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行有道
令妃沉沉道:“去罢,不必多问。”
不管老天爷是否真听了那女子的祝祷,至少她比太医院都猜得准些——就算假话,可宫里祝她生阿哥的也没几个呢。
这份情,她总得承多贵人的。
*
郁宛看见永寿宫送来的东西,惊得眼睛都足足撑大了一倍。那盒金子沉甸甸,分量总不会比内务府送来的更少,按时下汇率算,一两金子约合八两银子,那最少就有六七十两。
南珠更是颗颗赛拇指大,哪怕不去变卖换钱,串成项链挂在脖子上也是绝美的享受呢。
郁宛笑容满面对那宫女致谢,“有劳姑姑。”
心里约略猜到因为什么,想必是那句说令妃会生阿哥的预言——虽然这是既定的事实,与郁宛并不相干,可谁叫古人都迷信呢?
说不定令妃以为她说了那句话老天爷才侥幸赐下男胎的。
真是飞来横财。
白梅老于世故,自然不信鬼神之说,瞅着多贵人见钱眼开的模样,愈发认定她是个靠诡辩话术招摇撞骗的,简单敷衍两句便撤退了。
郁宛也不介怀,得了实惠才是最要紧的,至于送东西的人态度友不友善,who care?
新燕春泥也都簇拥过来欣赏,二人啧啧称叹,显然那南珠的尺寸跟光泽都超乎想象。
春泥更是纳闷,“都说令妃娘娘是小门小户出身,怎的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好东西?”
郁宛莞尔,“这才叫深藏不露呢。”
关于令妃的身世实在是个有趣问题,似乎很多人都误会她相当卑贱,事实上令妃可绝对不算寒微,至少跟真正下九流的比起来要好多了。她爹魏清泰可是原内务府总管,能坐上这位置岂有受穷的?至于说到包衣世家,康熙帝的几个大妃可都出身包衣呢,谁又比谁高贵?做宫女更称不上污点,宫女也是出身八旗的,嫔妃都不能随意打骂,若真犯了,保不齐还得自己受惩。
所以令妃非但跟寒微两个字沾不上边,论起衣食住行,恐怕比宫里大部分人都过得滋润,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拿南珠赏人的。
舒妃能拿来吹嘘的也就叶赫那拉这个姓氏,还不是靠她自己本领所得,又有什么了不起?
郁宛欣然收下令妃送的礼物,觉得永寿宫真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儿,要是其他人也和令妃这般知恩图报,没准她很快就能发大财。
还真被她等到机会。
忻嫔不知从哪儿听来预言的事,觉得郁宛这乌鸦嘴颇为灵验,也想从她这里讨个吉利,便带了一套精致的汝窑瓷器上门请教。
自然盼着她能说些好听的,顶好跟令妃那样生下个阿哥。
可惜郁宛实在不惯撒谎,只能老老实实告诉对方,这胎多半是位公主——她不能违背历史嘛。
忻嫔端着笑的面庞立刻化为乌有,狠狠瞪了郁宛一眼。
回去就气得将那套瓷器给摔了。
第13章 本领
“多贵人真是放肆,本宫好心去向她讨个彩头,她非但不领情,竟敢咒诅本宫!”忻嫔砸了东西怒犹未解,这会子仍气得胸口闷痛。
侍女菖蒲小声道:“多贵人也只说是位公主……”
照她看倒不定是诅咒,没准永和宫那位真有些本领呢,听说草原上的萨满法师就惯会卜卦跟扶乩的。
忻嫔恨声,“公主有何用?她就是见不得本宫好罢了。”
已经生了个病歪歪的六公主,忻嫔多盼望这胎能诞下个健健康康全须全尾的阿哥,那样封妃也有指望——如今妃位里头只有令妃、舒妃跟愉妃,现空着一个缺呢,难道让庆嫔抢了先去?
菖蒲也只能顺着自家主子的话头,“那兴许是令妃娘娘教多贵人故意这么说的,您要是真为这个生气反倒不值了。”
忻嫔冷笑,“我自然知道保重。”
越是见不得她好,她偏要闯出番天地来——她就不信自个儿的福泽会比令妃那个贱胚子差!
