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在月光里
儿子多了,一大家子没有争执才怪。小到争一床被褥,大到争江山社稷。
何况,康熙的儿子一个接一个,在历史上所有皇帝中,他拥有的孩子数都数一数二。
齐佑认为,大阿哥与康熙的错误,五五分。
齐佑无奈道:“汗阿玛,大哥是人啊,人总有自己的脾气。”
康熙快被齐佑的坚持气笑了,瞪着他道:“那你呢,你难道没自己的脾气?老大一次次跑来找你,照着他的那狗习性,只会仗着自己是大哥,对你呼来喝去。你竟然一点也不生气?”
大阿哥与齐佑走得近些,是因为当年在上书房的情谊。
当时他们都小,大阿哥与太子天生不对付,三阿哥紧随太子其后。四阿哥因为德妃六阿哥的事情,无心其他。
其他阿哥小,大阿哥大了,不屑于他们来往。等到大家都长大后,彼此的兄弟情分,比纸还要薄,一戳即破。
齐佑这个年幼时就来往,后来又独自在外,不参与他们兄弟搅合。
在大阿哥眼里,齐佑这个看来毫无威胁的残疾兄弟,当之无愧是他最好的朋友。
齐佑笑了起来,摇摇头,说道:“汗阿玛,我还真没与大哥生气。”
康熙知道这个儿子向来不撒谎,也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撒谎,难以置信盯着他,无语难解。
齐佑解释道:“我太忙了,没功夫与大哥计较,更没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康熙一下笑了起来,对齐佑更无话可说。他这才是真正厉害,无视对方,让对方自讨没趣。
如此的君子之风与豁达心性,康熙自认为做不到,看着齐佑的眼神愈发柔和,慈爱说道:“外面天冷,等下你就留在宫里用午饭吧。”
齐佑见时辰不早,就答应了下来。这时,梁九功上前禀报太子来了,康熙让传。
太子很快进屋请安,齐佑跟着站起身,彼此团团见礼。
康熙让太子坐,齐佑忙让出了下首的位置,往后依次退让。
太子谢恩后坐下,看向齐佑笑着问道:“没曾想七弟也在,我没有打扰到你的正事吧?”
真没劲!
太子明明想知道齐佑来找康熙事大事小,问得这般山路十八弯,估计是与康熙一样,疑心病犯了。
齐佑不喜欢这种谈话方式,干脆将话答死了,不软不硬说道:“没有打扰,我已经与汗阿玛说完了。”
果然,太子脸色微不可查变了变,身子在椅子里挪了下。他飞快偷瞄了康熙一眼,见他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赶紧坐直了。
太子心里不大舒服,当着康熙的面又不敢说什么,勉强说道:“没有就好。”
康熙微微皱起眉,问太子道:“你来是有何事?”
太子忙答道:“前些日子汗阿玛交待下来的差使,我已经做完,来跟您回一声。”
齐佑听着太子的禀报,康熙交代给他的差使,不过是过年过节时,要保证京城不出岔子,必须安宁祥和。
外面的雪还在下,眼见有越下越大的势头。雪下得越大,穷苦百姓就越难熬。
尤其是些破旧的大杂院,里面混着许多户人家一起住。大雪压塌屋顶,以及取暖引起火灾等等,方是重中之重,需要严加防范。
太子这么快就来回差使,不过是随意找了个借口来见康熙,探一探齐佑进宫的原因罢了。
康熙唔了声,不置可否,叮嘱道:“雪还在下,可别放松了警惕。”
太子呆了下,连忙应了,往回找补道:“还是汗阿玛想得周全,雪依然在下,尚不能放松警惕。汗阿玛放心,明儿个我还会再去盯着。”
他转头看向齐佑,笑着问道:“不知七弟可有空,不如明儿个我们一起去瞧瞧吧。正好你没怎么在京城呆过,到处走动一下,算是认认路。”
齐佑一口拒绝了,说道:“对不住,我明天已经与四哥约好,还有些事情与他商议。”
太子勉力笑着说了声可惜,心又一下开始不安起来。
齐佑回京之后,就与四阿哥大阿哥来往密切,不知道他是不是站在了他们那边。
太子如今的疑心越来越重,只要没登上大位的那天,他就无法完全相信任何一个兄弟。
齐佑不在京城,太子知道他的性格,向来不拉帮结派。
太子不放心的是其他兄弟,生怕他们要拉拢齐佑。
对于齐佑的本事,太子早就领教过,加上他能做事,还深得康熙看重,太子如何都不能让出他。
即使是毁了,也比齐佑支持任何人好。
可惜他们都在齐佑宅邸见面,在他宅邸里近身伺候的太监得高桂和,跟着他一起常年在外,远离宫里盘根错节的势力。
内务府分下去的各旗奴才,与他们攀不上线。齐佑身边犹如一座孤岛,别说太子,就是康熙想打听都没门儿。
齐佑真与四阿哥约好了,明天再一起商议些河道的细节,懒得去管太子做如何想。
今天被康熙试探了许多次,伴君如伴虎,再伴一个半君,他实在是吃不消,累了。
康熙唔了声,说道:“老七忙,这点差使你就自己去吧,拉上他作甚。”
太子脸上闪过尴尬,垂首应是。
康熙朝窗外看了眼,说道:“雪下大了,你别等着明日再出去瞧,回去用过饭后,趁着天还亮着,早些去走动走动。交待他们要注意着些,切记莫要掉以轻心。”
太子垂下眼眸,一一应下,起身恭敬告退。
齐佑见康熙没有留太子用饭,暗自诧异了下。
太子领了京城治安的差使,照着齐佑以前的了解,不过是出去随意走动一下,督促吩咐下面当差的人去跑腿。
康熙亲口让太子出去,他就万万不敢再随便了,大雪天气得真到处走动察看。
看来,康熙对太子也并非很满意。齐佑再转念一想,很快就释然了。
康熙日渐苍老,成日面对着正年富力强的太子,好比在时刻提醒着他,身下的那把龙椅,迟早得易主,交给他人。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理,储君等同于怀璧其罪。太子还曾多次监国,康熙越老,他的罪孽就越深。
太子被废的种种罪行,最真实的莫过于:“欲分朕威柄,以恣其行事也。”
只剩下父子俩之后,康熙随和多了,如同寻常人家那般,与齐佑絮絮叨叨说起了闲话。
皇家与老百姓也一样,到了过年过节时,比平常要忙碌百倍。老百姓要准备年礼节礼,皇家则要给宗室大臣等些奖赏。
加上各种筵席,每到这时候,内务府收到的贡品虽多,往外拿的也多。
齐佑听到康熙说曹寅写了折子来,欲借银子去做铜买卖时,顿时惊了一下,问道:“曹寅要借十万两银子?汗阿玛,若是亏了的话,他打算如何还?不对,他可有写明还钱的日期,打算还多少?”
