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州月下
前些年,她因为劝谏惹怒了皇帝,后来夫妻之间,那数月的时间,陛下对她便全然没了最初的怜惜,常常外出数日打猎归来后,一身重汗地扯着她随意在什么地方行夫妻之礼,以此羞辱于她。
后来,她便有了些不能说的病症,太医院的医官对此也没什么好办法,直到前些年,她无意中翻看到一本陈氏医书,竟发现自己的病症与其中一本书上写的十分相似。
书上写着那大夫的导语,她说,女子之疾,常被诟为不洁身自好而有,以至于女子患疾,不敢细说于旁人,更不敢由医官查看,她写此书,是为了让女子能知晓一些医理,缓解症状,少受些苦难。
萧瑟瑟虽是妃位,但也是女子,深受隐疾之苦,翻阅之后,才知道“卫生”对女子何等要紧,仅仅是月事带洗后不要因羞涩放于屋中阴干这一条,便能救人无数。
自那后,她反复研读了那些书籍,不再沉迷于诗文,而是精研其中医理,与随行的妇人女眷分享之后,才发现不只是她,天下女子无论地位高低,都深受其苦。
就因为害怕被人诟病为“不干净”的女人,大多女子都不会将自己的病症诉诸他人,更别说去看病,只能忍着瘙痒和疼痛,继续夫妻生活。但如今这书里,却写明白了是为何得病,如今防治,虽然买不到其中说的药物,但只要断了源头,许多人便渐渐好了,不再受那折腾。
只是陈大夫实在更新太慢,等了五年多,她才等到第二卷 。
“大宋的能人异士,真是璀璨如繁星,”萧瑟瑟一边感慨着,一边翻阅着其中内容,“可惜那些药物太过难买,又太昂贵了些……嗯?”
她有些惊讶地看到其中一页,居然夹着一张写着蝇头小字的纸片。
拿起纸片,她目光微微一缩。
上边的内容很简单:“挞葛里之妻会余睹之妻于军中与萧显言,为奉先所见”
萧瑟瑟拿着纸片的手微微颤抖,一时间冷汗涔涔,湿透衣衫。
她是当今诸王妇中最聪慧、最有人望的人一位,当然也知如今局面有多难堪,但她万万想不到,这样国难当头的时间了,萧奉先居然还在记挂这个皇帝之位!
这纸条是谁递来的都不重要,她十二分地感激送来纸条的那人,因为萧奉先不会放过如此机会!
姐夫和妹夫还有弟弟怎么这么不小心,如今妹夫耶律余睹是东路留守,有大军在手,姐夫挞葛里更是有禁卫在手,弟弟萧显为驸马,怎么能如以前一样还当成是一家人,亲密无间?
陛下如今看着是沉迷打猎,但其实心里早就恐惧不安,吼着女真狡猾,愤怒陈行舟那样的人怎么不来帮他治国,而是去捧一个黄毛小儿?
他日夜担心的,便是被大辽权贵抛弃,担心他们会去拥立梁王为帝。
如今可好,敖卢斡被她教懂事听话,在军中又有人望,只要萧奉先怂恿一番,敖卢斡也许能留下一条命,她与姐夫妹夫一家,必然是人头落地。
她捏着纸条,按住额头,思考着解决之法。
但让她难受的是,只要皇帝还在,这事便没有解决之法,以她对皇帝的了解,就算她们一家都死光,敖卢斡也不会有好下场。
只能是避之则吉。
要不要先发制人……不行,辽国如今的局面,经不起内乱折腾了,没有国家庇护,敖卢斡这样的直系皇族,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圈禁而死都能算是善终了。
敖卢斡不能留在行营之中,有什么办法,离开这里。目前而言,耶律淳所在的燕京城是最安全的,但陛下不可能轻易放敖卢斡离开。
她又看了一眼那小纸片,却发现反面还有几个小字。
“救援辽东”
萧瑟瑟心中一动,难道,这纸是陈相送来的?
真的么,会是这样么?
一时间,她打开了幻想的翅膀——不是她看不起撒鸾那孩子,而是他实在不是当皇帝的料,除了一片好心,他与其父那遇事逃避的性子,简直一模一样。
再则,敖卢斡和撒鸾是兄弟情深,一定会收留敖卢斡的。
那么,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要怎么,让皇帝愿意派敖卢斡去救援辽东。
陛下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他现在就等着辽东与金国两败俱伤后,再从中渔利。
能让他动容的,只有皇位。
……
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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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行舟也收到了师父的消息,看着其中的计划,不由得啧了两声。
他转头去把在城墙上搬火药的辽东头领拎回走,一身脏污的青年挣扎道:“放开放开,我都答应你不上城墙了,怎么你还不让我帮忙啊?”
