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第219章

作者:MM豆 标签: 平步青云 科举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没有没有。”黄青荇赶紧摇摇头,抹了把鼻子,不好意思说道,“原以为是在大熔炉边上当差,看着银币一枚一枚造出来,如今看来是我想岔了……原来银币铸造坊和衙门是不在一个地方的。”

  裴少淮解释道:“宝泉局坊子太大,只能建在皇城外,由兵部派兵驻守着。衙门平日负责记录账本、计算损耗、观察银币回流状况,年初制定铸造计划,岁末要禀报一年功绩,与银币铸造不甚相关,反倒要常常入宫上禀,衙门便留在城中。”

  又道:“不过,毕竟是宝泉局的衙门,隔三差五免不得要去铸造坊看看,黄大人若是好奇作坊大熔炉,总是会有的机会的。”

  “原来如此。”黄青荇道,“谢裴大人解惑。”

  黄青荇暂任宝泉局钱法侍郎一事,就此定了下来。

  ……

  裴少淮公务繁忙,依旧不忘时常去徐府看望夫子。

  每次能待的时间都不太长。

  时已暮春,渐渐回暖,夫子的寒症依旧不见好,徐家人只得限着段夫子,不让他多出门。

  这日,裴少淮散衙后顺道来了一趟,被夫子催着快些回伯爵府。段夫子斜卧榻上,盖着毯子,说道:“散衙了便早些回家陪陪正观、云辞,不必总往我这里跑,你也省得这是老毛病了,治不得……今日来看,明日来看,同前日里还是一个样。”

  裴少淮任由夫子催,一边帮夫子热敷手臂,活络筋骨,一边笑言道:“夫子只当学生没长大,日日来学堂上课见老师的习惯改不掉了。”

  “朝中的事都办妥当了?”

  “早办妥当了。”裴少淮自以为毫不显露痕迹,徐家人也从不跟段夫子说朝中形势。

  做完这些,裴少淮同夫子闲叙了一会,待了半个时辰,快天黑时才离去。

  裴少淮离开后,段夫子神色凝重,叫徐言成进来,说道:“子衡,去唤你祖父过来一趟。”

  “夫子,学生这就去。”徐言成心间一怔,担忧夫子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不多大一会儿,徐阁老进来,笑吟吟道:“段兄寻我过来,可是又想着出门的事?我说了可不算,王太医说了才算。”

  “是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只得委屈徐兄跑一趟。”段夫子道。

  徐言成退出,关上了房门。

  “徐兄,你同我说句实话,近来朝中是不是不太平,伯渊深陷其中?”段夫子担忧问道。

  徐知意早有准备,可还是迟疑了一瞬,就是这一瞬叫段夫子察觉到了端倪,言道:“那便是我猜对了。”

  徐阁老赶紧劝道:“小辈们瞒着你,也是怕你担忧。且‘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伯渊在等待机会,他是你最好的学生,你当相信他的本事。”

  “我自然相信他的本事。”段夫子道,“只是……就同于徐兄当年在山上救了我,后又将凄苦无依的我接入徐家,待我数十载如一日,这情缘既起,就是断不了的。”

  段夫子瘦骨嶙峋的手发颤无力,还是努力伸出握住了徐阁老的手腕,说道:“既有了这份师生情,我又岂能不担忧他们?”

  徐阁老低头想了想,缓言平复老友的情绪,道:“段兄,你莫激动,我都同你说。”

  简略把朝中形势同段夫子讲后,徐阁来说道:“段兄理应听得出来,伯渊这一步步都是有章法的,你便放心罢。”

  段夫子思忖了许久,道:“请徐兄领着千里、子衡他们,助伯渊一臂之力。”他分析道,“自古以来,朝堂不管如何波谲云诡,使什么阴谋诡计,总离不开‘纵横捭阖’几个字,弱国联手抵御强国为‘纵’,强国离间小国分崩为‘横’。眼下大庆为强国,若有人图谋不轨,则必只能使用‘纵’术。”

  段夫子继续道:“徐兄与外使打交道多年,千里、子衡他们亦是承延这条路子,必有法子从外使身上知晓些消息。”

