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第129章

作者:MM豆 标签: 平步青云 科举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沈阁老并未惊慌失措,甚至不曾起身,只是收起了笑面皮,露出了狐狸的奸诈,言道:“看来邹之川远离朝堂之后,反而学会了变通,他教出来的门生不再只会直愣愣做事,也会耍心眼了。”

  刚端起茶要喝,发现已经凉了,只好放下,又言:“把门关上,说说你的条件。”

  沈阁老以为裴少淮只身过来,是与他谈条件的。

  常见的“生意”。只要把裴少淮一起拉上船,被抓住些小把柄也没什么。

  裴少淮掩住怒火,不屑问道:“看样子,朝中的实缺,沈阁老已经卖出了不少。”

  沈阁老以为裴少淮想要官职,为他“着想”,冷言规劝道:“你在天子跟前当红,以我之见,你还年轻,无需急着晋升,能省却不少流言蜚语。”

  听完此话,裴少淮心想,果然,若是任由沈阁老发展下去,倒下了一个河西派,还会有另一个“河东派”起来。

  且党争只会愈演愈烈,手段愈发下作。

  如此,裴少淮再无半分顾虑,继续抛出证据,道:“书卷竹简刻载文句,本是传道受业所用,然有些人为一己之利篡改、造谣,以字杀人于无形,则此人死不足惜。”

  方才还镇定自若的沈阁老,听闻此话时,怒目发红,狠狠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可惜的是,书局掌柜至死也未能得回他的姓,竖的是无字碑。”

  虎毒尚不食子。

  “够了,住口!”沈阁老蓦地起身,指着裴少淮怒吼道。

  桌上的乌纱帽被震得滚落地,折了横杆。

  下一瞬,沈阁老又转为心虚,喘着怒气小心翼翼问裴少淮:“你究竟想要什么?想要开海?开国库赈济百姓?本官都允了你……”还在试图挽回境地,毕竟他还未到武英殿的主位上坐上一坐。

  裴少淮铿铿发问道:“一朝之阁老,何至于要用这样阴险下作的手段?”

  “何至于?何至于?”沈阁老颠笑。

  过往十数年里,楼宇兴仗着于皇帝有恩,在阁内做事强势,两位次辅先后退了下来,而首辅稳坐如山。

  轮到沈阁老升至次辅,他犹如挤压在石缝当中,身居文华殿中却左右不了什么事。

  他从不与楼宇兴起正面冲突,做事迂回辗转,显得有些弱。

  可谁甘心永远居于人后?若是首辅不倒下来,他将一直这般“有气无力”。

  “人岂能不为己?为己又有何错?”沈阁老应道。

  裴少淮一步步逼近,反问:“为己则可弃苍生于不顾,哪怕路有饿饥妇,弃子乱野间,白骨养荒草,千里无炊烟,也可心中昭然、问心无愧?何其令人不齿!既满心都在一个‘争’字上,何不为民而争?既要结党分派,何不与民成一派?”

  “无知小儿,不在其位,岂知其难?”沈阁老与其争道,又言,“这样的世道里,再高明的手段,在无人知的角落里,依旧藏着蝇营狗苟,你管不了那么宽。”

  说话间,殿外传来紧逼的步履声,透过门纸窗纸,可见人影幢幢。

  大理寺的人默契而止,蓄势待发,只等里面的人发令。

  “你……”沈阁老后退几步,跌坐在官椅上,脸色煞白。楼宇兴倒下来,皇帝念几分旧情,留了体面,沈阁老倒下来,皇帝对他可没有什么旧情可言。

  “裴某不管身居何处,官居何职,立誓为民而争,与民同派,死亦不休。”裴少淮一甩宽袖,转身大步朝殿外走,殿内的身影愈来越大,最后留下一句,“拿下。”

