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醒冬
可真正离家后才知道,原来一些的颠沛流离是从空荡荡一身开始的。
从上古遗迹回天衍的途中,他找机会回了趟定州的老家,没进去,只是在外面远远的看了一眼。
他自幼生活的那个地方,修行的氛围并不算浓厚,对于很多凡人而言,修行者对于他们而言仍是仙人般的存在。
他离家七年,少年人长得快,一两年相貌便是天差地别,早年间熟悉的邻居都已经不认识他,看他背着大刀面容冷峻,直觉不敢靠近。
他远远看了一眼,父亲从衙门里回来,拎着弟弟爱吃的荷叶鸡,继母在门口迎着,细数今日弟弟在学堂又学了些什么东西,氛围其乐融融。
也不知为何,傅离轲觉得自己原本埋在心中那么多年的愤懑突然散了。
他突然意识到,无论他做得好不好,有没有出息,能不能成器,对于那个家而言,他就是多余的人。
有他也好,没他也罢,谁都是一样过。
如此,细数下来,其实也并不算什么遗憾。
非要论遗憾,便是天衍给了他一个归属,可他最初来到天衍的目的不纯。
仅此而已。
可这是不能说的东西。
良久的沉默让氛围有些尴尬,谢莲生正想打圆场,傅离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杯底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太史宁暗中抹了把汗,心里把傅离轲踢出了八卦范畴。
喝完酒,轮到傅离轲转笔,他用力均衡,笔慢悠悠地转着,最终不紧不慢地停在了任平生面前。
任平生慢悠悠眨了下眼睛,看着正对着自己的笔尖,伸手到袖子里掏了下,看着有种试图把非墨掏出来和这支笔比试一番的冲动。
傅离轲坐在她身旁,连忙按住了她,无奈叹了口气,知道她这个状态就别指望说出些什么正经东西,更不想趁人之危在这种时候打听她和明烛的关系,便问道:“找人去救雪满,为何不跟我说一声。”
众人原本指望着他能问些有用的东西,都竖起耳朵听,没成想傅离轲一开口,气势就弱了下来,不像是理直气壮的质问,细品之下,反倒有些被落下的委屈。
但几人十分顺畅地从失落切换到了八卦的心,装作不在意,实际上格外关切地想听任平生的回答。
原来如此,这段时日老觉得他们两人的关系不如往日密切,但并不是生疏,而是有些什么误会没说破的僵持,所以平日里看着倒也算和谐,但熟悉他们两人的,多少能看出些端倪。
没想到,任平生定定地看了傅离轲一会儿,一本正经道:“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
她似乎已经醉的意识不太清醒,却还记住了太史宁说的游戏规则,抓起手边的酒杯就准备喝。
赤焰灵药里的那一丁点酒味都能让她喝醉,众人哪还敢让她多喝,傅离轲按住她的手夺过酒杯,认栽道:“那我换一个问题。”
说完,他一下卡壳了,想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别的想问的,便直接照搬了太史宁的问题:“你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没想到,听到这个问题,任平生突然一下安静下来。
过了好久,她才慢慢地说:“那就太多了。”
亲友的一个个离去,心血不得不亲手摧毁,无不遗憾。
“若是要论个‘最’字,应该是有个问题始终得不到解答,可唯一能给我解答的人,已经不在了。”
气氛突然沉重了一瞬,但很快就被任平生打破,笔尖转向了楚青鱼。
一轮问下来,几乎每个人都掏心掏肺地说了些心里话。
太史宁逮着机会奋笔疾书,追着任平生问了一堆关于明烛的问题。
“明烛前辈喜欢偏好甜口还是咸口?”
任平生想了想:“她不挑食。”
“不修行的时候,明烛前辈爱做些什么?”
任平生手指在桌面上划拉,一边道:“画画。”
太史宁目光如炬,问了一个重磅问题:“明烛前辈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哪怕众人都已经喝得醉眼惺忪,也依旧被这个问题吸引了,纷纷凑近了过来。
任平生突然一下不说话,太史宁怕她又要去喝酒,连忙道:“不方便回答的话,我换个问法,砚青剑君和竹疏前辈,哪位更得明烛前辈的心?”
众人愈发兴奋了,修真界迄今为止最有长久的红白玫瑰之争不知打了多少年,这个问题他们是决计不敢去问明烛本人的,但身旁有个和明烛疑似母女的任平生,换句话说,这问题其实是在问任平生,你父亲是谁?
诚然,砚青剑君和佛子竹疏都死在一千年前陨世之劫中。
可传闻死在陨世之劫之前的明烛前辈都能活着回来,说不定这两位也还有一息尚存,只是未曾露面呢。
任平生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思考。
趁着她思考的间隙,余下几人开始打眼神官司。
云近月给楚青鱼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是站砚青剑君的。
楚青鱼摇头,表示自己是坚定的竹疏党。
少顷,任平生十分坚定地说:“当然是砚青。”
她不明白,为何总有人喜欢把她和竹疏扯到一起。
她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别说竹疏是个出家人,她不爱强扭这种瓜,哪怕竹疏不是,他也是霜天晓心仪之人,也不知世事怎样变化,传言竟出了这种差错。
她顿了一拍,语气温软下来,带着些似有若无的叹息,低声道:
“砚青啊……我想他了。”
这句话几乎把在场所有人的酒意都驱散了,众人纷纷露出听到一个惊天大秘密的表情交换眼神。
云近月捂着嘴巴,眼里写着:我没听错吧,真的是砚青剑君?
