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第一卷王 第96章

作者:映在月光里 标签: 清穿 宫廷侯爵 励志人生 穿越重生

  “李大人辛苦了,快过来坐。”齐佑坐在大堂里吃茶,打量着李光地不大好的脸色,说道:“先洗漱,吃过饭再说,身子要紧。”

  伙计送来热水,李光地随便洗了把脸,在八仙桌前坐下。齐佑招呼伙计上菜,提壶倒了杯茶递过去。

  李光地忙道谢,双手接过茶水,他实在是渴了,不客气扬手喝了个干净。

  齐佑看着桌上的扬州菜,有狮子头,煮干丝等,他笑着道:“淮扬菜天下闻名,咱们忙了这些天,先好生尝尝再说。”

  李光地上了年纪,赶路辛苦,既累又饿。听到齐佑的安排,心中霎时一暖。

  这些年身居高位,伴在康熙左右,李光地一直是如履薄冰。

  康熙仁慈,平时御下算得上随和。然而,帝王天恩莫测,无论受不受得起,都必须受。

  好比每次庆典,百官进宫领宴。天气热的时候尚好,李光地最害怕过年。

  滴水成冰的天气,一次次下跪谢恩。赏赐的饭菜吃进肚子里,必须跟着罐一肚子药。

  过年过节不宜请大夫,私底下,只要得了进宫领宴荣幸的,谁不是提前备着御寒的药汤。

  李光地以前倒没那么深的感触,这次与齐佑出门,方察觉出了差异。

  齐佑身为郡王,随和,却绝不失棱角与风骨。不仅聪慧过人,算无遗策。

  与聪明人共事的痛快且不提,齐佑对身边人的关心与尊重,如惠风和畅,沁人心脾,这是李光地最舒心之处。

  驿站的淮扬菜做得不算顶好,两人都不是贪图口腹之欲之人,吃得八分饱之后,便撤了饭菜。

  护卫守在门口,大堂只剩下两人,坐在一起安静吃茶,细声议论起各自遇到的事情。

  李光地将盐场所见所闻细细道来,“还是王爷有先见之明,我如何都料不到,他们会如此大胆。那个叫柱子的门房交待,每过一辆车,则要贿赂五钱银子给门房。不过区区门房而已,起初我还以为柱子在诬告。等从为首的门房杜德年身上,搜出装银子的褡裢,将里面的银子拿出来一数,与柱子记下的车马数恰好能对上。一个门房啊!”

  仰头喟叹一声,李光地平息了下心里的愤怒,继续道:“盐场的管事加上盐仓的管事,上面的只会拿得更多。从上到下,真真是腐朽透顶。我已经将他们全部拿下了,衙门那边,我着实信不过,就托人带到了军营里去。”

  齐佑早就有了防备,前来时,他向康熙争取到了调用当地驻军。

  满城驻军里面腐败归腐败,八旗兵丁的官员,尚不敢与地方衙门官员勾结。这是康熙的逆鳞,一碰,会被毫不留情砍头。

  齐佑宽慰了李光地几句,说了他这边的事情,嘲讽道:“他们没什么不敢做的,这些年以来,胆子早就养肥了。先前我去城里走动了圈,李大人得空时,也去走动开开眼。这里比起京城丝毫不逊色,先前到了盐商的宅子周围,可比内皇城气派华丽多了。”

  李光地惊呆了下,苦笑连连,“都说盐商富甲天下,真是名不虚传。这份富,都是从百姓身上而来,血泪铸就。”

  齐佑捧着茶杯,一时没说话。

  康熙说要搬到畅春园去,他来了扬州,没能成行。

  皇家园林的富丽堂皇,何尝不是从百姓身上刮来的血汗所建成。

  李光地琢磨着齐佑售盐之事,沉吟了下,说道:“王爷,您可是打算好,从此以后盐就卖这个价钱?我算了下,三文钱一斤的盐,着实有点儿低。若是要运到别处,朝廷连成本都不够。如果卖贵了,于百姓来说又是负担,还要谨防着有人会倒腾过去,私盐再次泛滥起来。”

  齐佑解释道:“盐场晒盐没几个本钱,最大的成本,乃是路上的运输成本。比如云贵之地那边产井盐,足够供应给周边地方。哪怕是欠缺一部分,从其他地区运过去,也只占一小部分,盐的成本不会高。”

  李光地转念一想,盐是重要,却不能拿来当饭吃,吃太多对身子亦不好。

  只要盐的产量足够,打击盐商操控盐价,遏制住私盐泛滥。盐税亏空,因盐的巨额利润,滋生出来的重重腐败问题,即会迎刃而解。

  不过,李光地还有其他的担忧,说道:“王爷,若是盐商败落,估摸着扬州城的其他买卖,跟着会受影响。”

  齐佑淡淡地道:“这本是个畸形的行当,如此高额的利润,就不应当存在。没了盐商,还会有其他商人。比如海贸,在北地造船,得到海贸许可的商户,我记得有两家都是来自扬州。百姓能安居乐业,人口创造出来的收益与财产,才是一城稳定发展的根本。”

  李光地深思着齐佑的话,顿感豁然开朗,笑道:“王爷说得是。接下来,王爷有何安排?”

