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第228章

作者:MM豆 标签: 平步青云 科举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燕承诏:“这批粮食经由长江汇入到金陵城中,藏在船舱底仓内,躲过操江都御史的层层守兵,向东入海……”

  “入海后立马北上。”裴少淮接过话道。

  燕承诏有些惊诧望向裴少淮,问:“裴郎中早就猜到了?”

  “不是猜到。”裴少淮装了一把,笑笑道,“是推测出来的,鄙人从不乱猜。”

  “你推测……动乱会从北境而来?”

  裴少淮点点头,他打比方道:“大庆人建屋子喜坐北朝南,小小民宅如此,巍巍紫禁城亦是如此,座座宫殿朝南开,正是因为如此格局,常使动乱自北而来……背刺显然比正面相抗要简单些。”

  自古发生宫变,成事者必从北攻入皇宫。

  若是从南攻入,贼子想捉到皇帝,先要攻破午门,过了金桥,还要再攻破奉天门,好不容易入了奉天门,摆在面前的却是中轴三大殿,离皇帝的乾清宫还远。且这当中的每一座城门,皆是重兵把守。

  而从北边攻入则不同,进了神武门便是御花园,一群后宫嫔妃毫无招架之力,过了皇后的坤宁宫立马就到了皇帝的乾清宫。

  紫禁城如此,整个大庆亦是如此,从南往北打,过了长江还有淮河,入了中原还有黄河,更别说其间层层叠叠的山峦……单单是行军北上,就能磨掉对家一半的兵力。

  从北往南打,只要冲破关城,便可如北风一般长驱直入。

  所以,于对家而言,南边是个积攒钱财、粮草的好地方,却不是养兵起乱的好选择,他们只能用南边的钱财,去养北边的兵马。

  若不是银币的横空出世,阻断了对家的计谋,只怕对家早在北边囤积满了军粮,而不必待到此时。

  听了裴少淮的一番解释,燕承诏沉默了几息,感慨道:“多读书还是好呀。”

  想起闽南时被对家牵着鼻子走,现如今终于扭转局面,只要紧紧盯着这批北上的粮草,自然就能追出幕后的主谋了。

  燕承诏道:“也该是时候收网了。”不单单是裴少淮想家,燕承诏也想妻儿了。

  “好不容易搭起来的戏台子,神神鬼鬼都在台上,不唱完自个的曲儿,谁都下不得台。”裴少淮道。

  现在后悔想下台的,来不及了。

  燕承诏怔怔,裴少淮问:“怎了?”

  “燕某好不容易说出一个‘收网’,裴郎中偏要道一个‘搭戏台’,如此是不是不太好?”

  “裴某知错。”裴少淮换一番言辞道,“囚网千尺,鱼兮鱼兮何所往?”

  “……”燕承诏拱拱手,“告辞。”

  “燕缇帅莫生气,裴某还有一事相求。”

  燕承诏步子匆匆,但还是在墙头上停了下来,问:“何事?”

  “替我向家人报个平安,叫他们不要忧心。”裴少淮道。

  神神鬼鬼都已经上台,即便他们现在知晓身在台中,也只能硬着头把曲儿唱完。

  ……

  景川伯爵府中,裴少淮托燕承诏的“报平安”还没到,反倒是黄青荇先来了。

  裴少津在正堂接待。

  “说起来,黄某与令兄皆出自邹老门下,研习钱道,算得上是同门。”黄青荇频频哀叹,焦虑之色流于言表,他道,“虽官小力微,黄某也想尽一份力。”

  “黄大人有心了。”

  黄青荇说出此行目的,他好意道:“邹老已致仕,但他的门生还在朝中,众人拾柴火焰高,若是汇众人之力,联名为令兄上疏,兴许事情还有转机。”

  顿了顿又补充道:“黄某已经拜访了几位师兄,他们皆有此意。不知裴给事中如何作想?黄某以为此事宜早不宜迟,若是成了,令兄也可少受几日牢狱之苦。”

  意思是,想请裴少津出面,与他一起把邹老的门生聚起来,一起求皇帝放了裴少淮。

  此时的少津面色憔悴,仿佛是一连几个昼夜未眠。

  神态憔悴,但心里却很清醒。

  裴少津没有一口回绝,而是凝眉沉思,半晌才问:“黄大人有何打算?”佯装有意做此事。

  “事情来得突然,我亦没想得周全,只是有个概略想法。”黄青荇道,“但不管如何做,总是先要聚在一起聊一聊,才能论后面的事。”

