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第230章

作者:MM豆 标签: 平步青云 科举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裴少淮望着才冒出头的明月,忍不住吟出唐时王昌龄的那句“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即便各在一处,依旧明月同照,兄弟之间就当同风共语。

  这是少年时南下游学,兄弟作别时道的诗句。

  燕承诏坐在石台上,一边饮酒,一边劝道:“放心吧,你二弟不会有事的。”

  “他还是太冲动了些,边关战事复杂,岂是他一介纸上谈兵的京官可以硬闯的?”裴少淮担忧道,他知晓,即便他没被关在这牢狱里,也必定劝不动弟弟,可还是忍不住担心。

  “不出去走走,岂知真正的兵道?”燕承诏想起与裴少津为数不多的交集,说道,“他若是不‘冲动’,不敢做敢为,又岂是你们裴家人,岂是你的二弟?”

  燕承诏看着裴少淮,公允评价道:“若说冲动,裴郎中未与皇帝面见筹谋,就敢设下这个局,敢在堂前高喊‘船将沉矣’……燕某倒觉得裴郎中相较二弟更加冲动一些。”

  裴少淮讪讪笑笑,道:“裴某这不是信任皇上和燕缇帅吗?下棋能下到一块去的,想法总不至于差太多。”

  ……

  明月朗朗,黄青荇钻入小巷后,不多时,一架打着补丁的民间马车从巷子另一头出来,不回黄青荇暂居的宅子,反而驶向城北。

  月光照着马车,影子投在路边野草上,影与草相叠,像是立于路边的孤魂野鬼。

  终于,马车到了王太保的府邸后门,黄青荇在马夫的遮掩下,入了王家府邸。

  轻纱白帐中,坐榻上两人对坐,灯盏映在白帐上的影子很高很大。

  相较于王高庠,黄青荇年轻十余岁,留的是两撇胡子,而王高庠头发花白,留的是一把山羊胡。这样的差异,平日里分开见两人,只怕不会想到他们长得如此相像。

  当他们坐在一起时,才可知他们都长了一对角眼和笔挺的鹰鼻,不苟言笑时显得咄咄逼人。

  “太子败局已定,按照上家的指示,王太保接下来应当鼎力帮我。”

  王高庠影子探前,欲盖过黄青荇,忿然道:“我一步步爬到太子太保之位,为东宫之师,即将便要成事,若不是你在南边从中作梗,我又岂会输?”他冷冷说道,“想要我帮你,做梦!”

  “王太保年岁大了,可真会说笑话,什么叫我从中作梗?叫上家听了恐怕会笑掉大牙。”黄青荇讽道,“倘若王太保的‘成事’指的是太子登基后念及旧情,给王太保在内阁留了个闲职,下面的人尊称一声王阁老……王太保确实是即将成事。”眼神里满是鄙夷,矮桌上的茶水一口不喝。

  黄青荇继续道:“裴少淮从闽地入京区区两月,你身为吏部尚书兼太子太保,先是失了京察大权,后又与太子离了心、生了间隙,王太保也敢说这是即将成事?”

  王高庠顿时无言以对。

  “短短时间内,王太保便将积年所得尽数败给了裴少淮,被迫辞去吏部尚书的位置,躲在府中求自保……倘若太子真的登基上位了,年年月月里,王太保除了一份旧情以外,还有什么能跟裴系相抗?”黄青荇的话如尖刺一般,句句扎心,接着道,“王太保败下阵,不是我在南边作梗,而是败给了裴系,败给了裴少淮……相反,我非但没有作梗,反倒是救了王太保,试想,若是没有淮王入京,你犯下如此过错,上家还会留你活到现在?这个岁数,说没就没了,并不少见。”

  王高庠眼底生出些惧色。

  硬的说完,黄青荇开始说软的,他道:“如今正是把裴系踩在脚下的绝好机会,王太保一点都不动心?你若是带着太子旧党投向淮王,淮王取代东宫,他日登基时,难道不会念一份情,让你入阁当当首辅?”

  以利相诱。

  岂知王高庠并未被诱惑,而是冷冷道:“若是听不懂你的花言巧语,岂不是比你白活了十几年?局势若是这般简单,我会不选摆在眼前的淮王?”

  开始轮到王高庠鄙夷黄青荇,冷笑道:“你就不想知晓上家到底是谁人?甘愿永远被人操控生死?”

第247章

  黄青荇瞥了一眼与自己几分相像的王高庠,沉默半许,才道:“知晓了能如何?不知晓又如何?”

  “有些事情,不去追究、不说出来,尚可以自欺欺人,一旦说破,不过徒增烦恼罢了。”黄青荇继续道,“一颗不能成事的棋子,一无是处,是不配谈这些的。”

  原本语气一直很平静,可粗喘几息之后,黄青荇陡然暴怒掀翻矮桌,嘶吼道:“自我知晓京中有个钟鸣鼎食的王家,见到位高权重的王大人,我方知晓,此前的数十载都是苟活……我吃的苦难,难不成只是为了知晓上家是谁?知晓自己是个弃儿?”

