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鸦瞳
允禟也乐得不行:“这小猪崽子,这回可是把自个儿坑进去了。”
众人很快就将话题从政事转移到了小幺身上,探讨的越发兴致勃勃,最终变成了“幺弟奇葩行为吐槽大会”。
胤禛听着兄弟们一个接一个,排着队道出胤祕叫人啼笑皆非的操作,突然就想到了梦中。
在那冷冷清清的乾清宫里,只有一只八哥陪着幺弟,汗阿玛不在的日子里,它们互相温暖,度过了许多个别无二致的日夜。
可是八哥会老,会死,那时候,小幺会觉得孤独吗。
胤禛心中升起怜惜之情,不由又从八哥,想到了梦中允禩的下场。
他记得,允禩在梦中改名获罪没多久,便有人报上来,他病死监所之中了。当真就是病死吗?胤禛不愿去想这些不会再发生的可能性。
他望向窗外,瞧见发了春芽的树梢上,正站着一只雀儿,在叽叽喳喳梳理羽毛。
胤禛的目光由晦涩变得逐渐明亮。
他仔仔细细望了一圈在座的弟兄,心中更有了底气,忽然笑道:“挑个天晴的好日子,朕想去廉亲王府坐一坐。”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这里啦。
四哥看到的,跟其他兄弟们看到的全部串起来,才是胤小祕度过的大清二百余年。
于是,胤禛终于完全确认,他被小幺救赎啦。
明天决战八哥(不是),以及小幺最后的决定~
第128章 128
早春之后, 晴日愈多。
要不了几日,宫里又得整装往圆明园避暑。赶在那之前,胤禛寻了个由头, 带着胤小祕一道出宫去了。
四王栅栏,廉亲王府。
雍正元年之前, 此地由西向东,依次为裕亲王府, 廉亲王府和安亲王府。后来,因为元年一道“安郡王爵不准承袭”的上令,安亲王府被改建成了昭忠祠。
胤禛撩起帘子向外探望,远远瞧见允禩身穿补褂,携一众家眷广开正门, 跪在阶前迎驾。
胤小祕也凑上个脑袋:“四哥,你不是说悄悄来找八哥玩吗?他怎么搞的这样隆重?”
胤禛放了帘子,阻隔小家伙不断向外伸的脑袋:“你八哥这是防着朕呢。”
允禩的戒备和猜疑心,倒像是从前的他。
胤禛摇头笑了笑,伸手一巴掌拍上小幺的屁股,搞得小团子十分没面子, 火速蹭到了马车另一端,用眼神无声控诉着。
马车止步,胤禛睨了幺弟一眼, 笑笑:“朕要与你八哥去昭忠祠告慰将士忠灵,你去找弘旺玩儿吧。”
允禩长子弘旺, 生于康熙四十七年正月,比胤祕大了足足八岁。小团子出生的时候, 人家已经在内廷行走了。
胤禛是故意把小幺跟自个儿分开, 想与允禩开诚布公谈一次;另外, 也想让幺弟帮他瞧瞧弘旺的品性。
他仍记得,在梦中,弘旺被允禩牵连削除宗籍,改名“菩萨保”,随后发往热河充军两年,锁禁两年,随后回京囚禁景山,直到梦中的胤禛死去,也未曾获得自由。
这孩子十分擅长与人打交道,或许不必随允禩前往工部,放去吏部练练性子也不错。
胤禛一边在脑中想着,人已经下了銮驾。
他亲自将允禩扶起来,笑道:“兄弟之间的走动,这般拘谨做什么。小幺听闻朕要来王府,非嚷嚷着要跟来,叫弘旺带他先回去玩,八弟随朕走一趟昭忠祠吧。”
允禩已经备好了所有阴谋阳策,只等着雍正亮出此行目的,谁知一股脑儿碰上这春风化雨,僵笑着点了点头。
胤小祕也从车架上蹦跶下来,听到四哥的话扁扁嘴。
分明是皇兄非要带他来的,怎么还成他的不是呢?算啦,他胤小祕大人有大量,不跟幼稚哥哥一般计较。
小家伙“哼”了一嗓子,热情的扬起笑容,冲允禩身后的弘旺道:“这就是我弘旺侄子吧?”
