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灵书
钟情震开女人的怀抱,抓住桑遥的手。
幻象破碎,钟情睁开眼,正坐在一块木板上。桑遥与他相对而坐,脖子上挂着引魂灯,用两条胳膊划着水。
出口就在咫尺。
桑遥眼神微变,抬掌将钟情推了出去,身下出现的漩涡,吞没了她纤瘦的身躯。
钟情探出指尖,抓了个空。
冰冷的黑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桑遥摊开双臂,睁着眼睛,一寸寸往黑暗的深处沉去。
眼前骤然有了光。
少年长发如海藻般铺开,青衫浸透水色,浓绿流淌,破开光芒,向着她游过来。
*
桑遥是在颠簸的马车中醒过来的。
微生珏和钟情各自靠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两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白,显然情况都不大好。
桑遥坐起。除了脖子酸痛,身上倒无什么不适。
黑水将她淹没的窒息感,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桑遥长长呼出一口气。
微生珏似有所觉,睁开眼睛,唤道:“遥遥。”
与此同时,钟情掀开眼皮,双眼一如既往的冷漠。
桑遥道:“我怎么没事?”
说到这里,微生珏沉下脸:“不知道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非要逞能,险些丢了小命,幸好有阿情在才没事。你是不是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桑遥立时做出浑身不适的模样:“哎哎,我头疼。”
刚死里逃生,微生珏不好追究,递给她一颗丹丸。
桑遥惊诧道:“这是?”
“上次菱歌说苦,我便改进了服用方式。”
桑遥垮着脸:“我说了那么多回,你都不放在心上,叶姐姐一说,你就改了,重色轻妹!”
提到叶菱歌,她惊觉叶菱歌不在车中:“叶姐姐呢?她没事吧?”
“她在赶车。”微生珏答道。
微生珏失了一魄,钟情受了重伤,桑遥昏迷不醒,反倒是叶菱歌毫发无损,要想不耽误行程,确实由叶菱歌赶车最为合适。
桑遥吃了丹丸,掀开车帘,好奇道:“我们去哪里?”
“找到灯芯的下落了。”微生珏道。
“灯芯?”桑遥记得原书里十里霜天的下一个副本就是关于灯芯的故事,当时叶菱歌被困梦中已久,找到灯芯再点燃引魂灯,恐怕来不及,索性先由微生珏以魂燃灯了。
引魂灯如此重要,灯芯还是要找的。
“灯芯!”桑遥稍稍回顾了下剧情,猛地站起,磕了下脑袋,疼得嗷呜一声惨叫。
钟情本在看窗外风景,不由转头看她。
微生珏皱眉:“冒冒失失,像什么话。”
桑遥说:“叶姐姐想必累了,我去赶车。”
她钻出车外,坐在叶菱歌身边,以三寸不烂之舌,终于说服叶菱歌回去休息,把赶车的任务交给了她。
桑遥迎着沉落的夕日望去,眉间攒着忧愁。
如若没有意外,男三羽乘风要出场了。
这个羽乘风,本体是只骚里骚气的白孔雀,初时以反派的
形象登场,化身伤者,躺在微生珏一行人必经的道上,为叶菱歌所救。
羽乘风身上有件能隐藏妖气的法宝,所以,猎妖为生的主角团没有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他最初的目的是接近叶菱歌,卧底在主角团身边,挑拨主角团,伺机盗取《百妖图》碎片。没想到卧着卧着,被女主的风采折服,沦陷于女主的温柔乡里,好好的阴谋诡计,被魔改成爱情故事,生生给自己加戏到成为女主的白月光。
你说气不气人!
女主与男主决裂后,羽乘风带着女主远走高飞,陪她游山玩水,化解女主的心结,戏份多得读者纷纷抗议。就在女主答应他放下情爱,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时,为保护女主,被黑化的钟情所杀,死在女主的怀里,赚了女主一把眼泪,成功洗白。
不论他后期是什么样的温柔白月光人设,前期这厮搞起事情来,绝对是搅浑水的好手。叶菱歌和微生珏的决裂,没有他的添砖加瓦,桑遥是不信的。
还是同一个道理,桑遥要把所有风险都扼杀在摇篮里。这么厉害的情敌,当然是先下手为强。
说曹操曹操到,马车必经的车道上,一名白衣男子浑身染血,躺在斑驳的树影里,狼狈不堪中透着股破碎感,就好像天上的仙君不慎陨落于此。
好家伙,还真的和原书描写得一模一样。
桑遥毫不犹豫,重重挥了下马鞭,从他脸上碾了过去。
羽乘风:“……”
你他妈没长眼睛吗?
第32章
初冬时节,天黑得越来越早。深夜不好赶路,三人将马车停在山脚下,寻了个避风处,升起火堆。
微生珏和钟情需要调息打坐,桑遥和叶菱歌负责准备晚餐。带着的干粮不好下口,还有两个伤者,要补充营养,桑遥和叶菱歌一个负责去抓鱼,一个去打山鸡。
桑遥留了个心眼,半路上以在叶菱歌的梦里险些被淹死,看到水就发怵为由,与叶菱歌交换任务,两人改变路线,换叶菱歌去打鱼。
桑遥的箭术练得越来越好,射几只山鸡,不在话下。她攀上山崖,顺便摘了点野果子给大家饭后解腻。
枯败的草丛里,隐约传来虚弱的呼救声。
桑遥心说,果然,有人还是不死心。
她把果子用衣摆兜着,拨开草丛。
冰冷的弦月照出躺在地上的男子,男人身上血迹已经干涸,半张脸发青。
“姑娘,救我,我被山贼打劫,逃至此处,摔断双腿,等了两天两夜,方等到姑娘经过此处。”白衣男子喘着粗气,“山中有狼群出没,姑娘发发善心,背我下山,来日必有重谢。”
桑遥惊喜:“你真的不能走?”
