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鸦瞳
郡王府内。
胤祕倒是没急着找他九哥商量赚钱大计,反而迈开短腿跑去找了秦道然。
王府内的奴才们已经见怪不怪,知道这位在宫里宫外都是个特例,也没人敢拦着他。
小团子见了秦道然,先招招手叫五花递上来好大两只罐子:“秦老,这里一罐是君山毛尖,一罐是普洱,您慢慢喝,没了我再从宫里拿,都是今年的贡茶。”
秦道然笑呵呵道:“老朽用不了那么多,叫阿哥破费了。”
胤小祕摆摆手:“哪里的话,我也没破费什么,都是皇兄赏赐的,我这叫借花献佛呢。”
秦道然答:“皇上赐给阿哥,便是阿哥的东西,愿意分享出来,总是大度的。”
一个愿意分享,时时把身边人装在心里的先帝幺子,能成为这群爷们之间的粘合剂,秦道然反而觉得很有道理。
小团子得了夸奖,嘿嘿笑着与秦道然围坐在一处。
秋日里的桂花香浓淡适宜,叫人闻着心情舒爽。一老一少坐在桂花树下的石凳上,桌上风炉里煮着花茶,暖阳之下,又是一个闲适的晌午。
胤祕开门见山:“上回还没来得及请教秦老《墨子》里头,我不懂的问题呢。”
秦道然抚着胡须:“阿哥请讲。”
胤祕只是读书,还没法将书中的句子记下来,挠了挠头道:“我觉得里面的‘七患’篇讲的可好啦,‘尚同’和‘尚贤’篇也是最近在宫里见到一些事情明白过来。可是‘兼爱’篇里我就看不明白啦。”
秦道然和蔼笑着:“阿哥是何处不理解啊?”
“书上说彼此相爱,大家互利。爱别人,别人就会爱他,做有利于别人的事,别人就一定也会回报。只这里,我觉得墨子这个人太理想啦。”
秦道然叹息:“阿哥说的是‘兼相爱,交相利,爱人者,人必从而爱之;利人者,人必从而利之’这一处吧。”
小团子连忙点点头。
秦道然想了想,指着面前的茶壶:“阿哥没想错,墨子也说了,此为圣王法则。老朽认为,单靠圣王是不够的,这也是圣民法则,他对世道和百姓的要求过高了。”
“人人都做个好人,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或许,千百年之后,人人富庶,物源充沛,不需要争夺便能保证个人利益的时候,墨家理想中的兼爱便可以达到。”
胤祕听着听着,眼前一亮:“对,就是这个。秦老太厉害啦,一下子就把我给说通了。”
风炉上的花茶已然翻腾起来。秦道然衬着一块帕子将壶拎起,给二人各倒了一茶碗。
小团子谢过秦老,接着道:“我们努努力,用不着千百年后,便能叫秦老自个亲眼瞧瞧这样的太平盛世啦!”
秦道然没有在这个时候泼冷水,告诉小家伙这件事有多么不容易,只一同笑着着拱拱手:“那老朽便拭目以待了。”
两人吃着茶,秦道然很快就见识到了小阿哥的行动力。
允禟刚打外头回来,听说小幺过来了,都没来得及换身衣裳,兴冲冲溜达着来了秦道然的院子:“哟,小东西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胤祕原本灿烂的笑容凝固住:“你才是小东西呢!”
允禟笑笑:“爷是老东西,行了吧?”
“哼,九哥要是老东西,那秦老岂不是不能当东西……”这回话没说完,被允禟急匆匆捂住嘴。
“你这张嘴别老说瞎话!”
胤祕也反应过来,十分羞涩地看了秦老一眼,赔罪道:“我错了,秦老,我不是故意的,都是九哥的错。”
秦道然笑:“无碍,此事确实是郡王错了。”
允禟被老师批评,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他见左右没有旁的石凳,索性将小幺一拎,自个坐下:“这是讨教学问来了?二十四弟竟然会主动做功课,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胤小祕气呼呼的丢开九哥的手,顺势扒拉着他的大腿坐下:“九哥这是偏见,我对学问可认真了,不信你问秦老!”
允禟扬眉,捏着幺弟后脖领子:“当真没有旁的事?那九哥还得回户部一趟,可就走了。”
小团子立马上当了,连忙将老九抱住:“等下,我有事!我想叫九哥入伙做生意呢!”
允禟本来只是随意逗一逗,哪里想到能听到幺弟冒出这么一句,忍不住笑出声来。
半晌,看小家伙有些不高兴了,九爷才收敛表情问:“什么生意啊,叫爷听听?”
胤祕见九哥终于有点正形,才从他怀中跳下来,摸出一张图纸递过去。
允禟不知道小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神神秘秘的。嘴角含着笑接过去,打开瞧了一眼——
画中是圆柱状的一种块状物,上头还通了许多窟窿。除过这些小孔,其余地方都被涂成了黑色。
“你这画法倒是有些洋人的风格。”允禟抬眸扫了一眼幺弟,“这是什么东西啊,跟九哥不解释一下?”
胤小祕撇撇嘴:“蜂窝煤呗。”
允禟没听明白,但是敏锐的凭着这几个字眼猜测道:“这是煤?”
胤祕点点头:“做成这样的形状,即便是劣质煤,也能燃烧的很旺盛。而且里头加了黄泥,燃烧时间也变长了,能节省不少本钱呢。”
允禟心中微动:“这东西的配比知道吗?”