连喝了两盏安神茶,忻嫔才觉得情志缓和些,“我让你去请启祥宫的郭常在,你可有照吩咐做事?”
菖蒲忙道:“已经请来了,人就在花厅候着呢。”
只是她不解,自家主子为何独独瞄上这不显山不露水的郭常在,论容貌并非佼佼之辈,家世也不及兰贵人瑞常在几个出挑,怕是难成大器。
忻嫔哂道:“你懂什么,这样的才好拿捏呢。”
再说那些大家闺秀一个个都跟清汤寡水似的,皇帝摆明了不爱这款,多贵人为何能独占鳌头,不就是凭着床笫间那股妩媚骚劲么?
郭常在眼下看着是不怎么样,可只要稍加调理,没准能青出于蓝胜于蓝,哪怕不跟多贵人平分秋色,好歹能抢些宠爱,不至于让那位太过得意。
忻嫔自信凭自己对皇帝喜好脾性的了解,哪怕是块石头也会开窍。
她本来选中的伊贵人,奈何颖嫔已经下手,加之这伊贵人蠢事做绝,自个儿消息闭塞也不知道打听,倒巴巴地跑去御前来个脱簪待罪,当真东施效颦——皇帝不处置她都对不起这番做作。
*
郁宛得知忻嫔连夜将郭常在霍硕特氏请去喝茶,便笑道:“看来忻嫔娘娘对蒙古的风土人情很有兴趣。”
原来满军旗汉军旗都最瞧不起外藩贡女的,如今秋狝的消息一传来,蒙古女子立马变得炙手可热。
春泥嗔道:“您还有功夫打趣呢,奴婢瞧着忻嫔专为对付您才扶持的郭常在。”
否则她自己又不能伴驾,干嘛凭空造个人来添堵?
郁宛失笑:“那她可太瞧得起我了。”
郁宛自个儿都不觉得有这么大咖位,值得一个嫔位主子费尽心机来对付。
新燕察言观色,“您就不担心么?”
郭常在容貌虽非绝色,亦堪称水秀,她那个娘据说带点汉人血统,生出来的女儿亦杂糅了蒙古的粗犷跟江南的婉约,没准真能一举迷住陛下。
郁宛淡淡摇头,“此人不足为虑,无须理会。”
郭常在若是凭真材实料得宠,那确实应该提防,可她现在走忻嫔的路子等于弄巧成拙——忻嫔能教给她的无非是皇帝一些饮食上的偏好跟日常习惯之类。
但郁宛记得清楚,那拉氏分明告诫过她,皇帝最忌讳旁人打听御前私事,郭常在又不能明说忻嫔教她的,试想皇帝会怎么看?
简直是雷区蹦迪。
郁宛这会儿都有点怨念皇帝对她的宠了,他白睡了她那么些天,非但树敌无数,给她的赏赐还没令妃一句话换来的报酬多——这生意做得真是不划算。
也许她该换个角度,去抱那些高位妃子的大腿们?
可郁宛斟酌再三还是算了,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乾隆后宫里哪位算得真正的人生赢家,孝贤慧贤皆早死,那拉氏形同被废下场凄凉,纯贵妃子孙不肖,愉妃儿子早亡,至于令妃这个传统意义上的宫斗胜者,也没能撑到亲眼看着儿子登基那天——真是各有各的缺憾。
只怪乾隆这位十全老人太能活了,唯一能熬过他的尽是些不得宠的,再怎么先苦后甜,前面几十年的辛苦路给谁看呢?
郁宛想来想去,决定还是把握当下,既来之则安之,快活一天是一天罢。
夜幕已深,正打算就寝时,门下小太监来报,启祥宫伊贵人求见。
郁宛愣道:“可知因为什么?”
虽然上次她帮伊贵人在乾隆面前求了情,她可不觉得这人会感激自己,伊贵人要是个涌泉相报的,那太阳都能打西边出来了。
果不其然,小桂子脸上十分微妙,“她说想向主子借几件衣裳。”
新燕诧道:“伊贵人自己难道没有?”
