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行有道
这才像个规规矩矩的皇后,乾隆十分满意。
钮祜禄氏望着面如止水的那拉氏,却不着痕迹叹了口气。
出了营帐,乾隆本待去见郁宛,忽而想起什么,又召来李玉,命他拨一批禁卫去调查密林中麋鹿一事。
李玉摸不着头脑,“万岁爷还想着祥瑞呢?”
乾隆冷笑,“若真是祥瑞便罢,朕只怕事在人为。”
细思起来,这出案子原透着蹊跷,麋鹿长在山林,性子也颇胆怯,怎的时不时偏要露个影儿,像是诱人故意追它一般;那黑熊也来得奇怪,木兰围场定期有人监察,何来这样庞大的野物,且天愈发冷了,本已到了冬眠的时令,这畜生反倒格外活跃。
李玉一惊,“您怀疑是谁?”
乾隆目光沉沉,“谁都有嫌疑。”
无论是放出消息引他去密林的和亲王,还是及时赶来护驾的永珹,又或者以身挡熊的永琪,这一桩桩连环套如同精心布置的迷网,连他也看不分明,是巧合,还是狼子野心下的谋算?
只是此事不宜张扬,以免打草惊蛇,故而乾隆也只命李玉悄悄地查,倘被他知道那幕后设计之人的真容,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李玉咦道:“但您还是给了两位阿哥差事。”
“自然,他们都是朕的好儿子,也都将是能为朕分忧的左膀右臂。”乾隆语气模糊,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
他只知自己渐渐变老,而这些狼崽子们却一日日地长大,逐渐脱离控制,叫他既喜且忧。
可他还不到退位让贤的时候,自然也不会纵容这样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发生,那样太过危险。
安顿好后,乾隆方整衣来到多贵人营帐中。
象征性地敲了敲门,里头传出一个声音,“进来。”
乾隆正纳闷呢,大白天怎么还关门闭户?及至掀帘进门,却原来那女子正悠闲地坐着泡脚,嫩生生的一双雪白玉足搁在木桶边上,或翘或并,勾得人心中发痒。
乾隆喉间咕咽了一下,反手将门合上,“怎么这时候泡脚?”
郁宛俏皮地掸了掸足尖上的水,大拇指一动一动的,“我不惯喝那苦药,又怕针灸疼痛,院判大人便说多用热水足浴试试,或可消劳解乏。”
那也不用当他的面故意作态,难道孕中还不忘挑逗?
乾隆走近听了一听,方知她打的什么主意,本想立刻告诉她晋封的好消息,这会儿却觉得不必操之过急,只缓缓踱着步子。
郁宛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对面说话,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难道要她开门见山,太直白了点吧?
只得轻咳了咳,“万岁爷,水有点冷了。”
乾隆哦了声,并无下文。
这人真是,没看到她把新燕春泥都给支走了吗?郁宛努力斜着眼睛想做个媚态,奈何用力过猛,像犯了癫痫。
肌肉还有点抽筋。
好在乾隆终于领悟,上前托着她的脚用毛巾擦干,又小心地放到床上去,“满意了吧?”
原来宛儿所谓的撒娇是这种表示,让他做下人的体力活?乾隆既有点恼火,奈何看她摇曳生姿的模样,又不免下意识地纵容。
正欲离身,郁宛却拉着他的衣袖不放,“万岁爷您现在就走?不陪妾身说说话?”
乾隆早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乐得陪她演戏,面上装作不耐烦,“朕还有事同诸位王公商量,明日再说罢。”
不会吧这么凑巧?郁宛傻眼,一时间也顾不得许多,生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赶紧刀下留人。
却忽略了她此刻的重量,一用力把皇帝给扑倒在床上。
还好乾隆及时两手撑着她腰身,不然这么砸下来老命恐怕得去半条,她腹中的孩子也不安全。
两人对眼对小眼,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彼此注视着,呼吸相闻。
“你想说什么?”静默片刻,还是乾隆先开口。
郁宛只觉他呼出的气跟暖风似的,吹得耳根酥酥痒痒,这会子她也顾不得矜持了,赶紧表明自己想要晋位的意愿——或者至少得加一加她的俸禄吧,一年一百两银子真的太少了。
说完之后才发觉也没那么艰难,毕竟她只是个诚实的女人,要恰饭的嘛,只有仙子才不食人间烟火。
看乾隆依旧沉默着,郁宛忽然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妙,难道她表现得太功利了?还是得委婉点?
