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M豆
司徒武义一怔,又闻司徒旸继续说道:“父亲若还有那样的打算,下次回京复命,我可以一个人回来。”
言罢,司徒旸拎着团子的衣领提起来,往上一举,而后娴熟抱在小臂上,回了自己的院子。
……
裴父既已归京,乔允升趁此时候,聘请官媒上门说亲,经得裴家应允后,再着伯爵华服入宫,请圣上赐婚,还得了几十抬御赐聘礼。
一个有圣上赐聘礼,一个有皇后赐良田嫁妆,真真是贵人促成的大好事。
纳采之日,乔允升备好聘礼仪物送至裴家,民间称之为通道路,足有一百八十八抬喜盒,前头的八十八抬是御赐的,后头的百抬则是乔家自备的。喜盒里内盛有赤金镯子、拳大珍珠、玉器首饰、绸缎布正与梦熊穿戴等等,没有一抬是虚的。
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娶大礼定于十二月十八,黄道吉日。
大婚当日,竹姐儿即将嫁作他人妇,向父母敬茶拜别。
她端茶叩拜母亲时,林氏微扯了扯衣袖,腕间露出了一只有些哑光的白玉镯,并不光鲜夺目,却护手温滑。
竹姐儿当即注意到镯子,立即晓得当中玉意,一抬眸,与林氏目光相对,满眼感激。
林氏端坐着,笑着接过茶,叮嘱道:“夫妻唱和,无忘肃恭。”
竹姐儿颔首,眼中噙泪,道:“母亲教养之恩,莫不敢忘。”
林氏小心翼翼将那只不太合手的镯子脱下来,戴到了竹姐儿的手腕上,恰恰好。
竹姐儿眼中的泪随之涌出,不能自控——这只不起眼的玉镯,是小娘平日所戴,已经戴了十数年了。
她想起小娘昨夜替她梳洗时说的话,道:“你能嫁到正经人家做正经的大娘子,小娘很欢喜也很满足……”语气平而绵长,欢喜之余,又带着些遗憾。
竹姐儿微侧头,看到门后的小娘哭成了泪人,红着双眼朝她挥挥手,脸上已经没有了遗憾的神色。
林氏借着一枚玉镯,替从未争过抢过的沈姨娘,略了却心愿。
少津背着姐姐出门,一步步送她上花轿,心间涌出一股辛酸不舍,才省得长兄的那句“情至真时不信也信”是何意,倘若真有神佛在,倘若礼仪风俗真可保一世平安顺遂,他应当在此刻做得足够妥当。
背着姐姐,将她送到另一个人家去,其间滋味难言。
……
天子赐婚,南平伯爵府装点得很风光,但酒席上却并无多少人。无他,乔允升送出去的请柬本就不多,只邀了相识相熟之人。
是以,戌时未尽,他便招待完宾客,回到新房里。
房门一开,喜烛火苗随风微摇,乔允升饮酒知度,脸上只微微醺红,身上并无过重的酒气,气定神闲。
竹姐儿静坐在榻上,待揭盖头。
乔允升叫婆子、丫鬟把床上的桂圆红枣银钱之类的小物件收拾走,又备好了洗漱所用的热水,便将她们遣了出去。
乔允升斟了交杯酒,才提着金色喜杆坐到榻上,轻轻挑起了盖头,见到了心心念念之人。
屋内静谧几乎定格,两人都心仪对方却又有些拘谨,按礼喝过交杯酒后,没有回到榻上,反在茶案前坐了下来。
“竹……”乔允升口误又改了过来,道,“夫人饿否?”
“方才吃过了。”
乔允升毕竟喝了些酒,酒催人胆,红着脖子说道:“夫人总说我清瘦,为夫这段时日多吃了许多……夫人是不是要检查一下课业,看看为夫是否还是清瘦?”
小眼神一直看着屏风后,那里飘出丝丝氤氲的热气,飘飘渺渺,房内有一层薄薄的水雾。
乔允升探出了一步,竹姐儿便也没那么拘谨了,她伸出手,解下了乔允升腰带结,玩笑道:“官人想叫我伺候洗换?”
