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州月下
土司制度起自元朝,有效地拉近了各地部族与朝廷的关系,为后来的改土归流打下了基础。
他准备先尝试一下,先用土司制度摸排清西南的宗族、丁口,再考虑取消土司,使用流官的制度。
而阿勒那姑娘,就是他的一次试探,成亦可,不成亦可。
至于朝廷里让他立后的呼声,他当然是满口答应,然后转头忘记了,就拖着嘛,多大点事。
他把这事抛在脑后,继续处理朝廷大小事务。
如今各地的工坊都已经上了正轨,只是涨势渐渐缓了下来。没办法,市场饱和了,那些农村土地的产值终是有限的,没有更多的钱粮来购买更多的产品,他也没有放水兴趣。
只能等土地开垦、南方的蔗糖、油料取代一部分粮食,还有土地开垦,生产更多的农产品,从另外一个方向提高大宋的税收。
最好航海技术有大的突破,能更快将南洋的稻米等物资送到大宋,养活更多的人口,才能解放更多的劳动力,扩大市场 。如今的工人数量太少了,按今年的统计,也才八十多万,和过亿的大宋人口比起来,真的是九牛一毛了。
赵士程一边想着,一边翻看着奏书,他已经禁止朝臣没事把家长里短的小事让他判决,同时把死刑需要皇帝最后审核的事情下放给了宰相,只有宰相也拿不定主意的案子才能交给他。
他如今的事情很多,需要减轻负担。
各州官吏的任命,各地工业的规划,每年印钱的多少,打击纸币造假,北方军州的财政支出,偏远州县的补贴,运河的疏浚修缮,南北的各种水利工程,灯塔修筑,硝田的产量分配……这些都是他的工作。
除此之外,他也可以从朝臣递上来的各种数据中,判断各地的经济情况,从工坊产值,大略推断出当地消费,就算是在东京城里无法离开,也能从这些信息里判断出国家的大致情况。
大宋依然是一个以农业为主的国家,虽然工业火种正在点燃,但农业天然的稳固社会还在顽固地影响工业发展,做工坊的坊主大多能富起来,因为农业土地的扩张,市场总体是在扩大的。
各地雇农的生活有所提升,这点从人丁每年的上涨数量就能看出来——穷到吃不起饭的家庭,是养不活那么多孩子的。
江南的经济上升是最快的,四通八达的河道让那里已经出现精细化的分工,已经出现了全镇做织户,出口丝绸的外贸商镇。
许多山地开垦成了桑林,缫丝技术和纺织机的发展,让大量生丝拥有了市场。
甚至还出现了专门做通草花的镇子,依靠用绸、绢、纸、绒做的各种仿真花来供应全国,大宋无论男女老少都喜欢簪花,普通的花时节短暂,假花则没有这个问题。
而这些地方因为商业发达,土地都被拿去给雇农租种,牛耕是绝对的主力,到了农忙时,原本的工坊会放农忙假,帮助各地抢收。
如今江浙的税收正在追赶大宋第一富庶的蜀中,让蜀党和浙党之间的气氛十分紧张。
前些日子在端午樊楼的文会上,蜀党和浙党为甜棕和咸棕哪个好吃争得面红耳赤,最后争论扩大席卷了南北士子,他们打了起来,最后被言官一本掺到自己面前。
“唉,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赵士程感慨了一番。
不过,能为这些鸡毛小事吵起来,就代表大环境十分宽松,没有敌国外患的日子确实十分好过的……
他又拿起一本河东路丰州传来的军情,才看了几眼,不由得无奈摇头。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奏书里说是完颜娄室要求西夏称臣,献上牛羊草料,否则便要兴兵惩戒,兵锋直指河套之地。
关外耕作不易,西夏能种田的地方本就不多,都在黄河沿岸,如果让完颜娄室占了河套,西夏能一瞬间丢掉半条命。
这可是大事,不过,完颜娄室居然没有去占萧干所据的东胜州,是想做什么?
不对啊……
赵士程微微凝眉,西夏虽然对大宋称臣,但那反骨从来都没有下去,动辙侵入大宋边境,娄室是金国名将,不至于让自己同时拥有两个敌人。
更大的可能,会不会是,只是演给我的一场戏?