他只是问问,好叫心中有个数,谁知道小幺直接开口报了出来:“可简单了,就是八分煤渣二分黄泥,加水做成这样的洞洞状就好啦。”
这还是老早以前,二筒给他兑换的奖励呢。
那时候胤祕满脑子都是吃的,一脸嫌弃的就把这大黑疙瘩抛到一边啦。直到上回在养心殿,鄂尔泰提起山西煤矿漏水坍塌,他才想起这东西来。
允禟不免有些激动。
如今宫中烧的红罗炭,还得追溯到前明宣德年间的易洲柴炭厂,也叫作“山厂”,发展到本朝,已经变为易州、涿州、通州、蓟州、顺天府下的宛平等地进贡。
这种炭火力猛,不生烟瘴,需要选用上好的木材,放于炉火之中燃烧制作,每一根都是天价成本。仅仅明朝宣德八年进贡往京师的炭量,一年须得400万斤以上。
此外,京师里的勋贵人家烧制的银骨炭、灰花炭与灶炭更是不计其数。
穷人家能烧上灶炭便不错了,哪里还能奢望灰花炭。
若真能用这蜂窝煤顶替了灶炭与部分灰花炭,那今年的京师,便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暖冬了。
九爷正色:“这件事可曾告知皇上?”
小团子摇摇头:“我这不是先问问九哥可不可行嘛?上次鄂尔泰说起山西煤矿坍塌,皇兄生了好大的气,我可不敢去说。”
允禟气笑了:“那你就叫你九哥去碰钉子。”
这件事确实不好办。
煤矿如今除了山西、云南等地本来就是全国禁止开采的状态,这回又刚出了事,朝中已经有人提议将这几个地方的雇佣开采制也停了,只是都被雍正先压了下去。
老九有些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你不知道,这开矿也没那么容易,山西的干井容易爆炸呢。”
“我知道呀。”小团子忽闪着大眼,二筒早就讲给他听啦,而且心血来潮,还给他检索到了一个相关的任务做。
他还因此换到了两本书呢。
胤小祕挠挠头,冲远处的五花挥挥手喊:“把书拿给九哥瞧瞧吧!”
五花从怀中摸出本册子,递到允禟手中。
允禟翻了两下,忍不住扬眉:“《矿井通风与安全,手把手教你煤炭是如何高效开采的》?”
作者有话说:
胤禛:朕赏赐你这么多东西,你该说点什么?
胤小祕:……唔,四哥别停?
第55章 55
重新采煤矿这件事, 允禟还得寻个机会告诉雍正。
此事不急于一时,他现在反而很好奇,以胤祕的性子, 这种事应该早就憋不住跟皇兄讲了才对,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跑来郡王府告诉他?
旁人不知道,他可是知晓这小家伙好多次差点在皇兄面前露馅的。
对于雍正的态度, 允禟有些拿捏不准。
于是开口试探小团子:“这是好事,怎么不直接跟皇兄说,反而绕弯子来找九哥了?”
胤小祕一开口大逆不道:“直接说了,四哥那么抠门,才不会把蜂窝煤的生意分给我做呢。”
老九一听翻了白眼:“九哥就能分到了?”
“那不一样, 什么生意营生到了九哥手里,赚得肯定都是最好的。四哥到时候为了叫九哥打理这件事,肯定会分你一杯羹啦,我跟着九哥喝口汤不好嘛?”
小团子这番打算叫老九哭笑不得。
他明明是大清国的金算盘,如今反而上了套,被小幺给惦记着了。
允禟敲了小家伙一个暴栗:“我看你这算盘打的, 是有几分搞这一行的天赋。”
小团子捂着脑袋哇哇叫,然而老九跟秦道然只顾着感叹他接下来该学点什么,没一会儿还达成共识了——
“小阿哥这回回宫, 便去读一读《庄子》吧。”
胤小祕高高兴兴出宫来,撅撅嘴巴回宫去。
大人们是怎么商议开矿这件事的, 小团子是不得而知了。他安安生生在宫中从尚书房到咸福宫两点一线,坚持了三天, 原形毕露了。
原因是小团子读着《庄子》, 卡在了“庄周梦蝶”这一篇。
胤小祕这个小孩儿他一般不较真, 但是对什么事情感兴趣起来,是一定要寻个真理出来的。
于是,被庄子他老人家问住了的小团子,开始走“实践出真知”的路子。
他开始公然在尚书房白日睡大觉。
不仅他自己睡,还煽动着两个侄子和伴读富察傅清跟他一块睡,连着两个小一些的二十三阿哥允祁跟二十二阿哥允祜也都被忽悠着趴在了书案上。
心情不错的朱大人今个起个大早,过来一瞧,阿哥们没在诵读满蒙汉文,反而有一小半都趴在桌上睡觉。
朱轼恼火至极,从“愧对爱新觉罗”到“愧对圣祖爷”,最后上升到了“愧对大清国”。
胤祕根本就没法会周公了。
他颇为无奈的抬起头,眼下有两个不明显的黑眼圈:“老朱啊,大清早肝火这么旺?你得喝药调理调理了。”
朱轼气得瞪他,平日里极为注重“礼”的老夫子这时候也口不择言了:“哼,都是叫你给气的。老夫都不用猜,这么多人睡觉一定是你撺掇的,不务正业!”
小团子用袖子抹了抹嘴角:“胡说,我们这是正经事。老朱你不懂不要乱讲。”
朱轼这半年下来也有进步啊。从前胤祕说什么他都能被气到,如今已经能免疫一些普通攻击了。
比如当下这句,老朱就没瞧在眼里。翻着眼皮瞅他一眼:“阿哥能有什么正事,是需要一群人睡觉解决的?说来叫老臣也开开眼。”
胤祕便把“庄周梦蝶”的实验添油加醋的告诉了朱轼。
朱轼听完神色怪异,嘀咕了句“整日里就会带歪一帮皇子皇孙”,便将戒尺敲了敲,让尚书房恢复到正常读书时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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