿了第一名,而夏仪只是第二。在后台他看着父亲把红包塞给评委,心里半点得奖的快乐也没有,当父亲和评委称兄道弟地离开后, 他在门帘背后发现了夏仪。

  她画着美丽的舞台妆, 安静地站在那里, 黑色的瞳仁无声地望着他。

  那个时候他们多大?大概九岁吧。她的眼睛那么黑,像夜空一样深邃, 看不到底。他一瞬间就慌了起来,他想她看到了, 她知道了。

  ——我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