  黄青荇一字一顿说道:“我要的是功成名就,位高权重。”

  发狂过后,黄青荇起身理了理衣襟,走到门口处,又道:“废话不多说,助淮王宫变是上家的指示,王太保若有胆忤逆,只管我行我素,若是没有这份魄力,我希望在万寿节上看到王太保的人。”

  言罢甩袖离去。

  黄青荇的身影很快融入漆黑的夜里,王高庠望着门外,长叹了一声。

  ……

  礼法,国之纪纲。

  在大庆朝,万寿节与正旦、冬至为三大节,最受重视。

  距万寿节只剩几日,京都中央御街两侧,匠人们忙忙碌碌,用各式的彩画、彩布把街道两侧打点得花团锦簇。

  入夜时分,掌亮灯笼,更显热闹绚丽,颇有“万家灯火,十里光照”之观。

  裴家二房的新宅子里,重新聚于京都的一家人正在用晚膳。

  裴秉盛略扒了几口便把碗放下了,说是外头还有些要紧事要办,出去一趟。

  “坐下。”裴珏平平一声却充满威严,他一边夹菜一边问道,“这个时辰了,你出去做什么?”

  “没……没什么。”裴秉盛显然心虚,假笑道,“父亲,只是和几个旧时同僚聚一聚。”

  “不许去,近来不太平。”

  裴秉盛在位置上如坐针毡,重新端起碗筷也心不在焉,他试探道:“父亲……”

  结果一开口就被裴珏打断了,裴珏啪一声摔下碗筷,斥道:“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知子莫若父,裴秉盛挪挪屁股,裴珏就能看透他的心思,裴珏道:“你是不是觉得为父重新回到吏部尚书的位置,又可以为你的官途铺路了?或是埋怨自己怀才不遇,庸碌了几年,终于等到了扬眉吐气的机会?”

  “果然是受的苦还不够。”裴珏冷声道,“这才几年,鱼鳞册的事你就忘光了?”

  被戳破心思的裴秉盛一脸讪讪,道:“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孩儿也知错了,父亲何必反反复复提起?”

  “你要是真知错,就不会想着今晚出去,与人狼狈一窝。你以为重修鱼鳞册,事情真的过去了吗?你就没想过,动了鱼鳞册,楚王多出数倍田庄,这些田庄的粮食都去了哪里?事情败露以后,楚王又为何离奇被长子锤杀?……唯有你,不问因果,觉得重修鱼鳞册就是结局,何等愚蠢。”裴珏的眼神似刀,是真动怒了,桌上的其他人纷纷劝裴秉盛认错。

  在裴珏看来,楚王指不定也是一张牌,只不过半途出了差池、废了,便也就被人弃了。

  裴秉盛非但不认错,反倒壮了胆,欲一意孤行,他道:“父亲,时局变了,您那一套也当变一变了,如今满朝官员都在想退路、找靠山,只有你还在这里拦着我。伯爵府那头才风光了几年?就因为没跟对人,如今落得门庭凄凉。”

  裴珏气得胸脯起伏,他懒得再理论,厉声吩咐道:“曹管家,找人把这个逆子给我绑起来。”

  二老太太、裴少炆等纷纷劝和,但裴珏今日是铁了心要治一治裴秉盛。

  很快,裴秉盛被下人绑在了椅子上,反抗不得。

  原以为只是拿藤条行行家法,岂料裴珏取来碗口粗的棒槌,走到裴秉盛的身前道:“当年你犯下大罪,身为父亲断了儿子的前程,使得少炆险些不能科考,我便应断你一条腿。如今,少炆的官途刚有起色,一家人重回京都,你又想掺和皇储争端,使家人陷入危险境地,则应再断一条腿……你既不知悔改,便新账旧账一起算罢。”

  知晓老爷子从不说笑,言出必行,裴秉盛终于露出了怯意,连连摆头惶恐道:“孩儿知错了,父亲不要啊,不要断我的腿,儿子不想当个残废……”

  没等其他人前来拦阻,伴随着两声惨叫和枯枝般的咔嚓声,绑在椅子上的裴秉盛,小腿已然折断扭曲。

  裴珏散落几缕白发,他有些乏力地用棒槌撑着地,看着疼到面目狰狞的儿子,道:“我裴珏宁愿生了一个废人,也不愿生一个庸碌无能的自大者。”

  他吩咐道:“给他松绑,他若还想出去,便让他爬着出门好了。”

  棒槌落地哐当响,裴珏搀着腰,有些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正堂。半道,他一把扯开了常年穿着的假立领,扔在了地上,与教不成器的长子相比,脖子上这道疤痕又算得了什么。

  ……

  风雨欲来树先动。

  万寿节前一夜,三更天里,一架马车停到了张秀才家门前,年近六旬的张秀才不觉蹊跷,反倒觉得受贤主重视,气派极了,已有几分迷了心窍。

  不过,准备登车时,张秀才还是犹豫了一下,好奇问道:“官爷,主子安排我等去做些什么?”