弘旺今年已经十七岁,娶了福晋,马上就能当阿玛的人了,平日里也被允禩要求在人前要有个正行,乍一听到小皇叔糯糯装老成,双手还要背在身后,忍不住弯了唇。
若不是皇上在侧,只怕已经笑出声来了。
胤小祕就没那么多顾虑了,扯着弘旺的衣角就往廉亲王府里头钻:“走走走,我带了新扎的纸鸢,趁着有些微风,幺叔给你放个大的瞧瞧。”
弘旺平日里也没个正经样子,此时被小的一撺掇,顿时就来了兴致,匆匆行了礼,叔侄二人便相携入了王府。
廉亲王府规模很大,比从前胤禛的藩邸大出许多,有的是放风筝撒丫子的地儿。
胤禛不操心这个,瞧了一眼留下的众多王府家仆,笑道:“来个伺候的跟着你们爷,余下的都先回去吧。”
允禩几不可见的点点头,众人这才行止有度的退下,默默入了府中。
胤禛挑眉,唇角的笑意淡了几分。
两人沉默着踱步到了昭忠祠,胤禛燃了柱香,转交苏培盛奉上神台香炉,这才偏头看向八爷。
允禩袖手立在一旁,看着忠宝将香插好,不知在出神想些什么。
胤禛挥挥手,叫两个贴身太监也退出去,神色中带上几分审视,最终化为淡然:“大清入关以来的英烈将士之名,尽彰于此地。没有这些人,便没有今日的大清。不论如何,朕只愿此地镌刻之名不再增多。”
允禩仰头看着四方石壁:“皇上言重了,作为大清子民,为我朝出生入死,自是应当。”
不管是对抗外敌,守卫疆域也好;
抑或是作为对抗不合适的帝王的棋子也罢;
汉满蒙八旗军和五十万绿营,每一处他都会利用到底。
胤禛察觉到八爷的心思已经难以扳回来,轻轻蹙起眉头:“民间多夸八弟是‘贤王’,朕也希望能有这般贤王做个左膀右臂才是。”
允禩却完全曲解了话中的意思,拱手答:“贤明一词,乃是对圣主当用,臣不敢。”
允禩是故意叫雍正察觉他志不在成为辅弼的。
胤禛没有接话,转头向外头,望着院中挺拔的梨木:“八弟可还记得幼年在承乾宫那段日子?那时候,孝懿仁皇后刚走没多久,就你我二人居于承乾宫多留了一年,随后才相继分开。”
承乾宫中,也有这样一株粗壮的梨花树,在春日里会下起梨花雨。
允禩没料到胤禛会提起这个,怔了一瞬,心猿意马道:“是,臣自然记得。”
那时候,是这个冷着脸的四哥冲在前头,挡住了许多污言秽语,叫年幼的允禩也拥有了片刻温情童年。
所以,雍正这时候说起陈年旧事,是打算打感情牌了吗?
允禩尚在心中疑惑动摇着,就听到胤禛继续开口:“朕还记得你小时候受了内务府那帮奴才的欺负,也不跟人讲,最后被朕无意间发现了,原来是担心连累了身边伺候的奴才。”
胤禛将视线从满地梨花瓣收回,看向允禩的目光前所未有的直白和清明。
他声音分明不大,却将每个字的力量都传递到了允禩心底:“八弟,你究竟是何时,非要追寻这莫须有之物,反而弄丢了那颗最宝贵的心。”
允禩立在原地,久久未能说出话来。
忠烈之祠,大殿屋檐宽广,八爷立在殿前檐下,感受不到一丝春日阳光的温暖。他甚至没有回头,便觉得被身后千万亡灵之魄注视着,拖着,就要跌入无边炼狱。
而一步之遥的前方,便是负手立在暖阳之下的雍正。
允禩伸出手,下意识试图想抓住些什么。
然而眼前的梨花缤纷落地,花瓣也从指缝间溜走。
他,什么都没能留住。
*
从昭忠祠回来,兄弟二人之间的气氛便有些说不出的诡怪。
非要说的话,反倒是皇上变得热络了些,而八爷唯恐避之不及。
做奴才的自然不敢传出什么闲话来,唯有胤小祕这个心大的主儿,拽着一根风筝线呼啦啦跑过来,瞅瞅这个,瞧瞧那个,忽而笑了。
“四哥,你是不是欺负八哥啦?怎么八哥好像躲着你呢?”
