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珣
她变了,从里到外像是换了个人,他道:“你清减了许多。”
沈文戈挑眉, 他也知自己讨人嫌,就赶紧解释,“我听说镇远侯府的事情了,我几乎不敢相信, 以你兄姊的本事会……节哀, 另外, 我是绝不信大兄会通敌叛国的。”
镇远侯府出事,虽有人支持,但对沈文戈兄姊还留有敬意的人太少了,所以沈文戈接受了。
他立刻道:“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文戈你尽管开口,我义不容辞。”
这回沈文戈不知说他天真还是什么,笑了。
她摸着怀里雪团的毛,不自觉想起前世自己去寺庙的路上捡了一只小野猫,它是一只漂亮的小狸花猫,她为它洗毛,喂它吃饭。
可被尚滕尘护在怀中的齐映雨一到院子就打了个喷嚏,眸中含泪的对尚滕尘嘤语,“夫君,我阿嚏,对小动物的皮毛过敏。”
齐映雨一个生活在村子里,家中靠打猎为生的人,对动物皮毛过敏?可笑尚滕尘真的信了。
他心疼齐映雨,对小狸花猫十分嫌恶,命她将其扔了。
没人对她早早前来收拾院子道一句感谢,也没人在意她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小狸花猫。
过往种种埋藏在心中最深处,不想便不会被翻起,只要想起,自然对尚滕尘如今的作态没有半分心动。
她的眼里没有尚滕尘期待的感动与软和,只是点头道:“尚郎君有心了,如果需要,我会告知的。”
好一个疏离的尚郎君,尚滕尘张了张嘴,又有些颓然地闭上了。
恰在此时,一声“表妹”响在沈文戈身后,如青竹般的男子走到沈文戈身旁,动作十分自然的将执着的油纸伞移到了沈文戈头顶。
“表妹。”
有心想自己打伞的沈文戈,怀里还有只猫儿占地方,她对听闻镇远侯府出事,就过来帮忙的林望舒笑笑,看了一眼倍柠,倍柠立刻上前接过伞柄,“我来吧,表郎君。”
林望舒点头,后退一步与沈文戈拉开距离,他出来,也只是给沈文戈撑腰,怕她受尚滕尘欺负的。
沈文戈侧头对林望舒道:“表兄进去吧,马上就科考了,不要着凉了才是,我这没事。”
“无妨,不差这一会儿。”
尚滕尘看着并肩而立自顾自说话的两人,女的沉静淡然,男的清隽高雅,脑中轰得一声。
他为自己脑中龌龊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议,又止不住思维发散,脸上就有些狰狞。
林望舒抬步半个身子挡在沈文戈面前,朝着尚滕尘拱手道:“某在江南听闻郎君许久,今日终得以见面,郎君果然一表人才,怪不得以前的表妹倾心。”
这些话,像软刀子似的割着尚滕尘身上的肉,是他不知道珍惜弄丢了沈文戈,现在来这做什么呢,他想干什么呢?
