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第133章

作者:MM豆 标签: 平步青云 科举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只是,昔日少年长成了青年,少了嬉闹,多了儒雅。

  林氏笑道:“少津的人生大事也该往前赶赶了,最好是把日子定在春日后,双喜临门。”

  又打趣道:“省得陆家姑娘费心思想各种由头,变着法子给少津送吃食。”少津刚回京的那几日,陆府的食盒当真是流水一般送过来。

  这么多年过去,沈姨娘不再似昔年那般小心翼翼,亦跟着趣道:“少津是该追一追他大哥的步子了,来年这个时候,小南小风都该满院子跑了。”

  谁曾想过两人年岁只差了不过七日。

  林氏和沈姨娘都开怀笑了。

  ……

  城东道上,寻常百姓的集市不比江南夜市千灯,却也算得上热闹,瓦市里铺子林立,道路两侧亦摆满了摊子,吆喝声迭起。

  车厢内,裴少淮问道:“仲涯以为,城内何处最适合打探消息?”

  少津想了想,应道:“若论熙攘往来,自然是在茶楼酒肆里,往来的人多,能打听到的也多些。”

  少津的话不假,南镇抚司的暗桩就常常设在这些地方。

  裴少淮未置可否,领着少津下了车,一同步入闹市中,闲逛的路线很是娴熟。他一路上到处问米价布价,也会适时让长帆掏钱买一些,意思意思。

  最后来到了柴市里,近来小雪不断,摆出来售卖的柴火皆有些潮湿。

  “老人家,你这柴火怎么卖?”裴少淮问道。

  那老农看裴少淮不似要买柴火的人,却仍仔细应了,末了又道:“今年愿意上山砍柴的人不多,柴火价高了一文,老爷府上若还未囤积冬日柴火,可得叫管家盯紧着些。”

  “我省得了,谢老人家。”

  “可不敢当老爷的一句谢。”

  随后,又见瓦市的角落里,有不少摊子在售卖熏羊肉,那些摊贩身材壮硕,一瞧便知不是大庆人。

  大抵是价格厚道,围着买肉的百姓不少。

  兄弟二人远远路过,少津本想提醒一声,却见大哥淡然处之,视之如未见。

  再次回到马车上,兄弟二人相对而坐,裴少淮才进入正题,开口解释道:“茶楼酒肆瓦舍里,确实能打听到不少消息,却多是高谈阔论、尔虞我诈,听到也未必是真。而集市里的米价布价柴价,多一文少一文,却是骗不得人的。”

  集市最易察觉多与缺。

  裴少淮举例道:“今年顺天府无旱灾水患,眼下刚过秋收,农户家中尚有存粮,理应是粮价最稳的时候,可这一带的米铺叫价隐隐上涨,你可知为何?……你若是多打听几回,便会发现这个时候忙着买米的,多是城中的小摊贩。”

  说到柴火时,少津主动接过话,分析道:“农闲时,农户常上山砍柴添补几分家用,今年天寒柴价高,砍柴翁却少了,并非人变懒惰了,而是农户找到了更好的活计。”

  裴少淮颔首,笑道:“言之有理。”

  他继续引导少津,道:“‘市’不仅存于市井之间,亦存于国与国之间,若能借‘市’之力,则可不战而胜,免于一场战乱。”此处显然是在点评少津九边御敌那篇文章。

  单单靠九边军屯抵御北元人是不够的,饿极的狼最易成群结队。

  裴少津若有所思,思忖着长兄的每一句话。

  “若是为了想良策而写良策,则文章少了立意,容易悬浮于空。”裴少淮说道,“百姓的一寸布一口粮一根柴火,皆可成文,‘为民’是最好的立意。”

  裴少淮认真说道:“仲涯,你笔下所写非字句而已,若是心有所守、为其所争,则一笔一画皆如箭羽,杀敌于千里之外。”他从宽袖中取出一封信,递还给少津,继续道,“你在太仓州时写的这封信,便是如此,乃确确实实可以落地执行的良策。”

  信中写的是——开海之后,设立船引,约束船只。

  裴少淮一直觉得少津的建议很好,但并未将其纳入到自己的谏言中,奏报朝廷。这样的好建议,理应由少津自己上奏。

  少津心间少了许多茫然,目光变得坚毅,接过大哥递来的信纸时,有些动容,说道:“谢大哥今日解惑,时至今日,我的笔下不能再为写文章而写文章了。”