  得了更多的消息,才能更好地应对。

  朝中显现的是内忧,实则外患已在路上。

  徐阁老答应道:“我知晓了。”

  段夫子这才松开了手,平躺回榻上,自豪又担忧,喃喃道:“伯渊这孩子,这浑浊世道要变得天朗气清,岂是他一个人能撬得动的。”

  “段兄放心罢。”徐阁老说道,“想要改变世道的,绝不止他一个人,且伯渊迈出的步子不算大。”

  如此一通交谈,才免去了段夫子的忧心忡忡。

  ……

  且说另一边,裴少淮回到府上天已尽黑。

  裴少淮从马车下来,长舟牵着马匹去了马厩,裴少淮提着灯笼入了小巷,往偏门方向走,准备入府。

  一阵寒风吹进小巷,灯笼晃了晃,倏地,墙头传来一道悠悠的声音,十分孤傲,道:“我那南镇抚司,裴郎中用得可还顺手?”音色很是熟悉。

  裴少淮吓了一跳,抬起灯笼,只见那冷如石雕的身影坐在高墙上,双手挽在胸前,别着把绣春刀。

  不用看面目,就这气质,只能是燕承诏。

  “你下回打招呼能不能不要这般阴森森的,吓我一跳。”

  惊过以后,裴少淮才喜道:“你怎么回来了?”按照上个月传回来的密报,燕承诏应该还在两湖之地,料理众王爷动乱之事才对。

  燕承诏从墙上跳了下来,应道:“与裴大人相邻三载,怎么着也该学个一招半式,懂得分析对家的手段。”他也看出了对家的用意——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于是,燕承诏暗中回来了,两湖的事暂由副官代劳。

  “县主和两个孩子呢?”

  “都安顿好了。”燕承诏应道,“只是意儿总是念着小南小风。”

  “等这阵风头过去就好了。”裴少淮道。

  两人并齐抬头,明月当空,眼神里都有些惆怅。

  燕承诏忽然转移话题,问道:“听陛下说,给你赏了个南镇抚司的金符?是新锻造的罢?”

  裴少淮侧过头,问:“你怎么知道是新做的?”

  “因为旧的还在我身上。”燕承诏说道,“可否看看你的金符?”

  裴少淮大方从怀里掏出金符,递给燕承诏,月色之下,燕承诏的脸好似变得“更冷”了。直到裴少淮看到燕承诏掏出旧金符,一大一小摆在一起,大金符在月光下格外亮眼,裴少淮才明白燕承诏为何冷脸。

  裴少淮赶紧从燕承诏手里“抢”回金符,讪讪笑道:“瞧着像是一个模子打造的,都一般大……一般大,样式也差不多。”

  燕承诏负手抬头,叹道:“这月亮真大真亮。”

  “燕缇帅既回来,正好有件事要劳烦燕缇帅。”裴少淮继而从怀中取出几枚大小不一的银币,递给燕承诏,说道,“出不了几个月,南边可能会流出一大批伪造的银币,百姓分辨不了真假,我想请燕缇帅顺着这些假银币,查一查对家的窝点。”

  “裴郎中手里不是有南镇抚司的金符吗?”

  裴少淮赶紧摆笑脸“奉承”道:“金符哪有燕缇帅的话好使?再说了,谁能比得了燕缇帅亲自出马。”

第235章

  燕承诏接过银币,两指掂了掂,道:“略轻一些。”

  又从腰间摸了一枚龙币出来比对,纵是月光不够亮堂,燕承诏还是一眼瞧出了差别,他道:“相较于真币,龙尾略长,浮云略短,火焰藏珠,还有这个‘圆’字也有些门道。”

  “燕缇帅果然好眼力。”

  “燕某就是干这一行的。”燕承诏问道,“只是……这些小记号能骗得过对家?”