尚滕尘被说的,脸上臊得通红。
林望舒一句,“尚郎君无事请回吧。”和雪团一声,“喵呜。”重合在了一起。
雪团可不知道自己破坏了气氛,它对着宣王府的方向喵完,就从沈文戈怀中跳了出去,一路跑至刚走出披着黑色大氅的男人脚边,在他腿边蹭来蹭去要求抱。
他少见地戴了一顶白玉发冠,没穿惯爱的绯衣,反而从里到外一身黑,玄衣上银线勾勒,暗纹随走动忽明忽暗。
衣领立起,镶有贝壳的盘扣将喉结层层包裹。
少了往日盛开的艳靡,多了矜贵的厚重。
就好像他也在为镇远侯府阵亡的人默哀。
只见他熟稔站定,对怕凉所以在踩在他脚面,弄脏了皮靴的雪团宽容任闹。
“喵呜。”雪团立起,后肢用力,趴在他的大氅上想让他抱,锋利的爪子让看着的人都生怕它刮花贵重的大氅,可男人毫不在意。
他微微侧头,倾听身边宦官的话。
蔡奴将前方几人的身影看在眼中,嘴上却说着雪团,“阿郎快抱抱它吧,天冷,雪团想来在外面冻了许久了,好生可怜。”
他皱眉,眼下小痣跟着动了起来,拒绝道:“你抱。”
蔡奴退后一步,“阿郎,奴老了,昨日伸着腰了,雪团最近被阿郎喂的体重上涨,奴无法抱。”
盯着蔡奴半晌,蔡奴目不斜视、脸不变色,一副奴真的不能抱的样子。
他又低头去看对着他喵喵喵直叫的猫儿。
“快啊阿郎,抱它。”
僵持半晌,最终无可奈何将缠人的猫儿抱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抱猫,也不知姿势对不对,只能稳稳地托着它。
有力的手臂踩上去让猫儿更有安全感,纵使僵硬猫儿也欢快,尾巴摇晃,大氅中的缝隙是多么吸引猫儿,它一头扎了进去,在里面闹腾片刻,倏而露出个猫头。
便见艳丽傲人的男人双手托举,一颗毛绒绒的黑猫头在他大氅中探出,翡翠色的猫瞳和男人一起看向他们。
这一幕,让尚滕尘愣住了,冬日的寒风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冻结他的头脑。
沈文戈的猫,对另一个男人大献殷勤,还和他亲密至此,这个人是在公堂之上,带来了新任府尹,帮沈文戈与他和离的宣王。
他木然看向面无表情的林望舒,刚刚对他升起的嫉妒,以极那些怀疑的种子随寒风散去了,又看向托着猫,走过来要送回猫的王玄瑰。
就算不曾养猫,他也知道猫是一种极难撒娇的动物,何况是对不认识的人,所以,它为什么安稳呆在宣王手中?
几声“见过王爷”响起,不知怎么想的,尚滕尘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见过小舅舅。”
公堂之上不曾开口叫,私底下不曾开口叫,偏偏在这时叫。
几人全都看向他,沈文戈蹙眉,王玄瑰轻蔑地翘起嘴角,刚想开口说话,就听身旁蔡奴对他道:“阿郎,奴记得七娘子是会说波斯语的,我们不妨请七娘子帮个忙。”
沈文戈又一次成为了话题中心,宣王帮她许多,若只是会波斯语就行,这忙有何不能帮。
她问:“不知是何事?”
王玄瑰示意她拿走自己的猫,瞥了一眼出馊主意的蔡奴,说道:“不必,小事。”
沈文戈看他手臂一往自己方向伸来,就知是想让她将猫抱走,便自然地上前,雪团则淘气地伸爪子挠她,躲着她的手。
两人中间夹个猫,显得亲密无比,看得人分外刺眼。
蔡奴在尚滕尘开口说话前,对沈文戈道:“回七娘,是在长安居住的波斯人打了城内小娘子,因语言不通,波斯人神情激动,长安府尹怕处理不好,所以请鸿胪寺协同办案,若是七娘懂波斯语就太好了,能帮上大忙。”
沈文戈没办法将雪团从王玄瑰怀里抱过来,只能歉意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波斯语经年不说,恐有些退化,但听还是听的懂的,若王爷需要我帮忙,自然义不容辞。”
“当然!”蔡奴直接替王玄瑰应承下来,省得他家阿郎说什么,他正要去鸿胪寺揪一个懂波斯语的官员,扔到长安府衙之类的话。
“不知麻不麻烦娘子?府里事情多吧?”