  ……

  傍晚时候,归途路上。

  马车一路徐行,路过闹市也路过民宅小巷,依旧听闻小贩的吆喝、顽童的嬉闹,缕缕松烟味依旧透过车帘钻入车厢。

  这本是裴少淮宁静一日心绪,放下包袱归家的时候,今日却如何都静不下心来,满脑子都是文华殿里的场景。

  直到下车踱步回了小院,想要露出轻快和煦的神情,但很牵强。

  杨时月看着丈夫远远走进来,步子缓而乱,显然心不在焉,她缓缓起身走过去牵起丈夫的手,感觉凉而汗津津。

  “伯渊,今日怎么了?”杨时月牵着裴少淮坐下,关怀问道。

  又道:“妾身帮不上什么,但与妾身说说,兴许能让官人松快一些。”

  裴少淮点点头。此事由妻子发现《闺范图说》有异而起,眼下了结,也应说与妻子听一听。

  他把妖书案一事前前后后的牵扯一条条说了出来,省却了一些有违人伦的手段,还不时添几句自己的分析。

  杨时月听得认真,不时颔首,同时用绢子给丈夫擦拭手中的汗。听完后,她说道:“官人已处置得极好,事已了却,为何反倒心绪恹恹?”

  “我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尤其是听了沈阁老那番话之后。

  不知有多少人如沈阁老一样,隐匿在朝堂中。

  杨时月本想说积少成多,慢慢来,可一想,丈夫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她想起自己焦躁时,丈夫总是换些轻松的话题逗她开心。

  于是杨时月道:“官人不如还同往日一样,和这两个小的商量商量吧。”言罢,把少淮的手掌放在肚上。

  两个小的与娘亲同心,或是正巧,从里面踢了踢肚子,那小小的力道传递到裴少淮的手掌上,仿佛在回应爹爹的愁绪,为他鼓气。

  至少裴少淮那一瞬是这般以为的。

  裴少淮心情好了许多,有些事情是一代代传承下去的,前者未竟,后者续上。他只需风雨兼程,总会有后来者。

  “是要好好商量商量。”裴少淮笑道,每日归家一商量岂能省去。

  于是对着肚子里两个小的又是一番说道,随口一说便是书气诗意。

  “官人说这些,他们能听得懂吗?”

  裴少淮摇摇头,道:“但能提前习惯为父的做派。”惹得杨时月噗嗤一笑。

  ……

  深夜里,裴少淮终于再度把那封上谏开海的折子从抽屉里取出来。

  只是过了不到一个月,折子尚未蒙尘。裴少淮原已满意的谏文,再读时,却觉得中气不足,用词过于谦让了——因为裴少淮的心境不一样了。

  曾经多少有些瞻前顾后。

  杵子在砚台中打磨而沙沙响,墨已纯,待入册,裴少淮取出一份空白折子,下笔重写了谏言。

  还是一样的观点、一样的论据,但换了言辞,多了几分不可商榷的决绝,势必要把事情做成。

  他最后落笔写道:“……开海纵有万难,于百姓民生之前便不算难,开海纵有万险,也总有人挺身在前趟险……”

  ……

  裴少淮折子一呈上去,皇帝趁着早朝,当即让礼部主持廷议。

  不仅议开海一事,还议临海的布政司这些年靠着官商出海,到底昧下了多少钱财,在朝堂上养了多少靠山。

  浙江、福建布政使与沈阁老勾结就是如此。

  皇帝言道:“布政司辖管市舶司,掌管官商出海,宛如府邸管家掌管采办,若无人监察则肆意妄为,将官商做成垄断,为己谋利。”

  还没等群臣就此事议开,裴珏先一步上前,直接把活给揽了下来,他先认错道:“此乃吏部监察失责,蝗虫久食民脂民膏而不知,微臣叩请陛下准允吏部将功补过。”

  又道:“微臣愿意亲自率队南下,彻底查清此事,为大庆开海做准备。请陛下恩准,并派镇抚司亲军随行监督,微臣必不辱使命。”