西夏如今国中穷困,已经快被大宋吸干血液,哪里可能给出娄室牛羊草料,倒是有更大的可能,与娄室勾结,打着金国的名头,袭击宋土。如此,西夏既可以赚一笔,也能不得罪娄室大军。
当然,这些只是猜测,只要看娄室攻打西夏时,西夏有没有大举反抗就知道了。
不过,娄室这支大军,总放在后方,也是个麻烦。
赵士程指点轻轻点着桌面,目光落向地图之上,撑起头。
泼韩五上次被降了职,这次,是他将功补过的时候了,另外,西军的吴玠兄弟、张俊、曲端、王禀这些次一点的名将,也该是时候展现他们的实力了。
他的国土很大,不可能每次都只派岳飞出场,大量的中层、二批次将领,才是开拓万里疆土的根基。
这次,让谁去统帅呢?
赵士程思考了数息,决定让张克戬统筹此次大战,也不要求他们一战灭之,娄室的大军,应该是西军磨刀石,有了这只强军,以后对金国、大漠、西域才能有足够的控制力。
不过……
他眉头微微皱起,大宋刚刚打了一场大战,国库已经有些空虚了,再支持一场西北大战,钱该从哪里来呢?
可真是伤脑筋啊。
好在这次是夏天,物资压力没那么大,秦凤路、河东路也有足够多的常备兵员。
想到西北兵员的素质,赵士程又头痛了一会,西北兵员在十几年绝对是大宋的王牌,是禁军里唯一能保持战斗力的军队,但做为一只旧式军队,其中的吃饷喝血一样不少,其中勋贵更是盘根错节,他难道又要用一次大溃败来裁撤士卒?
赵士程微微摇头,这次不像上次那么紧急,还是慢慢来吧,打仗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
他只需要当好后盾,赢了,给他们奖赏,输了,给他们收拾场面就行。
所以,这次的目标,是打败娄室大军,至于怎么打,他不做干涉。
……
确定了这次的战略目标后,赵士程便让秦凤路的粮草向河东路与秦凤路汇聚。
给韩世忠的调令也随之发送——古北口如今已经是大宋腹地,不需要大军镇守了,你给我回老家去吧!
另外,原本驻定大同府的吴玠、徐徽言,还有燕京府的刘琦,也都调到西边去。
这些可都是他未来好韭、咳,好将领,都需要有表现的机会!
嗯,还没有什么地方没想到?
赵士程审视了一下名单,觉得没有遗漏什么,很好,那便如此行事……
这样大的军事调整,需要通过朝议。
虽然朝廷对刚刚才打完一仗,立刻就要准备下一仗有些意见,但皇帝陛下多年的信誉和威望都让他们明白,官家不是个随心行事的皇帝,所以都静静地听完了官家的理由。
理由很充分,也很必要,朝臣们一番商议深思后,都觉得有必要先做准备,他们的反对意见也是持续在需要花多少预算、出征人选上,大方向的反对,是一个都没有。
宗泽不由感慨,他也是入官场快四十年的人了,从未见过哪个皇帝,能如此轻易地弥合朝臣分歧,在对外时轻易达成一致,恍惚之间,当年被忽悠着入伙的模样,仿佛都是前世的事情了。
不过,他还是提出了自己的一点小小意见:“官家,种彦崇将军也在秦凤路,且他熟悉边境,不如让他也入其中。”
当年小种帮他不少忙,他还是得帮着回忆一下才是。
赵士程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于是微笑点头道:“可。”
第347章 无人能懂
被宗泽这么一提醒,赵士程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当年起家里的旧人们。
他的种舅舅啊,当时年轻又好骗,三两句就能被三岁小孩忽悠过去,如此算算,他也已经三十五了,好像是在陕州当知州事,真的是过去了好久。
赵士程反省了自己一分钟,把小舅的名字安排上,便把这事再次抛之脑后了。
没办法,他的事情很多,韭菜地太大,不可能记住每颗韭菜,当然会有些取舍。
不过,他回到皇宫时,内侍传来消息,母亲说好些日子没见他了,让他去吃顿便饭。
赵士程当然不会拒绝,去到种氏宫中。
桌上早已准备好了各种精贵的菜肴,赵士程有些口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微笑道:“娘亲这意思,是要给种家说说好话么?”