她以为骑装是蒙古女子的标配呢。
小桂子讪讪道:“不是那个,是平日穿的衣裳……”
原来此去木兰围场行猎,还得到热河行宫,来回少说一两个月,总不能连几件替换衣裳都没有吧?秋衣的份例早就发下来了,独伊贵人因为罚俸的缘故少了这项,她本来想向颖嫔求援,奈何颖嫔衣柜里也没多的了,只得来找郁宛帮忙——不能总是半新不旧的穿来穿去吧?多难为情。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借几件寝衣。
郁宛听得都起了鸡皮疙瘩,内衣都借?真亏伊贵人说得出口,不觉得膈应吗?
就算伊贵人不介意,郁宛也羞于把贴身穿的旧衣物送人,新的就更不值当了。
再说颖嫔都当了多少年的嫔位了,七七八八攒下来,她就不信衣柜里能比她一个刚得宠的贵人还寒酸,只怕是自己不肯被人占便宜,才故意祸水东引。
郁宛沉下脸,“就说我已经睡下了,请她明日再来。”
乾隆交代了明早会来用膳,她就不信伊贵人胆敢冒犯龙颜,一次教训还不够?至于之后怎么样,反正仪驾快要启程,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小桂子答应着退下,新燕则为郁宛将桌上烛台吹灭,又喟叹道:“小主不帮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拒绝得太过干脆,伊贵人难免要恨上小主了。”
郁宛倒没觉得什么,伊贵人就是这么个脾气,难道要她用爱感化?她可没闲工夫当圣母。
不如就此撕破脸罢了,她又不欠这位的。
不过伊贵人一语倒是点醒了她,她该准备几件清凉些的寝衣,那骑装密密匝匝又厚实,等上了马背不闷一身痘才怪呢。
等她将“秘密武器”寻出来,新燕等便张口结舌,“……这是哪家铺子的手艺?”
郁宛骄傲地拿起来在胸口比了比,“自己做的,很好看吧?”
身为穿越女怎能不苏一苏呢,好在她虽身无长技,针线活勉强算得粗通,这几件寝服便是仿照后代内衣的款式缝制出来的,当然没那么暴露,可是也堪称大胆了,肚脐那一圈格外地往上,领口又放得格外的宽,像拉长了的婴儿襁褓。
反正私底下穿穿也无妨,且她选用极柔软吸汗的布料,舒适度比外头买的还好呢。
新燕和春泥:……
每当她们觉得耳目一新的时候,这位主子总能更上一层楼。
行罢,只要主子自个儿喜欢,旁人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
因着皇帝要来用膳,次日永和宫的早点备得格外丰富。光粥品就有南瓜粥跟粳米粥,此外豆腐皮包子跟虾仁烧卖之类的主食也多备了几笼,待会儿赶路肯定是顾不上吃东西的。
乾隆素来爱她宫里的清爽——或者叫寒酸——吃腻了大鱼大肉,偶尔来点清粥小菜解解馋也好。
郁宛殷勤给他夹菜,“这芸豆蒸排骨也恰到好处,不如陛下尝两口?”
一面留心外头动静,好在没听到喧哗之声,看来伊贵人到底怯于君威。
伊贵人又来找茬了?乾隆有些惊讶,还以为上次的事已经受到教训了,怎么这人竟不知悔悟?
他因为连着几日冷落郁宛,对她倒是有些亏欠,便委婉道:“若有何烦难,只管向朕倾诉。”
郁宛爽朗地摇头,“没有。”
她才不会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打搅皇帝呢,多不识大体。
乾隆沉下脸,轻哼一声,“没有就算了。”
难得他主动一回,这姑娘竟不领情——到底没把他当成以夫为天的那个天。
喝了两碗糯糯的南瓜粥,乾隆发了一身汗,心情总算松快些,趁势告诉郁宛同行的名单,几个主位里头不算坐月子的令妃跟有身孕的忻嫔,其他基本都是要去的,只除了婉嫔自愿留下照看生病的十三阿哥。
郁宛先琢磨着病歪歪的纯贵妃怎么有心情打猎了,随即才反应过来,她是不是也得表示一下,虽然她没生过孩子也没照看孩子的经验,可皇帝要的只是态度吧?
便吞吞吐吐道:“十三阿哥抱恙,臣妾怎可安心玩乐,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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