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珣
我家村子早就一场战乱败了,人全跑了,夫人上哪找我演戏去。”
尚滕尘脑子嗡嗡作响,指着沈文戈,又被婶子的夫君将手给狠狠按了回去,“你是说,当年,是她沈文戈照顾得我?”
“不是夫人还能是谁?”婶子气急。
“怎么可能是她?”
婶子给沈文戈的手腕吹气,“怎么就不是?不是她是谁?我想想,你当时眼睛伤了,耳朵没聋吧?
我们夫妻的声音你认不出来,我们给你做饭你总记得吧?每日的晚上,喝的都是菜粥!
还有当时你睡床榻,夫人都是睡我们用木门搭起来的板子,一翻身就咯吱响,屋子还有老鼠,这些你总能听得见?”
尚滕尘连连摇头,不能相信,“她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照顾我?她能照顾好她自己就不错了!我的恩人是映雨!你们定是在骗我。”
“映雨?”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婶子道,“你说的是我家村里的映雨?笑话,在我家一直照顾你的人是夫人,映雨来都没来过我家,何况她根本不会骑马。”
“不对,”她夫君突然想起什么,说道,“你还记得,郎君没打声招呼就走那天,映雨去过我们家,咱们两个不是还念叨,说郎君走了也不说什么,不仗义。”
“我,说了……”尚滕尘喘着粗气,“我跟她说了,我要回去了。”
婶子摇头,“那我们是不知道的,你既然认错了人,怎么还娶了夫人呢?”
是啊,他认错人,报错恩,她怎么还要嫁他呢?
沈文戈只低头看手腕,白皙的皮肉上,五根手指特别明显,尚滕尘还在喃喃自语,认为是她骗他。
她走向前,他就像一只困兽般,哀求道:“他们说的是假的对不对?文戈,你是想回来和我再续前缘?”
沈文戈只是执起手,狠狠扇了尚滕尘一个巴掌。
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前世苦苦想求来的人证,今生会用这样的方式见面。
她当年那么求他信任自己,把所有的细节都说了,他就是不信,认为自己都是从齐映雨那里哄骗来的,他和齐映雨相处的点滴。
前世沈家军和她所有的兄姊葬身墨城,是以婶子夫妻俩只会留在西北,她无缘得见。
今生,沈家军幸存一二,他们包袱款款来了长安,阴差阳错卖给她胡饼,认出她来。
因缘际会,不外如是。
不管哪种,他尚滕尘第一反应,都是她沈文戈骗了他。
强求不来的东西,就是不属于她。
她红着眼眶道:“他们说得都是真的,当年的兔肉好吃吗?我的马儿坐起来舒服吗?半夜听着我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你睡得香吗?”
尚滕尘脑中轰得一下,被她这些话冲击的连思考都不会了,挣脱开婶子夫君的束缚,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你?当年为什么不说你是谁?”
沈文戈恍惚,手指摩擦着打得有些疼的手心,“我没说过吗?可我依稀记得我说,何况,说了你信吗?”
她摇摇头,“不过,不重要了,你我二人已经和离了,你便守着你的恩人映雨过日子吧。”
尚滕尘也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滋味,只知道难受的要喘不过气,脑子乱糟糟地理不出头绪。
“文戈……”
沈文戈说:“你我已经和离了,多说无益。”
而后她看向婶子道:“婶子,唤我七娘便是,回头我上婶子家做客,谢过婶子当年收留我。”
婶子心疼她,当年就觉得她付出太多,不妥当,如今再看,哎。
倍柠扶住沈文戈,“娘子?”
“我们走。”
尚滕尘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们主仆二人离去,满脑子盘旋着“我们和离了”这句话,如果沈文戈和婶子说的是真的,那他都干了什么?
啊?
所以是,是假的吧,映雨怎么可能会骗他呢。
“娘子?我们回府吗?”倍柠扶着已经泪流满面的沈文戈,自己也跟着哭了出来,“娘子。”
沈文戈走出很远很远,才敢露出疲惫的样子,她舔了舔唇,脆弱着对倍柠道:“娘子我想喝酒了,你给娘子打点去。”
“哎!”倍柠用衣袖擦泪,“娘子,你等着奴婢。”
她靠在路边墙上,只觉得腿好疼啊。
倍柠打了酒,本想雇牛车回家,被沈文戈阻止了,她出府时说天气好,想走走,便没坐马车,如今回府坐牛车,定会被人看出端倪。
深一脚浅一脚回了府,她打开绿蚁酒,直接对嘴喝了下去,半瓶进肚,她才说:“倍柠,娘子我腿好疼啊。”
随她话闭,两滴泪落了下来。
她真的好疼啊。
倍柠抱着她家娘子,哽咽道:“娘子腿疼是不是,我给娘子揉腿,揉揉就不疼了啊。”
娘子啊,你哪是腿疼,你是心疼啊。
沈文戈喝了一细白瓶的酒,眨着满是泪花的眼,四处在房中看,“雪团呢?我的雪团呢?啊,在宣王府,王爷?”