  “只怕拖累了众位大人,兄长必不愿意见到如此。”裴少津为难道。

  “身正而影直,倘若这个时候不敢站出来发声,他日自己遭人陷害,又岂能奢求他人来帮。”黄青荇劝道,“诚心诚意之事,并无拖累一说。”

  见裴少津还在迟疑,黄青荇面露几分无奈,道:“只怪我初初回到京中,诸位师兄们对黄某还不甚了解,使我有心而无力。”

  倘若方才还是持怀疑态度,现下听了这句话,裴少津做实了自己的猜想——黄青荇目的不在于上疏救人,而在于借裴家之力,把邹老的门生聚起来。

  众位门生信裴少淮所以信裴家。

  裴少津假意踌躇,踱步许久后,才应了下来,道:“那便如大人所说,大家聚在一起先见一见罢。”对黄青荇一作揖道,“代兄长先行谢过黄大人。”

  随后商量了一下地点,事情就此定下来。

  ……

  翌日,贺相楼独座小院里,从午时等到了未时,看着一桌凉透了的酒菜,淮王的耐心终于消磨殆尽。

  他刚在父皇那受了气,如今又要受臣子的折辱,衣袖下拳头暴青筋,他陌地起身,毫无征兆给了黄青荇一个耳光,吼道:“人呢?说好的人呢?”

第245章

  黄青荇被扇得唇齿流血,他蠕动喉结,咽了下去。

  “是下官办事不力,请王爷恕罪。”

  这件事办得太急,又不得不办。淮王想要在群臣的簇拥之下,逼着皇帝退让、重新立储,短时内想要立起这番势力,整个朝廷放眼望去,非裴家及其姻亲不可。

  “早知是要拉拢的,之前为何要得罪他们?”淮王生怒,不仅怒在今日空无一臣的宴席,还怒在走入了死胡同,想要扭转局面却无计可施。

  黄青荇解释道:“早前裴少淮站在东宫那边,若是不动他……即便太子犯了错,在裴系的支持下,太子也能东山再起。”

  “为我所用者,乃顶上琉璃,不为我所用者,便是地下瓦砾。”淮王不打算再在裴系身上发力,他道,“去查一查,本王就不信,盘枝错节的姻亲,诺大的家族宗枝,能做到巨细无遗、百无一漏。”

  “下官遵命。”

  在淮王离开后,黄青荇坐在淮王方才的位置上,掏出白绢,仔细把嘴角渗出的血迹抹去。随后他换了身行头,戴上斗笠,从贺相楼后门出去,拐入了民巷。

  混入闹市人群里,泯然众人,黄青荇立于一伞摊子前,对过暗号后,把一小卷纸条留给了线人。以此禀报上家,他昨日在裴少津面前暴露了形迹。

  很快,当日夜里,黄青荇便收到上家的回话,唯两句话——其一,“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尔早便暴露了形迹”。

  黄青荇气涌如山。

  便是写在纸上的字,也能看出这句话里头的轻佻、戏谑和嘲弄,仿佛在指着黄青荇的鼻子骂道:“你岂是昨日暴露身份的,你早便被裴伯渊识破了。”

  上家猜到黄青荇可能可能已经显露了身份,但还是让他顺着裴少淮的意思入京、入宝泉局,这让黄青荇再次觉得,自己就是上家玩弄于股掌间的一枚棋子,往前一步是试探,成也好败也罢,都无关紧要。

  受了折辱却无力反抗,上家甚至戏谑告诉黄青荇,他只是自梦为鱼罢了。

  翻到纸张后面,上头写在第二句话——“不惜一切,助其发动宫变”。其,自然指的是淮王。

  如此看来,淮王也不是什么“真得鹿”者。

  ……

  同样是夜里,林府孙辈林小六揣着父亲的信,趁着夜色进了伯爵府,把信交给裴少津。

  林远带船队出海行商,林遥则带着车队北上,与鞑靼做珠宝买卖,这是林遥从北疆送回来信件。

  “父亲叮嘱要把信交给大表叔,可大表叔如今……”林小六道,“事情紧要,请二表叔阅后紧早拿主意。”