“有更大的忙要你帮。”陈行舟一句话便让他安静下来。
回到府上,陈行舟给他讲了办法。
二十几岁的青年目瞪口呆:“这、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陈行舟给他讲清楚其中关键,“文妃的妹夫余睹如今正在外领大军镇压张撒八的叛乱,一旦的行在那边出现动荡,耶律余睹必然会带兵投降金人,那中京道的防线,立刻便会多一个大口子,对不对?”
耶律雅里点头。
“自古废子先废母,如果文妃出了事,晋王会有好下场吗?”陈行舟讲道理。
耶律雅里摇头,他再善良,对王室里的残酷还是清楚的。
“所以,只要你修书一封,让晋王到辽东来,文妃、耶律余睹都不会有事,晋王也不会有事,有事的只会是你父亲,那有什么好担心的呢?”陈行舟问。
耶律雅里有些无语地看着好友,四目相对数息,前者终是委屈地败退,如一只可怜的兔子,去给敖卢斡写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问弟弟愿不愿意舍弃富贵荣华,前来辽东与他一起迎敌,如果他没了,弟弟你照顾我的臣子阿舟,而且你来了,一定会让父亲惊于你的信念,出兵相救辽东,大哥我谢谢你了。
这封信只有一个意思:让敖卢斡悄悄离开行在,不经天祚帝允许,私下来辽东。
“这样的真的行么?文妃不会允许的。”耶律雅里忧心忡忡,“敖卢斡最听他母亲的话了。”
“这你就放心吧,这事文妃求之不得,”陈行舟将信拿起,吹了吹上边的墨迹,“只有敖卢斡在外,且随时有被拥立的风险,文妃等人的命才能被当成筹码留下,也只有敖卢斡被可能被拥戴,你父亲才会大兵攻打金朝。”
敖卢斡的人望不是撒鸾这个傻子能比的,文妃一脉更是本身就出身东京路,在辽东的契丹权贵有极大的号召力,如果他真的敢违抗辽帝命令过来,无疑会给他带来更巨大的政治资本,大到让本就威望扫地的辽国皇帝心惊胆战。
这种情况下,他再不出兵攻伐金国,救援辽东,那么,他的政治合法性几乎就不可能维持住,辽国可没有大宋那样对武将的限制,大多士卒都是部族私兵,失去支持的皇帝,那基本就是太上皇了。
耶律雅里低下头,突然小声道:“那,阿舟,你会拥立敖卢斡继位么?”
陈行舟听出他声音里的小小委屈,不由揶揄道:“耶,先前是谁还说,如果我不支持你,可以试试敖卢斡的?”
耶律雅里不说话了。
陈行舟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行了,不会支持他的,忠臣不事三主。”
耶律雅里气恼地看他一眼,低着头又问道:“那他过来能做什么呢?”
“陪你打猎,陪你种田都可以,”陈行舟轻笑道,“你要喜欢,回头我想办法,让辽国宗室都过来陪你。”
“不必了……”耶律雅里有被吓到,急忙拒绝。
陈行舟笑出声来,拿着信走了。
真没想到,师尊的探子居然都埋到西京了,他可不能落后啊。
不过,如果敖卢斡过来能汇聚如今辽国的主力,那么,他对付金国的实力,就能大大增加。
该怎么加钱、咳,该怎么做,还得和师尊继续商量一下。
唉,要是在师尊身边就好,这鸽子虽然飞得快,可来来回回也太耽误时间了。
第229章 心脏来了!