她晃悠悠站起身,倍柠追在她身后怕她摔道:“娘子你要干什么去?娘子你小心,别往上爬,小心掉下来。”
“我没醉。”她说着,人已经熟练地爬了上去,然后在两个院子婢女和宦官的惊慌注视下,坐在了墙头。
“王爷呢,叫他出来,我带了酒呢,一起喝啊。”
王玄瑰抱着雪团赶来时,就见安沛儿站在梯子上伸着手,小心去够沈文戈:“娘子,你先下来好不好?”
沈文戈抱着酒瓶躲她,一眼瞧见他,笑着说:“你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举手,我作证,你说过,但你是跟老王说的,尚前夫还昏睡着。
有的时候,真相就是这么戏剧性。
第五十一章 春光乍泄
【加更】我的脚不臭吗?
两人并排坐在墙上, 沈文戈将手中的酒瓶推到王玄瑰眼下,“王爷喝呀,我请你。”
王玄瑰嫌弃地瞥了一眼酒壶里的绿蚁酒, 这款米酒, 色如翡翠汤,上面还有没能过滤出去的黑色渣滓, 就像酒液上漂浮着一层黑色蚂蚁般,因而得名绿蚁酒。
他啧了一声, 伸出一根手指将酒瓶给推远了,“本王不喝。”
“阿郎,”安沛儿在墙下唤他,“夜深风大,奴找了披风, 你们披上。”
接披风之际,她又道:“奴没能问出来娘子为何饮酒, 她的婢女也不肯说。”
王玄瑰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又道:“将我的葡萄酒拿来。”
“是。”
他展开披风,嬷嬷只给拿了一条,索性两个人共披一个披风,将她包严实了,她酒劲儿上头, 只觉热,伸手要解系绳。
“别乱动,喝你的酒。”拍了她的手,怕她掉下墙去, 赶忙伸手揽过她。
他一条手臂就能轻易环住她的纤细腰身, 略一侧头, 便能瞧见她雾蒙蒙的眸子,鼻尖则环绕着她身上的酒香和发香。
喉结滚动,饮下一口葡萄酒。
见她小脸凑了过来,他将葡萄酒拿远放好,伸手掐住她的脸颊,“你不能喝,两种酒掺着喝,明天早晨,你的头怕是要疼得不能要了。”
沈文戈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许是觉得累了,往他身侧挪了挪,扶着他的身子当成树桩子靠了上去。
从后看去,只能看见两人共披披风,而她的头靠在了他宽厚的肩膀上,显得十分依赖。
见她消停下来了,王玄瑰又喝了口葡萄酒,方才问道:“为何饮酒?”
她盯着自己晃荡的脚尖,说:“我腿疼。”
“嗯?”
疼还能顺着梯子爬到墙头,在这晃悠腿?
泪珠顺着眼角流出,坠于鼻尖,她闭了闭眸,好似找到了一个可以倾吐心事的人,说道:“今日遇见了尚滕尘,便腿疼了。”
王玄瑰一侧的眉毛挑起,看不得她这副情伤的不争气样子,没好气道:“他娶新妇,你就这么伤心,还要借酒消愁?你若是想再回去,本王也不是不能再帮你。”
说完,他自顾自又饮下一大口酒,心中烦躁不已。
她静静道:“然后我们遇见了曾经借宿过的人家,尚滕尘知道那年救他的人是我,而非齐映雨了,我……”
“腿就更疼了,一直想要的证明,现在唾手可得,恨以前的自己无能愚蠢,恨自己做出改变,也没能救回兄姊。”
泪珠不断坠下,有些许落在了他的衣袖上,他伸手去掐她的脸,只摸到了一脸的泪。
“嗯……嗯?沈文戈你别哭,本王真是欠了你的。”
他想用衣袖给她擦脸,发现自己带着护臂,而后去拽她身上的披帛,只沾了两下,就又扔了下去,纱质披帛根本不吸水,最后拎起她的宽袖,将她的脸蹭干净了。
堂堂宣王,什么时候干过伺候人的活。
“等等,什么叫他认出当年救他的人是你,不是齐映雨?不就是你救得他?”
沈文戈重重点头,动作太大,整个人差点翻下去,幸好他固定着她,又将人给捞了回来。
下面的安沛儿、蔡奴包括倍柠,吓得心脏都快要不跳了。
“分明就是我救的他,他却一心将人认成齐映雨,你说,我该不该气?就算与他和离了,想想还是气得慌。”
王玄瑰嗤笑一声,“救命恩人都能认错,还能干点什么?”
沈文戈再点头。
“你也是傻的。”
这回沈文戈头点到一半不点了,眸子里又聚起了泪,王玄瑰头皮发麻,赶紧道:“你不傻,你不傻,傻的是他尚滕尘,本王给你出气行不行?”
“行!”沈文戈干脆说,然后破涕而笑,又蹙眉,“腿疼。”
王玄瑰已经被她磨得没脾气了,“真腿疼还是假腿疼?”
“不知道就是疼。”
“唔……”
手被紧紧攥住,沈文戈道:“腿疼。”
明明饮了酒该烧起来的人,握着他的手冰凉一片,他皱眉伸手摸向沈文戈额头,摸到一手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