  林小六离开后,裴少津拆信,一读方知。

  年初时,林遥同前两年一般,带着珠宝北上换鞑靼的骏马。原本一切顺利,结果交货的前两日,鞑靼贵族突然改口,说今年不要珠宝,改要粮食。

  彼时,马匹早就送回大庆了,林遥拿不出粮食便是欠账,鞑靼扣押了他。林家商队知晓后,想法子运来了一批粮食,又拿到官府粮食交易的批文,才得以将林遥赎了出来。

  同样是北上做珠宝生意的其他商人则没有林遥这么幸运,他们拿不出粮食,至今还留在鞑靼帐中。

  除此之外,林遥回到大同府,发现大同府各地开始传出流言,言说天降灾星,导致大庆北境连年长冬,异常寒冷,田亩里寸草不生、颗粒无收。造谣者煽动百姓们赶紧南迁保命,若是跑得迟了,被官府拦住,想逃命都没处去。

  秦晋之地这几年的收成确实不好,冬日也比往年更冷,如此一传,少不了有许多百姓相信,纷纷暗中动身南迁。

  林遥在信中写道:“眼下流言刚起,水花不大,官府以为百姓安土重迁,轻易不会离开秦晋往南走,颇有些不以为然。然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信的人多了,保不齐会发生什么乱子,表弟还是早作准备为好……”

  林遥从这两件事察觉出蹊跷,特地传急信回来提醒裴少淮。

  “大哥早便猜到了西北疆会起乱……”少津喃喃自言自语道,他想起兄长出事前一日嘱咐他的话——西北疆要防的不只是鞑靼南侵之心不死,还要防秦晋之地生乱而失守。

  珠宝换骏马的生意做得好好的,鞑靼突然变卦,必然是有人“提醒”了鞑靼各部,告诉他们凛冬已至,唯有粮食才能活命。

  为了活命而南侵的鞑靼,战力将大大增长。

  甚至说,对家可能与鞑靼各部达成了某种约定,通过鞑靼在西北疆生乱,声东击西,给他们制造夺权的契机。

  届时,鞑靼扬鞭骑马南侵,百姓多重恐惧之下,民乱四起,大庆的西北门户成了人间炼狱,朝廷是管还是不管?

  裴少津赶忙取出一份简略的大庆舆图铺于书案上,对照舆图开始分析。

  大庆兵力分为前军、后军、中军、左军,右军,共五军。

  右军镇守的疆域最为辽广,北辖甘肃、秦晋之地,要抵御西北疆外的鞑靼;南要镇守川渝滇,抵御西南疆土司们的袭扰。

  九边重镇中,有七个在西北疆上,大庆对西北疆严阵把守,用兵最多。

  特殊的位置,使得这里最容易做文章。

  试想——

  一旦鞑靼识破大庆的边贸意图,寒冬之下,出于求存之心,各部必定会联手冲闯关口,两军对垒一触即发,于是西北战事告急。

  凡是大战,不单单是边军的事情,还关乎西北老百姓的生死,或是死于战乱马蹄之下,或是死于沉重的军费之下。战时军费消耗是平时的五倍不止,朝廷的粮草补给还在路上,沉重的军费便落在了甘秦晋之地的百姓头上。

  原本就有“灾星生乱,连年长冬,颗粒无收”的传言,大战的加持之下,百姓必定深信不疑,开始惊惶,各自逃生。

  流民四起,如蚂蚁迁徙般往南走,这一路上不知道要发生多少惨事,死掉多少人。

  西北各府各县没了百姓,同时也会影响到军心,军心一乱,战力大大衰颓。

  而朝廷这边,为了保住西北疆,必会增兵支援西北战事。前军主要驻扎在闽地、湖广,左军主要镇守辽东、齐鲁,这几处与西北疆相距太远,行军消耗太大,不宜调兵。能选的便只剩中军、后军。

  后军与禁军一同镇守京畿重地,后军兵力调到西北,则京畿的防守必定减弱。

  “大哥还说到海上防事,倘若值此机会,倭寇从海上而来,欲趁乱分一杯羹……”裴少津不禁一阵后怕,若真是如此,朝廷面对的并非一场简单的夺嫡,或是一场高墙之内的宫变,而是一场屠祸百姓的天下大乱。

  四夷群起而攻,企图分食大庆这块肥肉。

  即便蚕食不成,也能极大消耗大庆的兵力国力,整个国家处于风雨飘摇当中,无力去防御袭扰,更无心发展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