  前来接应的这几人,个个高大魁梧,明明是在夜里,却一直戴着头盔不摘下来,率队那人道:“不该问的别问。”

  “总要知道去做什么,老夫才敢上车罢?”

  那人冷笑几声,讽刺道:“你与伯爵府裴世子为连襟,应当对他两个儿子的下场有所耳闻,如今林家、裴家自身难保,有一份机会摆在你面前,你还挑三拣四,活该你一把年岁还受人白眼。”

  此张秀才正是林氏长姐的丈夫,没什么本事却自视甚高。

  那人又劝道:“若不是知晓你有些才华能耐在身上,这份从龙之功、日后的天子近臣,也是你区区秀才可以染指的吗?你若顾忌,此事就此作罢,权当我们白跑一趟。”

  “可别,可别。”张秀才急急忙忙提着下衣摆,慌慌乱乱爬上的了马车,生怕错失良机。

  马车上,那人塞给张秀才一根粗实的枣木棍,张秀才不敢接,口吃道:“我……我一介书生,官爷给我一截枣木棍做什么?”

  “打打杀杀的事不指望你,给你根棍子自保,拿着。”那人道,“不过,你若能给那逆臣头目来上一棍子,便算立了头功。”

  张秀才接过棍子,问道:“如何识得哪个是逆臣头目?”

  “人人都护着的,身穿锦缎的,自然就是逆臣头目了。”

  下了马车后,漆黑不见五指的夜里,张秀才手里紧紧握着枣木棍,随着一队人一路抹黑前行,推搡催促下,他只顾着往前走,根本不知途经了哪里,将要去往哪里。

  ……

  ……

  万寿节当日,太和殿前传来阵阵编钟声和密集的鼓点,百官着官服自东西掖门依序而进,随后奏响《圣安之曲》,乐章唱道:“乾坤日月明,八方四海庆太平。龙楼凤阁中,扇开帘卷帝王兴……”

  百官皆已就位,直到乐章奏完,依旧不见皇帝升座。

  按照礼节,皇帝此时理应身穿冕服,坐于龙椅上,接受百官的进表。

  编钟乐声传得很远,宫外人闻之,皆以为万寿节大典正如常进行。

  南镇抚司诏狱中,一排牢门次第打开,直通小院。燕承诏身穿飞鱼服、佩戴绣春刀,快步走入小院,对裴少淮道:“老鼠全部出动了。”

  裴少淮知晓今日紧要,穿了一身简便的劲服,问道:“进来了多少人?”

  “六千一百八十二人。”

  裴少淮有些佩服燕承诏的本事,夜里乌漆麻黑的,竟能把贼人数目算得如此精准。

  燕承诏继续道:“昨夜四更天里,叛贼登上北山,宫内有人接应,大开神武门迎敌,叛贼很快便封锁了大善殿和中轴三大殿。其中,还有一支叛军去了东宫。”

  正如裴少淮之前所料,叛贼发动宫变会从北边攻入。

  “淮王入京,不是只偷偷带了两千余私军吗?”裴少淮问道。

  燕承诏应:“多出的四千人,或是早早蛰伏于京都,或是从山海关方向混进京都的。”

  裴少淮心中了然,无怪对家要杀掉楚王,声东击西,试图把燕承诏牵制在武昌府,原来这场宫变他们蓄谋已久。

  只怕淮王自己都不知道,助自己发动宫变的贼人,大半都是自东北而来。

  发动宫变,不同于起义、起军,靠的不是大队的兵马冲破城池,夺下皇城,而是安排精锐潜入宫中,通过封锁皇宫,利用宫内外的信息差,达到挟持君王的目的。

  淮王要的不是宫毁人亡,他要的是,逼皇帝下旨换储,把皇位传给他。

  严逼之下,只要皇帝松了口,又有大臣支持,这场宫变就成功了一半。

  既然布的是个局,自然有破局的安排,燕承诏道:“镇抚司、神机营两万官兵已埋伏于皇城各大门外,直待皇上一声令下,便可覆灭叛贼。”

  裴少淮让吴见轻暂且留在小院里不要出去,他则与燕承诏离开诏狱,先行赶去兵部捉拿硕鼠。

  自古宫变,先是控制皇宫、胁迫皇帝,第二步便是拿到虎符,控制驻扎京畿的数十万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