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鸦瞳
玄烨:“……”
他时常在想,日后真的会有这么个逆子吗?
银翘瞧见小阿哥引着皇上进了主殿,口中又喊着二驴,想着也是兄弟二人闲谈罢了,索性叫咸福宫的人都退下去做事情,只留赵昌一人守在外头。
胤小祕带着他四哥,驻足在重新变得满含生机的人参根面前。
胤禛低头,忍不住挑了眉。
去河南微服治河之前,他曾经见到过这盆“枯草”一次,那时候还是刚变绿的小草罢了,不过一年,竟然已经长成了人参模样?
若说之前还满心疑惑,如今见到这人参的模样,胤禛便已经有些相信了。
不过,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将人参根裸露在外养大的。
胤禛忍不住问出口:“怎么把人参根露在外头?”
小团子挠挠头:“不知道啊,大概是汗阿玛喜欢裸着吧?”
玄烨:?
胤禛轻咳一声:“……不可胡言。”
气氛沉默一瞬,重新被胤禛揪回严肃正经之中。
他犹豫着伸出手,想要碰一碰花盆中的人参,想到幺弟“阿玛喜欢裸着”的说法,莫名的不忍直视起来。
胤禛索性扭过身子问:“你说……汗阿玛后来还与你说过话?”
小团子点点头:“说了可多啦,汗阿玛还不想认我这个孩子呢。”
胤禛:“……如今呢,能叫朕也瞧瞧吗?”
胤小祕使劲儿盯着花盆中的小人参看了半晌,摇摇头道:“上次给额娘揪了一根汗阿玛的须须之后,好像就不能了。怎么说话他都不搭理我。”
胤禛想到皇后和刚出生的小五也是被这盆人参所救,心中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难以辨明自己的情绪。
有庆幸,有感激,更多的是释怀,以及他刻意忽视掉的遗憾……
种种情绪被胤禛闭目强行压下,低沉着嗓音郑重问道:“用了这人参须……会不会对你们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小团子左右摇摆着脑袋:“唔……没有呀,阿玛就是得养着,过好久才能跟我重新说话。”
“那你呢?”
“应该没有吧。”小家伙挠着头,“如果有的话,四哥不是早就看出来啦?”
胤禛提着的心这才勉强放下来。
也对,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他一定能发觉及时制止的。
有他在,不会叫人轻易利用这些伤害到小幺。
胤禛想着,伸手使劲揉搓着幺弟的脑袋:“行了,这件事不可叫其他人知道。这回……在阿玛能跟你重新说话之前,不可以再随意拔这人参须了,明白吗?”
小家伙虽然不明白四哥的用意,还是乖巧的点点头,嘴上可惜道:“四哥若是还不懂的休息,下回再变得奇奇怪怪的,我可就要拔了阿玛的须须直接塞在你嘴里啦。”
胤禛想想那口感,越发觉得奇怪,连忙答应下来。
是夜,胤禛满怀心事,与幺弟一同宿在了咸福宫。
朦胧中,他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中一切都仿佛隔着层雾气,叫人看不真切,却认得出梦里应当身处乾清宫,那里有个少年,正独自坐在书案前,与案上一盆花说着什么,没多久便笑起来。
胤禛想要凑近看得真切一点,雾气却越发浓重,叫他直接从梦中醒过来。
身旁的幺弟已经睡得四仰八叉,外头的天还暗着,胤禛却习惯性的坐起身来,轻轻唤了一声苏培盛。
外头已经有条不紊的备好了上朝用的龙衮,他的新一日,也从勤勉中照常开启。
*
胤小祕的新一日,都是从对吃食的期盼中醒来。
早春的清晨不宜使用过凉的吃食,廖公公特意备了热粥小菜,又做了阿哥爷喜欢吃的两样饽饽,叫五花早早送进寝殿来。
小家伙已经擦洗过脸,但依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打过一个长长的哈欠,闭着眼睛坐在八仙桌上开始喝粥,直到一勺子不小心喝到鼻孔里,终于叫屋中的银翘和赵昌五花齐齐笑出声来。
胤小祕这时候才醒神,也跟着嘿嘿笑起来,接过银翘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昨晚四哥不好好睡觉,还说梦话,操心的我一晚上都没睡着呢。”
众人:“……”
阿哥这话怕是得反着听。
毕竟这位可是晚上睡在那头,早上起来能在另一头的神人。
几人插科打诨几句,匆匆陪着阿哥用过早膳,便往尚书房赶去。天尚且半黑着,只是走习惯了,便也觉得不难熬。
尚书房内,弘昼弘历也是刚刚到。
瞧见小团子来,弘昼连忙道:“幺叔,你带吃的了嘛?我好饿啊!”
在尚书房念书的阿哥王公子弟都知道,胤小祕向来都会带着五花一起过来,而五花与乾清宫御茶房值庐的徐平安徐公公关系最好,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是先紧着他来。
所以嘛,想要混吃食,找这位小阿哥准没错。
果不其然,胤祕笑道:“五花就在隔壁阿哥茶房还没走呢,带了廖公公新做的小蛋糕,你去尝尝吧。”
弘昼欢呼一声飞奔出去,弘历也忍不住跟着一起跑过去。
幺叔那里的蛋糕最好吃了,尤其是他这个连小厨房都养不起的阿哥最馋的!