辽国的危机大半时间都浪费在传递消息的路上。
等这几封信过去, 时间就匆忙来到了五月,赵士程倒不担心文妃和晋王的选择, 如果他们不按自己做的办, 也不过就是让历史重演,不能给辽东减轻压力而已。
哪怕一路不受任何影响,那位辽国晋王去辽东, 也至少得六月之后了。
如果能在大辽能在七月带兵攻打东京路,解辽东之围差不多就得九月了——正是收稻谷的时间, 那这一年也不算白忙活。
而如今舟儿传来的消息, 还是凭借坚城固守, 种彦崇和张荣都曾悄悄出兵, 以□□伏击过几波金人,有胜有败,主要还是辽泽不适合移动做战,谁先发现对方就是谁赢。
他可以用别的方式继续帮助辽东,在那里花再多的钱, 也好过把战场弄到自家来打, 所以, 花再多的钱他都是可以接受的。
就在他专心处理辽国危机时,南方传来一个消息,在两广与越南交界处,有人谋反, 要求朝廷派兵出面解决。
从当地知州传来的消息来看,这就是一出蛮人不服教化,执意谋反的意外事件, 但从海上传来的消息, 则是当地大族对蛮人的迫害太过严重, 这才惹出事端。
这些年来,蔗糖的巨额利润太过动人心弦,尤其是赵士程给他们用黄泥制取白糖的技术后,白糖无论是大宋内部还是出海贸易,都已经成为不输给丝绸陶瓷的拳头产品,西方对糖的喜爱甚至超过了前两者。
也因为巨大的利益,两广大族肆意侵犯山中部族的田地,做为甘蔗田,两边的冲突日深,这才激起了动荡。
赵士程看了那消息许久,下令让当地知州出兵平定叛乱。
他暂时还没精力兼顾那边。再者,争地之事,在朝廷看来,天经地义,他就算出了命令约束当地大族,也没有用,那边上上下下,只会觉得他是不知世事的天真小子,甚至连阳奉阴违的姿态都不会做。
所以,还是要先北后南,想要梳理两广云贵,建立改土归流那种变革,没有巨大的国力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
如今他执政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了,巴蜀那边的工业渐渐有了起色,直接表现,就是国库已经不像当初那样有着巨大的亏空,而是开始有了盈余。
只要不大修宫殿群、不对外用兵,不让宗室耗费过多,那就会减少很多让人以权谋私的机会,不加太多税费,给小民一些生活的盈余,他们便不会过多地挤压必要消费,消费有了,商业才有机会发展起来。
辽东阻止了金国,他需要尽可能在这种和平的范围里,给大宋积蓄力量。
虽然制度的问题,无法让商业毫无限制地蓬勃发展,但如今是1120年,不是1820年,离大航海还有三百多年,欧洲还在蒙昧的中世纪挣扎三百多年,没有人和他来竞争工业,他有充分的时间发育,前提是在金国崛起的历史洪流中挣扎下来。
如果这点都做不到,那其它的也都不用想了。
辽东那边,舟儿素有主见,只要能挺过这一波,金国的攻势便会被停滞许多,给辽国更多苟延残喘的时间,如果能熬过三年,等到熬死完颜阿骨打,以女真兄死弟继的传位规则,或许会有更多的转机。
说穿了还是国力不够啊,回头让器械院那边多招点工匠,火器的数量,关乎将来宋军的成败——他可不想如南宋那样,用十数年的时间,无数抗金义士的性命生生磨炼出一只可以对抗金人的岳家军。
要磨,也得用敌人的命来磨啊。
………
同一时间,京城的神霄学院之中,一名看着不满二十的年轻人,正埋头计算手中的数学公式。
他手中的笔是如今算数最方便的炭笔,不用加墨用纸稀少,凡是喜欢算学的学子,只要用过,除非是记账答卷,便再也不想碰毛笔了。
如果赵士程在这里,便能一眼看出,他计算的是热力学公式。
而当最后一张纸算完,这位年轻人不由露出自信的神情,拿着那张写满字迹的纸张,举到眼前,笑容灿烂。
这是他算了快一年的蒸汽机改进公式,用书里行星齿轮,连接杆,等各种理论研究出来的东西,之所以要研究这个,是因为蒸汽机的改进课题,一直是学院里悬赏最高的那一个——那是直接奖励一个官职,外加一套宅院。
他的老家当年在方腊之乱时毁于战火,全家人北上京城避难,在城外寻了小院蜗居,日子过得甚是紧张,而他知道神霄学院的待遇后,便不顾家人劝说,凭借自己在数术上高超的天赋,轻易被录取。
如今,他的计算若真是能行,那么,自己便算有八品官身,直入太子麾下的人物了。
一想到这,他便心花怒放,飞快拿着稿纸,扑向了器械院。
这才进入其中,便有人笑道:“杨辉,你今天又花钱做零件,能吃得起午饭否?”
名叫杨辉年轻人傲然道:“等我这个东西做出来,别说午饭,以后我一天能吃六顿,吃一碗倒一碗!”
器械院的那几位学生都笑出声来,学校提供大量廉价材料,他们本身便要打造各种合格的铁件,尤其是枪械的零件,做出来是都有补贴的,如果有改进,还有大量的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