康熙顿了下,说道:“曹寅说了,北边的铜价贵,南边的铜价便宜。将铜贩卖到南边,定能赚到银子。”
齐佑无语至极,做生意若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十万两啊!
如今知府一年的月俸,不过一百二十两。曹寅大手笔借十万两去做生意,知府要八百三十三年,活成千年的王八,方能拿到这么多俸禄。
换一个算法,如果这笔钱,拿去给知府加俸禄,还将他们如今的俸禄翻五翻,按六百两一年来计算。
再假如能在任上领到三十年的俸禄,朝廷可以支付五个半知府的终身俸禄。
这个数量看似不多,只如今全大清上下,统共才一百七十七个州府而已。
这仅仅是曹寅向康熙借的其中一笔银子,齐佑不清楚他如今究竟借了多少。
没有拐弯抹角,齐佑径直问道:“汗阿玛,曹寅一共欠了多少银两?”
康熙将两淮的盐务一并交给了曹家打理,尽管多处都没算进去,曹家依旧亏空近两百万两银子。
康熙沉默了片刻,将盐务与曹家的事情说了,“曹寅也难,盐务上的事情着实太过复杂,并非一下能理得清。怪只怪,那些商人狡猾,他实在是尽力了。”
齐佑明白过来,康熙给曹寅的这十万两,买卖赚不赚钱不在考虑之内。他就没打算要回来,暗中在替曹寅填补空缺。
突然,齐佑体会到了大阿哥的种种不平,以及曹家为何会被抄家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曹家得到的关照太多,多得碍了太多人的眼。
曹家虽是康熙放在江南的眼线,曹家的姻亲李家同样是康熙眼线,曹家与李家,差别相差太多。
康熙的乳母很多,并非曹寅生母孙氏一人,仅曹家有如此殊荣。
在曹寅去世后,曹家在康熙面前的情分,淡了不止一星半点。
康熙对他的亲儿子,包括太子在内,都没有对曹寅大方。
如果不是年纪对不上,齐佑都会怀疑,曹寅才是康熙的亲儿子,还是最溺爱的那一个。
最根本的原因,当然还是曹寅那些年的御前侍卫生涯。
齐佑脑子飞快转动,将曾是御前侍卫,最后飞黄腾达,成为康熙心腹的官员过了一遍。
得到数字,足令齐佑心惊。他微垂眼睑,敛去了眼中的情绪。
齐佑难得沮丧不已,科举改革,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乎。
康熙的任人唯亲,是大清吏治腐败的根源所在。只要他当政的一天,大清上下的官场,绝不可能变好!
第八十八章
认清现实之后, 齐佑也不能弑君,与其消沉抱怨,还不如去做点实事。
哪怕让老百姓能多吃上一口饭,多穿一件衣御寒, 他的付出就有了意义。
齐佑一股脑投入了自己该做的事情中, 康熙那边拿出数据, 威胁加劝说, 与各旗佐领交代过后,就下旨迁了一批黄河下游年年受灾的百姓到关外去。
过年时封爵, 齐佑成了淳亲王。他不知道其他兄弟们怎么想, 他其实挺高兴。因为郡王俸禄多,他荷包真正鼓起来,能做很多事了。
迁百姓去开荒的辛苦,齐佑了若指掌。对于朝廷这边,他看过户部账册, 完全是没了脾气, 主要朝廷真穷,要他们拿出钱粮赈济补贴是不可能了。
当了郡王有钱后, 齐佑自掏腰包,共买了一千两银子的杂面陈粮送到北边。他写了信给常春与常德, 让他们照着以前那样,多关照着些这群食宿都无着落的新开荒人。
买粮送粮动静大,盯着齐佑的人太多, 他除了被参揍之外,还被百姓告上了衙门。
步兵巡抚衙门统领托合齐头天晚上喝多了几杯, 早上起得比寻常晚了些。刚洗漱之后坐下来, 准备喝碗热乎乎的奶酪, 随从如同那离弦的箭般,直愣愣冲进屋。
托合齐惊得手一抖,碗里的奶酪晃得到处都是。幸好不太烫,他将碗重重搁到桌上,扯过帕子擦拭手,张嘴欲训斥。
随从飞快请了安,焦急地道:“爷,衙门那边出事了。有人状告淳郡王!”
“谁?”托合齐一时还没回过神。
随从比划着,解释道:“淳郡王,就是左腿不方便,从北地回来不久的淳郡王!”
托合齐当然知道淳郡王是谁,他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