  纵使没有燕承诏的眼力,仔细比对之后,也能发现这些细微差别。

  “这些正是故意做给他们看的。”裴少淮道,“除了暗记,边上的齿纹也有别,真币六十八个齿,假币六十九个齿,这些都是摆明面上叫他们发现的。”

  裴少淮指着银币反面下端的一排小数字,几乎与纹路融为一体,说道:“关键在这里。”

  “梵文?”燕承诏辨认后问道。

  裴少淮点了点头。阿拉伯数字是由古印度梵文优化而来,说它是梵文,一定程度上也没错。

  早在唐时,这套数字写法就随历书传入了华夏,但华夏习惯于以毛笔竖式书写,且有自己的一套数字系统,阿拉伯数字不免遭到了文化抗拒,不管是官书还是私文,鲜有人运用阿拉伯数字。

  宋时、元时,阿拉伯数字几度传入,依旧未被接纳。

  裴少淮设计银币防伪码时,也曾想过运用大庆的算筹写法,或是苏州码子,但最终还是决定取长补短——仅就数字而言,后世的推广应用已证明,阿拉伯数字要比算筹、苏州码子更加科学,更加简便、易于分辨。

  并说服了皇帝。

  裴少淮道:“宝泉局每锻造一批银币,便会换一个批号,即便他们能假造银币,也假造不了这个批号。”

  想要伪造批号,首先得识得阿拉伯数字,其次要推算出批号的规律。

  “所以,若是批号有误,或是旧批号重复出现,这银币便是假的。”裴少淮笑着,学燕承诏两指掂量银币的动作,说道,“纵使这些都被他们识破了,燕缇帅不还有二指神功吗?”

  裴少淮故意改了银铜比,黄青荇偷学了去,所造银币必定偏轻、偏暗。

  就算配方也被对家识破,也还有其他破绽在,譬如收购铜制品、招募匠人、大量新银币突然流出等等。所谓木匠的凿子铁匠的锤,裁缝的剪子厨子的刀,各有各的一套,厨子偷了铁匠的锤,岂有不露破绽的道理。

  况且对家急着把银子换成银币。

  燕承诏将那几枚假样币收回怀中,应下了此事。

  “裴大人以为,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燕承诏问道。

  “剑指奸臣清君侧。”裴少淮语气淡淡然无所惧,月下身姿如竹影。

  燕承诏见裴少淮神态淡然,便玩笑说道:“谁能想到,将被捏造为大奸臣的裴大人,竟如此年轻。”

  古来造反无非这么几条路,一是揭竿起义,自称为王,率众而攻;二是挟天子以摄政,权臣取而代之。

  这两条路难度系数都太大,譬如曹孟德辛苦了一辈子,终究没能从“臣”走到“君”。

  第三条路则容易得多——夺嫡。胜者得其位,追随者得其权。毕竟都是皇家血脉,斗起来也更名正言顺一些。

  对家选的,显然是第三条路。

  而军营当中,只知有主将,不知有天子,比银钱更具诱惑力的是“封妻荫子,手握重权”。对家已走到今日这一步,手中必有兵员,他们要率众入京威胁天子,必须有个正义合理的口号——“剑指奸臣清君侧”。

  裴少淮就是这个所谓“奸臣”。

  唐末安史之乱,安禄山一开始用的正是“讨伐朝中奸相杨国忠,清理君侧祸水杨玉环”这样

  的由头,所以杨贵妃就成了红颜祸水、替罪羔羊。

  话已谈完,不便久留,燕承诏重新跃上墙头,对裴少淮拱拱手,道了一句“保重”,随后像一只矫健的黑猫,无声消失在月色下。

  裴少淮单手反复轻抛那块金符,笑着入了伯爵府。

  “别说,还挺沉。”

  ……

  皇宫里,皇后再次开口提及淮王入京祝寿的事,皇帝允了。

  此前,太子党或还在贪想、挣扎,消息一出,他们再没继续坚持。东宫犯的是什么错,他们心里清楚。

  王高庠作为太子党的领头人,上疏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老臣身为太子之师,受千夫所指,今请陛下恩赐自裁,以证东宫清白。”

  穷途末路,只能打打太子师者的感情牌了,毕竟太子的老师,都是皇帝钦定的。

  皇帝自然不允臣子自裁,只让王高庠暂且回府“歇着”,好好休养身子,吏部之事由内阁暂管。如此一来,太子失的不只是一个王高庠,而是一整个吏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