  齐佑说道:“等扬州的消息传出去,金陵以及江南其他地方,得让他们瞧好了。究竟该如何做,就要看他们的胆量与脑子了。等到扬州安稳之后,再说盐税的事情。”

  光开仓放盐,当然只能解决眼前的问题,治标不治本。

  齐佑最大的杀手锏,是降低盐税,将盐的成本拉下去。

  盐税低了,成本下降,卖价跟着会降低。而且官方限价,涨跌幅不能超过两文。

  盐商没了高额的成本与利润,再去售卖私盐,一是没了赚头,二是抓到要被杀头,实在是犯不着。

  以后盐商赚不赚得到钱,当然赚得到。就跟卖针线油盐酱醋一样,薄利多销,甭想着发大财。

  盐商赚不到大钱,官员想要敲诈勒索收取贿赂,盐商都没赚到钱,他们不会给。

  至于朝廷降低盐税,乍一听是有损失。齐佑算了笔账给康熙听,虽然盐的税收降低,但朝廷能真正收到手。

  比起以前看似盐税高,朝廷最后收上来一堆亏空划算。这种收税方式,长远,稳定,安民。更遑说,对吏治官场的整顿。

  李光地想到能解决两淮积攒多年的烂账,郁闷顿消,胸口激荡着说不出的情绪,笑着道:“王爷,这次与您出来,真是痛快!不瞒王爷说,我好久未曾这般,畅快淋漓做过事了。在年幼时,曾与乡亲们一同击退过贼子的进犯,那时候的爽快,远不及这次的一半!”

  齐佑见着李光地脸上迸发出来的神采,被他差点儿逗笑了。捧着茶杯吃了几口,朝大门外点了点,闲闲地道:“先别高兴得太早。喏,麻烦来了。”

  李光地顺着齐佑的视线看去,见曹寅风尘仆仆,翻身下马,朝他们奔了过来。

第九十六章

  曹寅进了大堂, 快步上前见礼。李光地起身让到一旁,抱拳还了礼,暗自打量回去,没错过他斯文脸上的隐隐焦急。

  李光地说不出什么心情, 曹家乃至其姻亲李家, 在江南经营日久, 权势富贵过了头。

  这次齐佑突然来到扬州, 作为两淮盐官,康熙心腹亲信的他, 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应当是真急了。

  旋即,李光地又暗地自嘲,曹寅哪轮得到他来惋惜。

  康熙没给曹寅递消息,打着让他置身事外的主意,何尝不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出任两淮盐官这么多年, 积欠下几百万两盐税, 他功不可没。

  可惜康熙的一番苦心,曹寅想要置身事外, 这些盐商岂会放过他。

  曹寅疲惫的脸上浮起笑,恭敬地道:“王爷前来扬州, 奴才未能前来相迎,实在是奴才的失职,请王爷见谅。”

  齐佑摆摆手, 招呼曹寅坐,“你是汗阿玛的奴才, 不是我的奴才, 无需这般自称。我这次前来, 没能提前给你递个消息,也是因着差使要紧,不宜对外公布,故而你无从得知,不知者不罪。”

  曹寅坐在长凳上,听着齐佑不高不低的声音,温和的神色,心里更加没底。好像是凳子上有钉子,坐立难安。

  对于齐佑其人,曹寅当然有所耳闻。先前未曾蒙面,如今初次见到,见其年轻俊秀,温文尔雅,浑身上下散发着书卷气。

  如若不事先知道身份,只会当他是贵人家的读书人子弟。

  曹寅已得知,齐佑来到扬州之后,以雷霆手腕做出的连番行动。他越是不动声色,越是令曹寅恐慌,比见到康熙还要紧张几分。

  毕竟与康熙有深厚的旧情在,与齐佑却没有。

  齐佑见到曹寅,首先想到的是《红楼梦》。曹雪芹挺有自嘲精神,贾府上下,只有门前的石狮子干净。

  真正的曹家,连石狮子都不干净。曹家的富贵,全都来自于内务府,来自于民。

  康熙赏赐曹家多少银子,那是他的事情,也是曹家的本事。

  只江南制造与苏州织造,各处的织造都臭不可闻。

  任何人到了某地,出任某个官职太久,随之而来的就是如苔藓般,在暗中滋生蔓延的腐败。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当是康熙。

  公私不分,职权混乱。曹寅作为江宁织造,却又兼顾盐官的差使。

  康熙几次下江南,都是曹寅接驾。曹家大兴土木,园子修得富丽堂皇,恍若仙境。

  银子从何而来,康熙心里一清二楚。

  若是分责任,两人各占一半。康熙五分,曹寅五分。

  曹寅在来的路上,想到的种种理由。在面对齐佑时,该如何应对,此时全派不上用场。

  半晌后,曹寅望了眼旁边握着茶碗,悠闲吃茶的李光地,心一横,说道:“不敢瞒王爷,我接到了扬州盐商们的消息。说是王爷占了他们的仓库,开仓售盐。他们不服,扬言要状告王爷,强占民财。”

  这消息未免到得快了些,齐佑笑笑,哦了声,问道:“这些年来,盐商共欠了多少盐税?”