太史宁飞快地记笔记,顺便给予了一个肯定的点头:你没听错,破案了破案了,任师姐的亲爹就是砚青剑君没跑了。
众人万分激动,没想到这样一个千年的历史悬案,竟然被他们意外窥见了真相。
任平生没发现这群人的眼神官司,房间里充斥着浓郁的酒香,她挑了一壶,而是拎着酒壶撤了雅间的结界,灵巧地一跃,翻身上了屋顶。
拥雪关的夜降临得很早,周遭的店面都已经收摊,只有这个小客栈还亮着微弱的灯光。
众人一愣,连忙追了上去,六个人整整齐齐地在客栈屋顶上毫不在意形象地坐了下来,看着任平生拎着酒,也不喝,对着裂天山的方向遥敬一杯,清亮的酒液尽数洒下,断断续续地把一整壶酒都倒完,才在他们身旁坐下。
坐下了也不老实,对身旁谢莲生低语片刻,谢莲生有些惊讶,但还是把暗飞声拿出来递给了她。
任平生用袖摆擦了擦,浑不在意地吹了一支曲子,她吹得或许比不上名师大家,但胜在曲调悠扬清丽,令人心情放松。
谢莲生讶然道:“这是我之前吹过的那首曲子。”
众人表情有些微妙:“……你确定,你们吹的是同一首曲子?”
谢莲生气结。
笛声明丽,被云近月布下的隔音阵拦住,没有传开,只在他们六人之间流转。
太史宁突然说:“你们知道吗,北地有个传说,在满月之日将自己的心愿写在符纸上燃烧,那就一定能够实现。”
云近月一边低语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传说。”一边拿着太史宁贡献的笔开始找符纸。
很快,任平生随身带的符纸给他们一人分了一张,写好后,每人掐了个明火诀把符纸烧成灰烬。
半晌,太史宁忍不住道:“你们都写了什么?”
众人斜眼看他。
太史宁轻咳一声:“我先说就我先说,我要遍访天下英雄豪杰,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史学大家。”
楚青鱼拍了拍手中的灰烬,慢悠悠道:“我写的是,愿食修一道自我而起,不要至我而终。”
云近月对着月亮大喊道:“我要成为下一个剑道宗师!”
傅离轲手指在刀柄上轻击,淡声道:“但求心安,别无他愿。”
谢莲生半靠在屋顶,无奈道:“你们的心愿也都太伟大了些,我不同,我只愿在这乱世之中护住自己的家人不受离乱之苦。”
“这很好啊。”任平生轻声道,“这已经很难了。”
众人便又看向她:“你呢?”
她指尖还有未落的符灰,被轻轻弹开。
任平生意识还有些混沌,迷迷糊糊地想,她的心愿和谢莲生的一样。
可最终她写下的却不是这个心愿,而是另外一个。
“斩仙。”
任平生语速放缓了,一字一句郑重道:
“我要斩仙。”
第142章 北地守护
醉后让众人都睡了个难得的好觉, 任平生酒量不好,但酒后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却不会轻易忘记,醒来后望着天边的光亮许久才沉沉起身。
昨晚酒后的推心置腹后, 众人的感情愈发亲密了。
了解了雪原的真实情况,众人不敢掉以轻心,打算再去买些赤焰灵药,打算先用几天时间适应服药后身体内外冰火两重天的状态,再深入雪原去探访一番。
任平生则趁着天刚蒙亮, 只身去拥雪关几家大型的药铺, 挑挑拣拣买了不少药材回来,其中正巧就有前日他们去买赤焰灵药的那一家。
老板认出了她,再看了眼她购入的药材, 了然道:“小友这是打算自己制药?那还不如直接买现成的,我说实话吧,赤焰灵药的价格是不低, 但主要是因为这原材料本就难得, 还没算上炼药的人力费, 现在这个价格,已经是几乎没有什么盈利的最低价了, 因着是拥雪关的人们入雪原的必备药物,所以才一直没涨过价。”
任平生笑了笑,不欲解释太多,于是对老板说:“我知道您说的是真的, 我就是想自己试试,我拆解出来的药方对不对。”
老板面露赞赏:“小友是药师啊?你要是真能把赤焰灵药的药方拆解出来, 回头可以给姐姐当个固定的药师, 我给你多点提成。”
任平生摆了摆手, 拎着大包小包的药材回了客栈,掌心点了一簇火,准备开始炼丹。
是丹药,而非他们先前购入的赤焰灵药那般的液体。
任平生按了按眉心,若不是赤焰灵药中掺了酒,她也不用费这功夫,重新研制一个御寒的丹药出来。
她研制丹药的功夫,天衍其他几人分散到拥雪关各处去打探消息,回来的时候又是黄昏时分,众人围在云近月的房间,刚打算分享一些今日的收获,就见任平生走了进来,表情稍微有些疲惫。
她还没说话,先把五个相同的玉瓶放在了桌上,玉瓶沉甸甸的,云近月打开一看,里面足有约三十枚火红的丹药,比寻常丹药要小些,都只有拇指盖大小,但数量很多,算来也只有一天的时间,她竟全做出来了,也难怪表情这么疲累。
“跟赤焰灵药的效果类似,时间更长些,一枚丹药可抵三个时辰,这一瓶足够我们去到裂天山内部走一个来回。”
任平生一边说着,一边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问道:“今天可有什么收获?”
太史宁宝贝似的收起药瓶,激动道:“收获可大了,算是把雪原上的一些情况都摸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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