胤禛帮着小家伙顺手牵了牵风筝线,免得纸鸢掉下来又鬼哭狼嚎的。
他漫不经心道:“瞎说什么,朕跟你八哥好着呢。”
小团子不服气似的挑着眉,一骨碌风筝线便交到了胤禛手中,蹦跶到了允禩跟前,近距离观察半晌,歪头道:“才不是呢,八哥明明一脸踩到狗屎的嫌弃样子。”
话音落,胤禛咋舌:“放肆,这里是亲王府,哪有你撒野的地儿,跟你八哥好好说话,免得朕动手收拾你。”
小团子闻言连忙捂住脑袋,往八哥身后一藏,小声嘟囔:“说得好像回了宫我就能放肆一样。”
发觉四哥没有追过来打他,胤小祕再次嘚瑟上了,从允禩身后探出个脑袋,对着胤禛的方向做了个鬼脸。
所谓兄弟连心,就是一团和乐的时候不一定有什么感应,但做起坏事儿来,胤禛保管一抓一个准。
他福至心灵,一回头就瞧见小幺造作的鬼脸,索性扯着风筝线上前两步,伸手就要用线轴去敲小团子的脑袋。
胤祕哪里肯依,嚷嚷着“再敲就不聪明了”,两只小手扯着风筝线反抗,还不住绕着允禩躲闪,没一会儿,兄弟三个就被风筝线缠成了一团。
允禩起初还能勉强保持一副温文尔雅的笑颜,等到面前缠着个冷脸胤禛,就完全笑不出来了。
他满脑子都是雍正方才在昭忠祠的话——
“八弟,你勾结关外老满洲,暗中联系蒙古各部,甚至讨好文人士族,真当朕都不知道吗?”
“那些你递出橄榄枝的人,你又知道哪一个是朕的人。”
“朕原先放任你不管,是有由着你铸下大错再一齐清算的打算。不过,朕如今不这么想。”
“汗阿玛将天下托付给朕,自然也将兄弟们托付给了朕。要在你铸下大错之前拦住你,管束你,这才是朕应当做的事情。”
“八弟,弘旺朕会培养去吏部,大清的天下,朕也会与兄弟们一道治理的越来越好,在你心悦诚服之前,不论多少次,朕都会凭实力将你拦回去,叫你瞧瞧,大清的主人是朕,而你允禩的皇兄也是朕!”
一团风筝线,本就是越解越乱的玩意儿。
奴才们慌得六神无主,跪地叩首半晌,只有小团子放声乐起来,笑话他皇兄“大笨蛋”。
这样难以理清分割开的,又何止是风筝的线。
允禩微微闭目,将一口浊气尽数吐在这明媚春光中。
他要用这双眼瞧瞧,胤禛他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
春日里,万事都有个好兆头。
回宫没几日,胤禛便命老十七代行谒陵仪式,随后举宫前往圆明园避暑去。
今年的人数比起去年可多了不少。
佟佳太后带着和慧,乌拉那拉皇后带着新生的小格格和乐,年贵妃带着小福慧,还有三阿哥弘时与母齐妃李氏,四阿哥弘历与母熹妃钮祜禄氏,五阿哥弘昼与其母裕嫔耿氏,连胤祕的额娘陈氏也一道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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