  兄弟齐心,皆为民而守,为民而争。

  从学子到入仕,总是需要些时日慢慢摸索的。

第142章

  江南初入冬,草木绿意犹似春。

  北风呼啸南下,成了一只只商船扬帆出海的助力,正是太仓码头最忙碌的月份。然这日午时,还有大半日的时辰可做活挣钱,百姓们却早早收拾行当往家走,码头边大半的商铺亦闭门谢客。

  外地的海商不明所以,一番打听,才省得知州大人今日离任,百姓们急着赶去衙门送别。

  申时,州衙外已围得水泄不通,百姓们有的挎着竹篮,有的拎着食盒,里面或是爽口的瓜果,或是家常的点心,不一而足。

  裴秉元着一便衣,立于州衙后院中,环顾这院中的一瓦一石,经年累月的过往涌上心头。他心间并无太多怅然——请辞是深思熟虑过的事,该想通的都已想通。

  只是听见衙门外百姓们的呼声,又免不了心生不舍。

  “大人,老乡们都在外面等着,您出去同他们道个别罢。”同知说道。

  裴秉元点点头。

  州衙大门打开,挽留声顿时迭起,老乡们的脸庞映入裴秉元眼帘,喊不上大名却很熟悉——有一起守住城门吓退水贼的民壮,有寒冬敢下海扛沙袋垒堤坝的青年,还有船厂里凿子刨子造大船的工匠……

  百姓们声声挽留,许多老翁在抹泪,见知州大人欲开口说话,他们慢慢安静了下来。

  裴秉元掩住哽咽,与人拉家常道:“许老翁,听说你们家新添了个大胖小子?”

  站在人群前面的许老翁连连应“是”,又开心道:“再过几个月就能领上街了。”

  裴秉元接过话,这才放声同百姓们说道:“我同许老翁一样,家中新添了孙子孙女,我该回去抱抱他们了。”

  百姓中当即有人呼问道:“是裴大公子成家生子了吗?”

  裴少淮当年“围师必阙”一计全剿余寇,此事被写成说书话本,曾在太仓州茶馆里盛行一时。

  裴秉元大声应道:“正是他。”颇为自豪。

  离愁别绪犹还在,却新添了几分欢快。

  许老翁喃喃道:“按照太仓的习俗,长孙长子是大事,理应要给知州大人随一份礼,祝孩子鸿运逢吉……”边说边从腰袋往外掏,最后掏出一小贯铜板子,硬推着要递给裴秉元。

  其他人亦跟着,说要给两个孩子添一添福分。

  裴秉元哪里能收,连连推却着,正巧他见到船厂的王匠头手里高举着一艘木雕的小船,于是伸手把小木船接了过来,对大家伙说道:“乡亲们的心意我都领下了,我把太仓州的小船带回京,希望他们往后能像太仓船一样,乘风破浪。”

  裴秉元作最后的叮嘱,他说道:“乡亲们,太仓州能有今日一路不易,万不能因抬高了堤坝而松懈治水,一年四时皆要巡检堤坝是否有缺……太仓码头与外通商,船只熙熙攘攘,要守住本心,防荼毒流入,不能急一时之利、贪一时之快……铜板万贯不如薄技傍身,老祖宗传下来的造船技艺不能舍弃,辈辈相传才能造更大的帆船,走得更远……”

  他一条条说着,没有刻意的遣文造句,百姓们皆能听懂,每一条都与太仓州息息相关。

  乡绅、里正、族长们动容道:“谨听大人叮嘱,必定将此写入各姓族规中,不能叫后人忘了前人之苦。”

  相守数年,终有一别,话是道不尽的,越说越是不舍,裴秉元一横心,向百姓们最后拱手作揖,道:“乡亲们,后会。”

  本是“后会有期”,却因不知何时是期,故只道了“后会”。

  裴秉元登上马车,百姓们并不拦阻,却紧随其后相送,送到城门外又送到驿站外。

  路途上,家家户户门前架着八仙桌,其上摆着两样物件——清水一碗,明镜一台。

  为官者,身清如水,心明如镜,岂会不受民所爱戴?