  曹寅微楞了下,如数答了,叹了口气,无奈说道:“王爷,从我接手盐务的差使时,早就有了巨大的亏空。这些年来,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未曾厘清过。王爷,您是不清楚,里面的一团烂账,就是想要从头算,都不知从何算起。”

  齐佑面带微笑,好奇问道:“既然亏空这么多,汗阿玛让你承担了多少亏空?”

  曹寅愣住,嘴里苦涩蔓延,这里面又是一本烂帐,不知如何答是好。

  齐佑换了个方式,问道:“你欠了户部与内务府多少银子?可曾想过终有一日,这些银子你必须要还回去?”

  这下,曹寅不但脸白了,连嘴唇都跟着泛白,后背冷汗直冒。

  花无百日红,康熙之后,曹家没了君臣情分,就是曹家覆灭之时。

  曹寅深知,曹家几百万两的欠银,加上江宁织造的肥差,就是悬在曹家头上,随时会掉下来的利刃。他不得不替偌大的家族考虑后路。

  齐佑问出这句话,曹寅更是心如明镜。哪有能做到天衣无缝的事情,世上从不缺聪明人。

  曹寅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缓了下心情,苦笑道:“王爷,曹家所欠的银子,我会想方设法还上。可是盐商们的状告,却无法置之不理啊。”

  齐佑笑了起来,说道:“你赶路也辛苦了,先回你扬州的宅子去歇着吧,明日早点儿到王其昌家的仓库里来。对了,你多带几个人手,你既然当着盐官的差,这事儿你也该出把力。”

  曹寅愣在那里,尚没能摸清齐佑的套路,莫名其妙望着他。

  齐佑放下茶碗站起身,朝他颔首后转身就走。曹寅只能跟着站起来,恭送他与李光地离去。

  李光地跟在齐佑身后,穿过大堂去后院的客屋。他回头看了眼,曹寅已经走到大门边。

  想到曹寅的话,李光地眉头微皱,担心地道:“王爷,曹寅说得倒没错,盐商们的状子,若是递到朝廷去,肯定会有人趁机挑事闹大。届时朝廷不得不受理,估计皇上都压不住。”

  齐佑淡淡地道:“无妨。曹寅来了扬州,盐商们应当都已经知晓,晚上曹寅得忙上一场。”

  李光地忙问道:“可要派人去盯着?”

  齐佑摇摇头,说道:“不用,任由他们去。我们只管好生歇着,明儿个还有得忙。”

  李光地见齐佑没事人样,顿时放了心,说道:“曹寅......唉,说起来,他这些年,也为老百姓做了不少事。”

  齐佑默然片刻,说道:“曹家李家,他们的姻亲之家,在江南实在太久了。两淮的私盐泛滥,官府失察,曹寅也跟着失察。这么多年,居然连一个像样的私盐贩子都未曾抓到,只不痛不痒抓了几个小的。抓到的那几人,抄家出来的家产,不过区区上万两银子。对比起上百万两的亏空,真真是不值一提啊!”

  李光地袖手望着廊檐下的灯笼,感慨万千。

  曹寅有功,远不及他的过。只两淮的私盐泛滥,却不是曹寅一人能造成。

  思索了会,李光地直言不讳说道:“盐商坏归坏,两淮乃至江南,朝廷的好些官员都脱不了干系。事到如今,他们依然躲着不路面。阿山作为两江总督,尚稳坐江宁,实在是可恶!”

  “无妨,他们会出来的。”齐佑眼神一沉,冷声道:“我知道陈金闻他们会糊弄一番,唱念做打,先装模作样拿出些银子出来,哭诉掏空了家产,前来偿还欠税。不见棺材不掉泪,明儿个,我要杀鸡儆猴。咱们等着瞧,他们很快就会为了自保,互相狗咬狗。你准备好从盐场拿出来的账本......”

  李光地望着齐佑突然凛冽的气势,心头一紧,下意识弓着身子,极为认真聆听齐佑的吩咐。

  齐佑说了要准备的东西,李光地听得心惊胆战,佩服不已。一一应下后,各自回屋歇息。

  那边,曹寅离开驿站,实在是身心俱疲。他没再骑马,换乘了马车,一路苦思,想要理清些头绪。

  康熙的心思不得而知,齐佑下一步,将会是何举动?叫他去王进昌的仓库,又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