“……”乔允升摆摆手,“不敢不敢。”
第85章
寒冬天里,夜半渐渐下起了雪,屋内照旧温热着。
大澡桶里热水已经凉了下来,静静的水面,泛着一圈圈的微波。木桶外,洒出的一片水渍未干,还有散落的巾帛。
茶案上,窗台上,一对对的红烛燃亮,火苗炽烈,烛台点点红蜡滴落,直到夜半才燃尽熄灭。
翌日大早,天还未亮,乔允升依着夫人,同被而眠,睡得安静而沉沉,许是被窝里太热乎了,鼻尖泛着几颗细汗。
嬷嬷前来敲门,轻喊了一声,竹姐儿立马便醒来了,而乔允升只动了动身,依旧拽着竹姐儿的手继续睡。
嬷嬷道:“夫人,都按您先前吩咐的准备好了。”这是竹姐儿专门带过来的老人。
“省得了。”竹姐儿应道。
“一,二,三……”竹姐儿对乔允升数数道。
乔允升就着“三”声睁眼,松开了手,乖乖起身,准备穿衣。
新婚后的第一日,按规矩,新人要去给长辈行礼。
鸡鸣已尽,天大亮,南平伯爵府的正大堂里,乔二房、三房的叔婶端坐着,等着新妇过来给他们敬茶、问安,相互间细声说着要怎么立好乔家的门风规矩。
一盏茶喝完,第二盏茶都凉了,却仍未见人来,乔二叔脸上生怒,满腹打算要好好教训这个侄媳,并叫小厮去催一催。
小厮回来,支支吾吾回禀道:“回二老爷,伯爷早早就进祠堂里祭拜祖先了,大夫人则在偏祠里上香敬茶,天蒙蒙亮时又带着人去河边放荷灯,以新妇之态在河边祷念,行九拜之礼。”
二房、三房四人脸色铁青,憋着一口怒气卡在喉间,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乔二叔只能一掌拍在茶案上,震得茶盏跌落,碎了一地。
这两口子压根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这番行动等于告诉全府上下、告诉外人——只有那已故的大房夫妇,才喝得起跪敬公婆的新妇茶,二房三房就莫披着个叔父婶母的皮子,想以此拿捏他们。
……
三日后回门,裴家办大宴迎接新姑爷。
莲姐儿、兰姐儿、英姐儿也带着夫君一块回来了。
宴席上,四位姑爷坐在一块,性子各不相同却相谈融洽,乔允升很快和三位连襟熟络起来。
大姑爷徐瞻在翰林院任职多年,最是稳重,是四连襟中的“头头”。
二姑爷司徒旸为人豪爽,说话粗直,但有理有度,最是能活络气氛,几句话就拉近了距离。
三姑爷乔允升话不多,谦谦和和的,每每姐夫妹夫说话时都听得认真,到了关键处才发表见解。
四姑爷陈行辰学识渊博,见识广泛,通识南北风俗,说话有理有据。
宴席后,在老太太面前,林氏找来四个姑娘,拿出了竹姐儿的嫁妆单,分给她们,让她们仔细看看,对莲姐儿、兰姐儿、英姐儿三个说道:“早十年晚十年,伯爵府里的光景大有不同,莲儿嫁的时候,伯爵府里钱银不足,家产不厚,能够给的嫁妆谈不上丰厚。如今竹儿成亲,一来有圣上赐婚,二来伯爵府手头宽敞了,添的嫁妆自然就厚了许多。”
接着拿出三份单子,递给她们三个,林氏说明道:“眼下苏州府、太仓州里新添了不少家业,京都城里也有不少,我折价算计了一下,给你们仨再添一些。”
三人自然不肯接下,连连推辞,都已经嫁出门了,她们怎么还好从娘家拿家产。
林氏说道:“这些家业是你们父亲挣来的,我帮着打点而已,此事也是他的意思。”
老太太也说道:“给你们,你们就接下来,只要一家人心齐,多少银钱都能再挣回来。”
……
……
乔家二房、三房始终觊觎着大房的这块肥肉,尤其是他们见到竹姐儿带着那么丰厚的嫁妆进了门。
心想,不说要她添补二房三房,起码要把他们给乔允升的聘礼给还回来罢?