种氏冷哼一声:“我的意思?那是何物,别说我的意思,你爹、你兄长、他们的意思、你哪次听过?”
赵士程这就不同意了:“哪里没有听了?你想要钱,儿子给你蜡园,你想要地,儿子给你葡萄地,爹爹想要珊瑚,我给他送了十几年极品珊瑚,五哥想要媳妇,我了帮着五哥娶媳妇!我不但听了,还很如你们的意!怎地,如今儿子长了,这些便不做数了?”
种氏实在没想到儿子的面皮居然能厚至如此境界,一时间居然找不到理由反驳。
赵士程满意地放下茶碗:“所以啊,娘亲,遇到我这般的儿子,是您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下辈子还不定能遇到呢!”
种氏轻嗤一声,连连摆手:“别,真要有下辈子,你去找老种便可,我可受不起这福气。”
赵士程哼道:“口是心非。”
种氏生气了:“我寻你,是想问你,先前你授官那姑娘,我寻空去看了,是个好生养的,我不嫌弃她出身异族,但你总要给人家一个名分吧……”
赵士程惊讶地看了一眼老母亲:“您还没放弃啊!”
“朝廷里已经在让你过继兄弟的孩儿了,”种氏低声道,“你还年轻,可别整仁宗皇帝那事,我也不想你将来落不得好。”
仁宗皇帝当年二十八岁无子,被朝臣逼着过继了赵士程叔爷爷,但后来生了几个儿子,却都没养大,每次生个儿子,就把养子送回去,儿子死了又把养子接回来,折腾了三十多年。养子面上不显,心里却超记仇,不但装病不出席养父葬礼,要不是朝臣阻着,险些就不认这个养父了。
赵士程笑了笑:“娘亲你放心,我知道轻重。”
种氏眉头皱的更紧了:“你说得轻巧,真要过继了,家里那么多孙儿,怕是要兄弟相残,我可看不得,所以,你早早立后生子,别想当娘的我烦心!”
赵士程调侃道:“娘亲严重了,多几个侄儿,也好选贤立能嘛。”
“胡扯!”种氏斥责道,“选年长,选嫡子,都得有个章程,才能令人信服,若是说选贤能,那有几个会承认自己比别人蠢?又怎么可能不争?”
赵士程坐到母亲身边,给母亲按额头:“娘你别急,儿子我心里有数,这样,我今年二十三,等到二十五,我要是还没遇到喜欢的人,便听你安排,如何?”
种氏本想说你又来拖延,但话到嘴边,还是算了:“行,随你,反正我老了,儿子不听话,也无可奈何。”
赵士程立刻道:“果然是娘亲最懂孩儿,对了,怎么没见爹爹?”
“他和你长兄钓鱼去了,”种氏看了一眼儿子,“士从总觉得你迟早要算计着家里人,准备多活一日是一日。”
赵士程皱眉道:“他们怎么能如此恶毒揣测我这血亲,真是,以前的事过去那么久了,还记仇,再说,我这不也是为了这个家么。”
种氏听不下去了,给儿子倒了一碗粥,堵住他的嘴。
赵士程一边喝着粥,一边思考着,娘亲倒是提醒他了,先前他准备在海外开拓,如今已经收集了不少南洋的资料人力,有了些基础,可先物色一两个宗亲,等回头这仗打完,在国库里凑些钱,便将他们分封海外试试。
母亲的那两个嫡亲儿子肯定是不能动的,可以先放放风声,如果有主动去的,便再好不过了。
种氏看他眼中若有所思的样子,暗自咬牙。
就是这个表情,臭虎头肯定又在想什么坏事了。
……
在确定了接下来朝廷重点是防备消灭西北的金军后,整个朝廷便开始运转起来。
关中的粮草开始大量供应边境,而河北一带大量的军械和粮草也顺着黄河,在拖船的引领下,大范围地涌向关中。
如今拖船已是各地大户们继土地之后的另外一件传家宝,因为这东西,整个大宋的运力提高了不知多少倍。
一些小地方甚至会主动疏浚河道,方便拖船进入,各州府都在申请兴修水利,有好些想挖运河的,只是被朝廷否决了。
九月,一艘拖船逆着河水,带着长长的船队,靠近黄河的三门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