男子点头。
桑遥背着他,行到崖边,丢了下去。
羽乘风:“……”
原来她长眼睛了。
*
“叮铃铃——”
“叮铃铃——”
浓烟滚滚,焦黑的土地上遍布断肢残骸,坍塌的土墙后面,藏着无数双恐惧的眼睛。
骏马脖子上系着一只雕着花纹的铜铃铛,马背上的男人扛着把大刀,扯住缰绳,驱马踏过脚下的尸骨。
马贼们一拥而上,惊呼声、痛哭声,以及求饶声此起彼伏。被俘虏的人们,屈辱地跪在沾染鲜血的地上,瑟瑟发抖等待着恶贼们的屠刀。
“你们有血性的男人都已经战死了,剩下的都是缩头乌龟,软蛋!”男人留着厚厚的络腮胡,右眼用眼罩遮住,脸上横亘着一条扭曲狰狞的伤疤,他扫视着那些跪在地上的男人们,不屑地吐出口唾沫,“老子可以给你们一条生路,只要你们的女人自愿跟老子回去,陪老子的兄弟们快活一晚上,老子保证,在场所有人都安然无恙。”
众人惊疑地望向彼此,面面相觑,接着是一阵窒息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跌跌撞撞走出来:“我愿意,我愿意跟你们回去,求求你们别杀我儿子。”
“呸,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你丈夫尸骨未寒,你这样做,不是给他蒙羞吗!”女人的妥协,得到无数唾骂,其中骂的最狠的是她的婆婆。做什么不好,非做这个出头鸟。
有一就有二。
“还有我。”
“我愿意。”
“我也愿意!”
出于各种缘由,年轻的女人们一个个站了出来,狂风扬起她们鲜艳的裙角,她们站在太阳底下,手中没有武器,悲壮得像即将赴死的战士。
年迈的族长跪在最前面,转动着浑浊的双目,没有吭声。
*
苍山环抱,河流斜穿而过,坐落在河畔的魏家庄,便是桑遥等人此行的目的地。
魏家庄是个封闭百年的小镇子,整个镇子上的男人都姓魏,他们虽是同姓,却无亲缘关系,最早一批来自战乱时期的难民。经过百年的光阴,彼此通婚、繁衍,人口逐渐壮大,内部的关系错综复杂。
近些年,为解决娶亲的问题,魏家庄逐步对外开放,迎娶外姓的女人,也正是如此,魏家庄坐拥大笔财富的秘密,被泄露出去,引起马贼的觊觎。
马贼们血洗了魏家庄,扬长而去,活下来的百姓们重新建设自己的家园,短短十年,魏家庄重现往日的繁华。然而好景不长,魏家庄怪事频发,重建的家园不断被大火焚毁,却始终抓不到凶手。族长怀疑有妖物作祟,重金聘请猎妖师前来驱邪。
微生珏就是他们邀请的猎妖师。
其实,族长猜得没错。这件事的背后,确实是一
只妖怪在作乱,妖怪关系到引魂灯的灯芯,这正是吸引微生珏来此的真正缘由。
魏家庄被马贼血洗的那年,本该全军覆没,马贼的头子曾是战场上死里逃生的士兵,他见魏家庄的男人们宁死不屈,为他们所触动,开出一个条件,只要镇子上年轻的女人们,自愿做一夜的娼妓,他们就给魏家庄留种。
最先站出来的是个叫做丽娘的女人,她的丈夫死于一场大病,孩子刚满两岁,她没有别的法子,要想保住丈夫的血脉,只能顺从马贼。
跟马贼回去的,共有十一个女人,最年长的有三十多岁,最年轻的也才双十年华。她们的亲人刚刚战死,却要用这种屈辱的方式,保护她们活下来的亲朋好友。
这十一个女人,成了魏家庄的英雄,但同时,也成了当年苟且偷生的男人们心头一块永远都愈合不了的疤。她们被马贼们打断双腿,送了回来,马贼们按照约定,放过了剩下的人。
族长命族人们建了一栋竹楼,将被糟蹋过、失去劳作能力的女人们安置在此,供以衣食。
人们的生活恢复平静,血雨腥风褪去,剩下的,都是些流言碎语。渐渐的,魏家庄的族人们,对他们供养的这十一个女人有了怨言。凭什么他们辛苦劳作,而那些出卖身体的女人们可以坐享其成,享受着大家的供奉。
她们的断腿是马贼们留下的标记,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当年做缩头乌龟的模样有多可笑。马贼们哪里打断的是女人们的双腿,他们打断的是整个魏家庄男人们的脊梁骨。
意外来自一场大火。
竹楼里的女人们点灯时,不小心打翻了灯烛,大火来势汹汹,眨眼间就吞噬了一切可燃之物。族人们提着水桶救火,楼里的女人们向外爬行,慌乱中,不知是谁咕哝的了一句——
“这些个肮脏的女人,烧死了才好。烧死了,就没人记得她们当初做下的丑事!”
那一瞬间,救火的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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