被抢了话的王玄瑰,幽幽看了蔡奴一眼。
沈文戈没发现二人眉眼官司,她摇头道:“家中母亲和嫂嫂们均在,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我没有任何问题。”
就算有问题也得是没问题,宣王难得张一次口。
她转身先是同,刚刚王玄瑰一过来,就将背脊挺的板直的林望舒道:“辛苦表兄替我告知一下母亲,我跟随宣王处理些事情一会儿回府。”
林望舒道:“表妹自去忙,不必顾虑。”
而后她又看向脸色更加难看的尚滕尘,尚滕尘满嘴苦涩,他都不知沈文戈也是会说波斯语的,只好自嘲道:“见你安好我便放心了,这就归家,文戈无需在意我。”
沈文戈向他点点头,昔日夫妻,如今形同陌路。
而他只能在原地看着她跟随在王玄瑰身侧,没有对他的疏离客气,也没有对林望舒的一点点不自在,有的是坦然舒适,不知蔡奴说了什么,她赞同点头。
上了白铜马车,沈文戈和倍柠差点被内里的豪华闪瞎了眼,只得在心里念叨,不愧是宣王。
倍柠不敢动作,小心跪在蔡奴身侧,偷偷打量,沈文戈就少了些许顾忌,可能是因为她在马车上发现了专属于雪团的猫垫。
王玄瑰坐下后,雪团就跃了出来,到猫垫上舔毛,蔡奴从马车上的柜子中,拿出鱼干放进专属于它的琉璃碗中,又悉心给它倒了半碗水。
这待遇,倍柠真想说一句,人不如猫。
沈文戈两手交叠端坐在王玄瑰对面,王玄瑰懒散地靠在车壁上,一时间无人说话,她手心都冒出热汗了。
虽时不时在墙头同王爷说话,但在空间狭小之地,近距离接触还是第一次,沈文戈有些紧张,甚至看了雪团几眼,希望它能不要再吃了,过来喵几声都是好的。
蔡奴看看这二人,拿出茶壶煮茶,而后倒了一杯先递给了沈文戈,“娘子请喝汤,暖暖身子。”
他这一弓腰,让王玄瑰冷哼一声,吓得沈文戈将茶杯放了下来,和倍柠对视,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
只听王玄瑰阴恻恻对蔡奴道:“你不是说你腰伸着了吗?”
蔡奴压根不怕,他哎呦一声,锤了锤腰,摇头道:“奴真老了啊,阿郎。”
说完,他给王玄瑰倒了一杯,“阿郎请喝。”
他满脸笑意,王玄瑰接茶不理他,蔡奴有一搭无一搭和王玄瑰说话,他也就理了,这事就算过去了,没有处罚,没有血溅三尺。
紧张的气氛随即被打破,沈文戈重新执起茶杯抿着热茶,悄然注视着主仆二人的相处,随即想,外界传言宣王杀人不眨眼,只怕也是误传吧。
马车穿过闹市,很快来到长安府衙,未过几月,再次来到,却不再是被审的身份,而是……
王玄瑰:“我请的译语。”
译语即翻译官。
沈文戈立在那里,轻眨了下,说道:“民女沈家七娘。”
公堂之上不可闲聊,野府尹认出她,说道:“七娘子还请听听这波斯人说了什么。”
这个波斯人打了人还不说,叫嚷着拽着小娘子就到了府衙,叽哩哇啦的,他还告上状了。
波斯人对着一来就占了主位的王玄瑰说话,他也能看的出来,主事的肯定就是王玄瑰了,奈何王玄瑰理也没理他。
都说有一就有二,坐在一旁的野府尹,十分坦然地对着波斯人指了指沈文戈。
波斯人摊手,完全不知道野府尹的意思。
沈文戈这时用波斯语说道:“请稍等,我会将你说的话先翻译一遍。”
刚刚波斯人对王玄瑰手舞足蹈说话,她已经全都听明白了,波斯人惊异的看着沈文戈,安静了下来。
沈文戈道:“这位波斯商人说小娘子偷了他花钱买的东西,他想要回来,小娘子不给,他生气之下,才打到了她,请府尹做主,将东西还他。”
野府尹对堂上跪着的少女道:“唐娘子,你可听见了?你怎么说?”
“我没有!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我没卖给过他!”
金发碧眼的波斯人眼巴巴看着沈文戈,等她翻译,沈文戈看了一眼野府尹得了他的令,才翻译了一遍。
波斯人顿时气得要跳起来,抬手就想打人,沈文戈挡在唐娘子身前,衙役也动了,将波斯人制止住。
野府尹头都大了,他指着唐娘子道:“唐娘子,你说是你母亲留给你的物件,那你说清楚。”
唐娘子先是给帮她拦人的沈文戈磕了一个头,这才道:“民女姓唐单名一个婉字,这玉佩是我母亲在世时专门打造,上面刻有婉字……”
唐婉?
沈文戈缓缓低头,前世,她母亲为六兄配了阴婚,六嫂就叫唐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