有了这个主意,乔二叔没几日就按奈不住性子了,没过两日便拖着夫人一起来找竹姐儿。
“给二叔、二婶看茶。”竹姐儿恭恭敬敬的,脸上堆着笑,不露心迹。
一番寒暄后,乔二叔只觉得眼前的侄媳好似并不如外头传的那般厉害,试探着说:“侄媳也知晓,我们两位叔叔为了大侄的婚事,把整个伯爵府几乎掏了个空,才凑足了那百余抬的聘礼,前往裴家提亲。”
“我省得,这些事官人都同我说过,辛苦二位叔叔了。”
“侄媳既然知晓府上的状况,我便不藏着掖着了。”乔二叔目光躲闪,佯装为难神情。
竹姐儿心里猜出了他的意图,好奇他能拿出个甚么由头来,说道:“都是一家人,二叔直说无妨。”
乔二叔一脸心酸欲落泪,喃喃道:“其实啊,我们家的允照,也到了说亲的年岁,可余家提出来的聘礼太多,眼下乔府家产一空,哪里凑得出这么多聘礼来……只怕是有缘无分了……”
正说着,旁边那位二婶已经哭哭啼啼抹眼泪了。
竹姐儿心中了然,原来是打着为儿子娶亲的旗号,想让堂哥堂嫂给堂弟掏这一份聘礼,真是好算计。
她若是应下了,往后二房三房娶儿媳嫁女儿,怕是把她所有嫁妆都搭进去,都填补不满。
她若是严词拒了,他们便拿这个出去败坏长房的名声,说长房当家,却不管不顾弟弟妹妹的婚事。
竹姐儿宽慰一旁的婶母道:“婶母先别伤心,我既然嫁给了允升,掌管全府,不管是作为当家主母还是大嫂,都应该尽一份力。”应允道,“二叔二婶放心,我明日便去余家,同他们商量聘礼的事情。”
乔二叔二婶万没有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偷偷相视,眼眸里透着欢喜,对竹姐儿一谢再谢,夸奖她大度识体。
翌日,竹姐儿早早去了余家,开门见山说道:“二房叔叔婶婶有难,叫我这个侄媳那些嫁妆出来,给堂弟允照作聘礼,我寻思着都是一家人,我这个刚嫁入门的大嫂也不能小气,便应下了。”
递上一份单子,言道:“我从嫁妆里挑了几样价值不菲的,余夫人过目,看看可否合适?”
余夫人接过手,边看边听到竹姐儿给她介绍:“这最前面的珠宝首饰玉器,个个巧夺天工,是圣上赐给官人的……接下来的铺子屋宅,是南平伯爵府授领铁券丹书时,朝廷御赐的……还有这百亩水田,就在河流边上,十分肥沃,是我出宫时,皇后娘娘赏赐的……最后的这些零散的,是父亲去岁立功,朝廷赏下来的,给我匀了一些进嫁妆里。”
竹姐儿始终是以嫂子的名义,要给堂弟出聘礼,而只字不提乔允升。
余夫人脸色沉沉,手中颤颤,这满满一张纸,一条条一样样,哪里是余家敢要的呀?
都是登造在册的赏赐物件。
余夫人心中已经打定婚事不能成,此事还不能传出去,不然,不就成了余家和乔家二房联手算计大房侄媳的嫁妆?余家的脸面往哪放?
余家本就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人家,若是误会传出去,一折腾,只能是低就人家了。
余夫人连忙假笑推辞道:“伯爵娘子待弟弟妹妹宽厚,大方得体,令人感动敬仰……不过此事恐怕是误会了,小女已经许了人家了。”
又道:“余家会替伯爵娘子外传好名声,只希望伯爵娘子不要让误会传出去。”
竹姐儿收回单子,淡淡应道:“这是自然,既然是误会一场,我便先回去了……日后两家还是要多多往来。”
她完成了自己许诺的事,回到府中,二房的人屁颠着过来打听情况。
竹姐儿略抬抬眼,没了早前那样笑盈盈的脸色,不紧不慢,三言两语把余家的话转告了他们。
二房停留在震惊中,一时还未能想明白当中原由,只闻竹姐儿语气平平说道:“二叔二婶下回打我嫁妆主意之前,不妨先想想,我敢给,你们敢要吗?”
……
……
十二月二十六这一日,又将来一桩喜事,言成娶亲——迎娶祭酒大人家的长孙女苏小姐。
迎娶新妇时,需要应付苏府的拦亲,所以言成新郎官需要两位得力的男傧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