然而等来的并非训斥或敷衍,而是乾隆的纵声狂笑,郁宛看他连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宛儿啊宛儿,你真是朕的开心果!”
随即才告诉她,他本就打算晋她为嫔位,方才不过是故意装作无动于衷。
郁宛:……
戏弄她很开心是吗?这男人真是,还有没有人性啊?连孕妇都骗。
乾隆拿帕子揩了揩眼角,看她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又上手拧了两把,“行了别怄了,总归如愿以偿了不是?朕答应你,等回宫便命礼部拟旨,还得好好为你选个封号,保准让你扬眉吐气。”
他知道郁宛对“多”这个封号是有些不满意的,近乎玩笑一般,还有点拗口,如今正好改掉。
郁宛藏在被子里不说话,她很记仇的,怎能轻易被哄好?
乾隆就跟拔萝卜似的将她拔-出来,待要好言好语让她回心转意,哪知费了半天口舌,这人依旧像块榆木疙瘩。
听心声也听不出感动迹象,真生气了?
乾隆试着将她脑袋扳正,只见郁宛双眸紧闭,脸颊红润,唇边仿佛还有点晶亮的痕迹。
试着上手摸了一把,湿乎乎又黏答答的,不是眼泪,是口水。
这丫头已睡熟了。
作者有话说:
还是有点发热流涕,今晚的更新随缘吧orz
第74章 谗言
郁宛一梦醒来, 发觉乾隆仍在帐篷里没走,案上摆着一盏羊油灯正伏案疾书。
她愣了愣,“万岁爷?”
乾隆见她睁眼, 起身给她掖了掖被,含笑道:“睡好了?”
郁宛微微脸红, “您没回去?”
她以为自个儿有孕不能侍寝的情况下, 皇帝会到别处歇息,譬如一双眼睛勾魂摄魄的忻嫔, 本来那位就满肚子气呢。
乾隆默默抗议, 这姑娘把自己想成什么人了?难道他是贪欢好色的蝴蝶, 一夜都离不了侍奉?
嘴上也懒得跟她生气,只道:“你饿不饿?朕让人送点吃的。”
因远行多有不便, 路上常备的夜宵是米糕和甜酒酿,但郁宛这几天口味怪得很, 甜丝丝的都不爱, 又怕伤牙,待会子还得出去洗漱,多麻烦。
她倒是有点馋京城里那种小馄饨,薄薄的面皮裹着精肉,滚水里一汆就捞上来,撒上江白菜跟海米调味,虽然填不饱肚子,热热的喝一碗别提有多舒坦。
光是想想就口水直流。
难怪睡相那般邋遢, 原来是梦里馋的。乾隆睨她一眼, 到底还是叫来李玉吩咐下去, 亏得路上带了个点心师傅, 虽然精白面难得, 多紧着太后处,但多贵人想要自然也能有,皇嗣为重么。
不一会儿冒着香气的馄饨送来,郁宛诧道:“怎么竟有两碗?”
她虽然贪吃,可一个人也咽不下呀。
乾隆招手把另一碗接了去,“朕难道光看着你享用?”