  和皇帝商议过的一场戏,被裴珏演得生硬,文武百官只需不瞎,都能看得出来。

  裴珏这一把年纪,还敢这样折腾南下,也够是有魄力。

  “准。”皇帝道。

  任务都派出去了,自也没什么好再议的了。

  随后廷议开海时,裴少淮铿铿将谏言当廷述读,那句“禁海锁国不可绝倭患,乱而封,更受其乱,唯有大兴水师攻之歼之,方可不受其扰”说得文武百官心头颤颤。

  最先站出来支持裴少淮的,不是文官,而是武官,他们被裴少淮那番硬气所折服。

  自也有言官出言反对的,说大庆目前国库充盈,无需开海兴商道。

  裴少淮不再文绉绉回应,他冷笑一声,驳问道:“山西大旱时不闻王御史道国库充盈,为九边将士分拨军粮时不闻王御史道国库充盈,开仓赈济开封府流民时不闻王御史道国库充盈……眼下要开海了,王御史却道国库充盈?若是天下人都能如王御史一般锦衣玉食,又何须我等在此大费口舌、为民争利?王御史不屑于几斗米,却不能逍遥路过还要踢翻这几斗米。”

  无人能与裴少淮应对。

  朝上一派安静,今日的廷议尤其之短,皇帝问道:“诸位爱卿可还有话要说?”

  两三息之后,无人作答,皇帝起身道:“那便新增五处开海,由伯渊……啊裴爱卿担负此事,研提开海点。退朝!”

  平日叫习惯了一时没改过来,当着百官的面又喊了一次“伯渊”。

第138章

  沈阁老罪行昭然,随着其被处决,妖书案一事告一段落。

  朝堂上平静了许多。

  皇帝似乎并不急着填补朝中的实缺,还在仔细衡量考察。文武百官们唯能猜到的是,内阁空出来的两个位置,应当有兵部尚书的一份——皇帝近来总寻张尚书议事,俨然将其当内阁大学士来用了。

  至于另一个空缺,总不过仍要从六部里选,至于是徐是裴,尚不明皇帝的心意。

  ……

  今年夏日格外凉快些,小暑已过,犹不见热气袭来,晨时微寒窗台常有凝露。

  张令义收到江南的军机密报,匆匆入宫,与皇帝在御书房内议事,只君臣二人,连萧内官都被遣了出去。

  “陛下,木料已运至太仓州,造船厂开始动工了。”张令义禀道。

  兵部造船自然是造战船,依照图纸所示,三千料十二立风帆数十尺长的乌尾战船,庞然巨物,大于应天府宝船厂所造之最。

  张令义又言:“两侧各留十二口,可设火龙,亦或是炮台,神机营、军器局已领命在造。”海战时,近身则用火龙摧之,远距则用炮台轰之。

  皇帝眉眼露喜,问张令义:“今年可造几艘?”若真能造出三千料的乌尾战船,则大庆又添海上歼敌的利器。

  “回陛下,木料充裕,至少可造三艘。”

  “善。”皇帝起身,身姿魁魁,想到乌尾战船沧海间无所不往,又想到战船巡护下,大庆商船民船熙熙往来,海晏河清,一时雄心勃勃,言道,“有了三千料,则可再期五千料,战船入水如海上东岳,倨傲不可摧,何惧那小小倭敌?大庆可造巨船,而倭寇只会盗船,岂有造船者为盗船者所驱的道理。”

  “陛下说得极是。”张令义应道。

  “这后几句话不是朕说的,是伯渊说的。”皇帝乐呵呵道,似乎觉得自己方才不够庄重,遂又言,“与伯渊相处久了,朕都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

  君臣二人谈完造船,又谈了遴选武官操练水师之事,时辰便到了晌午。

  张令义怕耽误皇帝用膳,正打算告退,却闻皇帝突然一转话头,问道:“张爱卿,你觉得裴知州这些年功绩如何?”

  天下知州,能让皇帝道姓的,自然唯有景川世子裴秉元。

  张令义此人最大优点便是说话“老实”,他笑着言道:“禀陛下,兵部这几年能在六部中抬起头来,有近半的功劳是裴家父子的,南有太仓船厂,北有宝泉银局。再者,微臣听闻太仓州一带物阜民强,百姓安居乐业,有人戏称为‘小扬州’。是以,若是问微臣,微臣以为裴知州这几年兢兢业业,大有建树,其功绩在外派官中应属前列。”

  张令义愈说,皇帝愈是露出惋惜的神情,让张令义心里有些发虚,以为裴秉元犯了什么事,盘算着再替他说说好话。

  皇帝从案上抽出一折子,递予张令义,道:“你看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