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知其为之
每次经过,那寡妇家的鸡和狗便冲着他叫,烦得很。
“你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收收?万物皆有灵,不是随随便便弄死的玩物,你说说你……”
姜念念还在苦口婆心地说着,可殷不弃显然没听进去。
他觉得无聊,修长的玉指勾起一缕她的头发玩了起来。
师尊的发间总有些淡淡的清香,柔软如烟,绵密如雾,他很是喜欢。
窗外吹来阵阵微风,将姜念念的发丝从他指尖吹离,手指划过发丝,绸缎般细腻的感觉,指尖泛起抓心挠肝的酥痒。
他下意识抓起一缕头发放到唇边,细细轻吻。
唇色殷红,衬得肤色苍白无比,轮廓深邃,眼梢泛着微红,有种诡谲糜烂的郁态。
唇边的头发被抽走,姜念念恨铁不成钢道:“出去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进来。”
谁知,殷不弃竟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低低笑着,连肩膀都在抖动,他红色的眸子里透出兴奋:“这还是师尊第一次罚我呢。”
说着,便自觉走到屋外跪下。
姜念念看了眼他离开的背影,心道:“这回定要让他吃点苦头,长长记性。”
她不再理会,坐在蒲团上,双手结成莲花印,入了定。
……
待姜念念从识海中出来,居然已是第二日了。
她入定这么久却毫无察觉,只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最近多梦不安,神魂不稳,莫不是那分身出了什么问题?
等再过些时日,回天上看看。
她心神不宁地抿了口茶,已经凉透了。
昨夜似乎下了一夜的雨,到了清晨,都没有停歇的趋势。
入目烟雨朦胧,屋檐雨水低落声像缓慢的催命符,泛着刺骨的凉。
等等……她徒弟呢?!
殷不弃还在跪着,淋了一夜的雨,他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样子。
姜念念端茶的手僵住。
不弃虽然天赋异禀,进阶飞速,可小时候伤了根基,身子骨弱,体性偏寒,尤其容易受凉,每每感染风寒,需得十天半个月才好。
可是,他犯了错。
雨越下越大,如瓢泼一般,带着狂风,鬼哭狼嚎的。雨水像是松针,一根根扎在殷不弃的单薄肩背。
她尝试镇定……
行吧,镇定失败。
他还是个少年,总是有些叛逆的,终究是她对他严厉了些。
罢了,日子还长,慢慢教导,他总会改的。
姜念念当即起身,迎着狂风大雨出了门。
结界在她身边展开,雨如珠玉般噼里啪啦地掉着,却没有一滴落在她洁白的裙摆和衣袍上。
一出门,便看见跪在院中的殷不弃。
身姿修长挺拔,却是连个结界也不开,浑身湿透。
姜念念走过去,问道:“知错了吗?”
跪着的少年抬起头来,雨水顺着眼睫落下,那张妖孽般的面庞惨白,连嘴唇都是白的,红色的眸中带着朦胧的雾气和深不见底的死气。
又是死气。
他道:“徒儿错在何处?”
“为师昨日和你说了那么多,你一句也没听进去。”姜念念在他头顶凝出一个结界,对这个徒弟的确有些有心无力,“罢了,你起来吧。”
“别啊师尊。”殷不弃脸上的神情有些痛快和癫狂:“是师尊说的,什么时候知错什么时候起来,徒儿这还没认错,师尊怎么就先心软了。”
“你先起来,外面凉。”姜念念想了想,又说道:“是为师大意,竟让你淋雨跪了一夜,你别跟为师置气。”
殷不弃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他道:“怎么会,您对徒儿的好,徒儿可都记得,就想着日后一一报答您。”
“报答”二字咬得极重。
他是笑着的,姜念念却能感受到他身上扭曲的人性,他明明长了一张既好看的脸,但眼底的光往往是阴沉暴虐的,没有半点温情。
姜念念以为自己会感化他。
却没想到,三年过去,他眼底的阴郁却越来越盛。
轰然一声,惊雷炸响,大雨滂沱,顺着屋瓦房梁漏下。
姜念念闭了闭眼,再睁开眼,轻声说了句:“是为师错了。”
她转身往屋里走,叹道:“为师当初……就不该收你为徒。”
“师尊?”
殷不弃似乎没想到姜念念会这么说。
嘴角的笑意一滞。
他忽然觉得有些透不过气,眉间微微敛起,面色苍白,有种破碎的脆弱感。
“师尊!”
他又叫了一声,姜念念没回头。
淋了一夜的雨,他再也忍不住身体的不适。
喉咙一阵剧痛,他咳得声嘶力竭,一大股鲜血顺着下巴流在地里。
殷不弃看着地上艳红的血,视线逐渐模糊……
第128章 前尘篇(四)情动
殷不弃闭着眼,额上全是汗,肌肤苍白,眼睫眉目都变成了霜色,整个人便像是玉砌般,没有一点生机。
那些难以言喻的噩梦清晰了起来,母亲的哀嚎,族中人的哭喊,还有遍地血肉淋漓的,散发着臭味的尸体。
刺耳的声音仿佛还在他耳边嚎叫,“我怎会生出你这么一个肮脏的东西。”
“那孩子的眼睛居然是血色的,怪瘆人的。”
“别人都死了,就你还活着,你怎么不跟着死!”
他带着恶血降生,他即是罪孽。
所有记忆似乎都在识海中崩溃,混沌扭曲,最后化作诡异的平静。
殷不弃睁开眼,见自己仍躺在屋内的床上,外面已经晴了。
姜念念坐在床边,一只手正覆在他的额头,正有些焦急地看着他。
“师尊……”
他刚才还梦到自己在那片尸山血海中,一时有些恍惚。
“你受了风寒,昏迷了整整三日。”姜念念替他掖好被脚:“应该是做噩梦了,刚才一直说着胡话。”
姜念念刚想收回放在他额头的手,却被他一把抓住。
少年的脸贴着她的手掌上,轻轻蹭着,他说:“师尊,徒儿知错了,你不能不要我。”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姜念念笑了笑,揉了揉他的脑袋:“来,先不说这个,我煮了些汤药,你喝了,驱驱寒。”
殷不弃看着旁边桌上热气腾腾的汤药,没有吭声。
“不苦,加了很多糖。”
殷不弃犹豫了一下,还是坐起身,端着碗喝了起来,脸上慢慢有了血色。
“师尊。”
“嗯?”
“原来……您真是不求回报的好人。”
姜念念一愣,反应过来。
他每月都会问她为什么救他,想在他身上拿走什么。
如今,这个问题,似乎有了答案。
从那天起,殷不弃对姜念念的态度判若两人。
端茶倒水,铺床叠被,随叫随到,骂不还口。
伺候完姜念念,便坐在一旁托腮看着她,一瞬不瞬,能看大半天。
她走到哪儿跟到哪儿,降妖除魔更是要跟着,好像怕她跑了似的。
不过,让姜念念担心的,还是殷不弃的心性。
他杀死妖物和魔族的手法极其残忍。
惯常用手杀人,别看那两根白皙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像十指不沾春水似的,实际上,轻易便能夺取性命。
是的,直接手撕。
一言不合就开撕。
一个不爽就开撕。
一个不高兴……还是开撕。
将妖物一块一块地撕裂,弄得满手是血,时不时还有几滴溅到脸上,颇有些瘆人。
比如一日,殷不弃抓到一只凶兽,面无表情一块一块地把那凶兽的肉给撕下。
“杀。”
“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