虽说皇帝素来并不爱这些汤汤水水的东西,嫌不“扎实”,可看郁宛无聊,少不得从旁作陪。
郁宛笑道:“您太体贴了。”
仿着交杯酒的样式跟乾隆碰了碰那大海碗,随即赶紧贴着碗沿刺溜啜饮起那滚烫的汤汁,生怕走了味道。吃的时候也是,明明是条猫舌头,烫得龇牙咧嘴还狼吞虎咽,八百年没吃饭似的。
乾隆暗暗摇头,瞧这馋相,真是没有半点将为人母的自觉。
他老人家的吃法当然就文雅多了,用小银匙盛起一枚,放到唇边徐徐吹凉,再缓缓咀嚼——实在也没什么肉味可言,滋味全在面皮里了。
乾隆意思意思了小半碗就放下竹筷,又跟郁宛说起将欲大封六宫之事。
他担心郁宛会有点吃味——本来只用封一个,结果却封了一群,虽是应对太后的权宜之计,总归是抢了她的风头。
郁宛半点不以为意,别人进不进封与她有何相干?总归她自个儿得了实惠便罢,她也不是那种损人利己的性子,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不过还是好奇地问了问名单——不方便说就算了。
乾隆对她当然知无不言,“宫中循例一皇后二贵妃四妃位,令妃这半年为皇后分忧不少,朕有意晋其为贵妃,协理六宫也更名正言顺。”
其实去年就该晋封的,只当时皇帝暗恼她设计苏氏,才不肯轻易遂了令妃愿心。然而眼瞧着苏氏一日比一日蠢钝愚昧,皇帝又不能把她从贵妃位上拉下来,到底得看在二子一女的体面,既如此,总得找个人分庭抗礼。
嫔位上为了彰显特殊,添郁宛一个也就够了,至于余下的那些贵人常在答应,皇帝也懒得管,全交由那拉氏料理。
倒是妃位的人选令他有些踌躇,“皇后所说四角齐全,朕想着如此甚好,令妃晋封之后,妃位上只余舒妃愉妃二人,庆嫔服侍朕妥帖,这一席也便给她,只余剩下那个……朕尚未决定忻嫔还是婉嫔。”
婉嫔入宫年久,从潜邸起侍奉他至今,论理也原当得起妃位,只此女实在太过寡淡,并不对他胃口,故而乾隆对她亦是平平,一年能去钟粹宫两三次都算不错了。
乾隆道:“婉嫔家世终究低微了些,又无从生育,不比忻嫔出身名门,还为朕诞下两位公主,今岁六公主夭亡,她伤心半年,朕想着也该稍加补偿。”
其实要封谁全凭他心意,本不必多做解释,不过乾隆知道郁宛跟那位的过节,遂还是决定说明一二,免得以为他偏宠忻嫔,进而郁结于心,影响安胎。
郁宛:……这不就是偏宠么?
当然不能说忻嫔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就牢不可破了,但总归比起婉嫔是要重要些的,难为皇帝还千方百计找了许多借口,好显示他的“公平”。
站在郁宛的立场,她却实在不愿忻嫔这么快晋封妃位,宫中等级森严,只差一字便高人一等,来日忻嫔想借着身份作威作福,她岂非只能听之任之?
郁宛想了想便笑道:“忻嫔姐姐自然也是担得起妃位的,如此一来,满军旗便有了一后三妃,当真是煊赫无比。”
乾隆睨着她,虽然早将她心声听得清清楚楚,却还是乐得看看这些小伎俩,“听你的意思,似乎有所异议?”
背后不说人短,郁宛以前也不在皇帝跟前说坏话,但这次为了自身利益,她不得不当一回进谗的奸妃,“其实皇上若觉得婉嫔娘娘身份太低,宫中可还有另外一人选呢。”
乾隆故作恍然,“你是指颖嫔?”
郁宛颔首,“颖嫔娘娘进宫也有十余载,论资历自是比忻嫔深厚许多,其父又是都统纳亲,位高权重,妃位上满军旗二席,汉军旗一席,蒙军旗一席,如此倒也算得均势。”
说完又讪讪低头,“自然,这不过是臣妾的一点浅薄见识,您听听就算了。”
乾隆其实已经被说服,面上却装出些愠怒神气,淡淡道:“朕知道了。”
郁宛心头打鼓,难道话说错了?不过反派也不是容易当的,她这种人连做坏事都不具天赋。
眼看皇帝起身欲行,郁宛巴巴看着他,磕磕绊绊道:“这么晚了,您……您到哪儿去?”
不会吧,她才刚怀孕就要失宠?
郁宛心里委屈极了。
乾隆忽然觉得这小妮子是潭清水,一眼就能望到底——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骗的人?
终于掌不住笑了,上前捏了捏她脸,“朕要更衣,难道你还跟来?”
上一篇:清宫团宠小幺儿
下一篇:温僖贵妃她不想奋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