  ……

  先走水路,又换马车,裴秉元赶在腊月前回到了京都城,伯爵府中一家人终得团聚。

  随后,天子下旨,裴秉元劳苦功高,有水利农桑治理之才干,特授国子监博士一职。非讲授诗书经学,而是教授监生们历事实习的经验。

  裴秉元心中原有的一丝愁绪,皆在见到小南小风后被渐渐冲淡。“隔代亲近”,此话不假,或是因为裴秉元心境发生了变化。

  冬月初九大雪漫,小南小风今日满三月,祖父亦已归来,该取大名了。

  按照族谱,裴家第八代男孩取名从“正”字,女孩取名从“云”字。

  用过早膳后,裴少淮便到父亲书房中,摆好宣纸,研好墨汁,心情舒畅道:“请父亲为小南小风取大名。”

  裴秉元早有打算,净手薰香后,笑呵呵接过毛笔,他心中早有打算,执笔先写下了“正观”二字。

  裴正观,裴少淮当即了然,儿子的大名取自《易经》中的“中正以观天下”,意思是君子以至中至正的态度待人观物,洞察于微,又通晓全局。

  祖父对孙儿寄予厚望也。

  且世人皆以“坐北朝南”为正,此“正观”凑巧和小名对应上了。

  《诗经》词句婉转,女子取名常引自《诗经》,然裴秉元却道:“风吹云动,一瞬千里,小风性子活泼好动,名字起得太是温婉也不合适,不如就叫‘云辞’罢。”

  裴云辞——“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若是将“辞”释义为“文辞”,还可蕴意如锦云般的学问言辞,才华横溢。

  长兄正观细于微,小妹云辞不拘节,裴少淮很是合意父亲起的两个名字,笑道:“父亲用心了。”

  父子二人又去往祠堂,将裴正观、裴云辞两个名字填入了族谱当中。

  因众人平日里已叫习惯了小南小风,两个小团子虽有了大名,可一家人仍一口一个小南、一口一个小风地喊着。

  过了几日,冬日大晴,暖和了几分,裴少淮趁着休沐,和少津一同去徐府看望夫子。

  到了徐府,裴少淮发现,包括夫子在内,徐家人个个神采奕奕,似乎近来有什么喜事。

  裴少淮揪住小言归,打听问道:“府上这么欢喜,难不成是你说好亲事了?”

  言归此时已是十四五岁的少年郎,与裴少淮只差了半个头高,性子开朗,谈到“说亲”并未脸红,反而打趣应道:“我若是要说亲,岂能瞒住两位小舅?有娘亲在,只怕说了亲,我比两位小舅知晓还晚些。”

  未等裴少淮继续问,便看到徐言成满脸欢喜走过来,脚下欢快得好似生风,喜不拢嘴。

  裴少淮不必再问,也当知晓是言成有喜事。

  同窗几个再次同聚叙话,徐言成却直接“忽略”裴少淮,直接攀着少津的肩膀,一边偷乐一边说道:“仲涯啊,这回春闱、殿试的榜首,我便不同你争了,你都拿去……都拿去……”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发笑,最后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继续哈哈道,“毕竟你身为小舅,高我一辈,但在有些方面注定已经输了一步。”

  完全就是“弥补弥补你”的神态语气。

  少津自然也猜到了几分,“嫌弃”推开徐言成,佯装用不屑的语气道:“你尽管大胆来争,争得过便是你的,总归我已经输了一样,再输一样也无妨。”

  又道:“子恒,你何不同我大哥比一比?”

  “这个我认输。”徐言成直截了当道。

  同窗三个又玩闹了好一会儿,年纪已长,童心未泯。

  原来,是苏氏有了身子,正好满了三月。三人交情深,言成便同少淮、少津隐晦说了此事,分享喜悦而已。

  ……

  短暂天晴之后,临近年关,京都城里又下了数场大雪,天寒地冻。

  百泉皆冻无流水,全城尽雪一片白。

  这日,英姐儿和陈行辰匆匆赶来伯爵府,神色焦急,英姐儿边解下斗篷抖去落雪,边往朝露院去,甚至顾不得先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