两个侄子大快朵颐,将幺叔带来的吃食瓜分干净,这才悠哉悠哉回来尚书房坐下。
胤小祕一手撑着脑袋:“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看小五呀?”
弘昼一怔:“幺叔不是昨日专程去养心殿问汗阿玛嘛?怎么反过来问我们了。”
这话换来小家伙一声叹息。
就是因为忘了问,才要感叹嘛。都怪四哥,摆出奇怪的笑容,叫他忘记问正事了。
三小只热烈讨论了一番要送给小五的出生礼物,赶在朱轼来之前,连忙预习起了今日的课业。
他们已经参悟到了一件事情。
只要提前学好今日的功课,预习好明日的课业,下午练完射箭或布库,聚在一处玩闹一会也不会受到批评。
就连老朱似乎都默认了胤祕和弘昼的偶尔玩闹。
只除了弘历。
不管能不能做这个储君,弘历都是朱轼的关门弟子,自然是要比其余两人付出更多。
在老朱锲而不舍的严苛教育下,弘历对批评的接受程度早就超越了普通人。
用二筒的话来说,“一天不骂他还浑身不舒服呢”。
朱轼在尚书房受气的可能性已经降低到一半。
如今只除了小团子讨论举例时,一些“奇思妙想”会叫他无言以对,其余时间里,他们都能回归到正常的师生日常中。
只是,张廷玉那头就头疼一些了。
他学间深通,连任了两代皇子师傅。如今以为身兼要职,腾不出太多时间,只给皇子们讲授拆解时文。
做八股文嘛,从破题到束股八个部分,没有一处是容许自由发挥的地方。平仄对仗,典故出处,处处都是限制和要求。
而这也是胤祕最弱的一项。
因而,从前叫朱轼头疼到上火的小阿哥,就这么把“难对付”的一面,转移到了张廷玉的课堂上头。
张廷玉很无奈,偏偏这位小阿哥还喜欢跟他家闺女比个高低。
旁人不知道,张廷玉心中却清楚。
若清虽然是女子,却在督促她四个哥哥用心学业的过程中,吃了最多苦,读过最多书。
很多张若霭他们读不通的书目,反而是若清看的津津有味,做出来的文章也已经初具雏形,有时候一个看问题的角度甚至会叫他这个父亲惊叹。
这些,张廷玉自然不会告诉胤祕,只是被缠的没辙,出了一道《论语》中的题目,叫他们一同做文章。
今日这堂课,正是展示分析的时候。
若清的文章,小团子自然是没兴趣看的。
他连自己的狗屁文章都不想看呢,只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想吃好吃的。
于是,张若清的一篇《百姓足,君孰与不足》就落到了弘历手中。
少年人这三年间,已经进步许多,矫正错误,走在一条笔直的正途上。他头一次见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世界,还是他更年幼的“弟弟”所作的文章,不由深深折服。
弘历诚心夸赞道:“张中堂的儿子一定很厉害,若是有机会见面,我一定要向他讨教一番。”
张廷玉讪笑着,打着哈哈就要蒙混过关。
他隐约记得,富察大人曾经提及四阿哥小小年纪好美色来着?万一闺女被他给看中……
他家闺女不好惹,他怕四阿哥日后要哭。
一堂时文课,师生各怀心思,总算也是磕磕绊绊结束了。
胤小祕肚子饿得扁扁的,去校场练了两圈骑射,便捂着肚子跟阿林保谙达告退。
阿林保轻轻拢着眉头,瞧见小家伙的箭七扭八歪射在靶场每一处,显然比过去退步了许多。
大约小阿哥是真的不舒服吧?
阿林保也只能召找出这一个像样的理由,便催促小家伙快快回去休息。
往咸福宫赶回去的路上,小家伙已经馋的不行了。
他想起昨日用过的牛肝菌拌饭,又想到四哥先前要求他用的鸡丝菌菇粥,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突发奇想:“叫廖公公烤个羊肉串,再多来几串牛肝菌,其余好熟的也要,稍微烤一烤就行啦,可以在屋子里支个炉子接着烤,我好饿啊。”
五花领了命,率先小跑回宫传话。
等到胤小祕慢悠悠跨进咸福宫大门,正殿里已经支起了他命人制作的烧烤用具,小厨房里也将一应用具吃食备好,浅浅烤了一遍便递上来。
小家伙简单洗过面,换了身衣裳,五花和赵昌已经熟练的在烧烤架前摆弄起来。瞧见小阿哥过来,五花连忙递上一串肉串。
胤小祕“啊呜”一口吞下,冲五花竖起大拇指。
咸福宫烧烤摊就这么有条不紊的工作着。
春韭菜,羊肉串,翡翠辣椒,豆皮,土豆,各式各样的素材荤菜上了烧烤架,发出阵阵香味。如牛肝菌这样的菌菇,还被廖公公仔细切成了小块,串在竹签上。
赵昌这头忙着烤肉又烤菜,还得在适当的时机刷一层辣椒,这还没烤好,小家伙便趁他不注意,冲上去一把夺过牛肝菌,瞬间全都送进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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