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蒿里茫茫
琅琊相萧建忽然看了她一眼。
东海臧霸却一声未吭,坐在那里继续看刘备,稳极了。
“主公!”田豫大吃一惊,“豫不过渔阳一下吏,既无功绩于人前,又无德操于当世,如何能当此任!”
“国让休过谦矣!”
“若以功绩论,当推陆将军……”
田豫开始辞,刘备开始劝,她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端坐不动,注视着自己桌上那几盘菜。
“辞玉,你怎么说?”
主公冷不丁问到她了。
“国让擅内政,主公明断,”她下意识地说道,“况且换我来作太守,食禄也是给他啊,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身后好像又有人在“噗噗”地笑。
……陈群特意转过头来,瞪了她一眼。
……但田豫还硬撑着,一动不动。
……就是主公再劝时,他没继续辞下去。
除此之外,还有几件大大小小的事,比如说二爷和陈登回不来了,要守在南边,那既然咱们和袁术的关系这么差,跟刘表关系要怎么样?跟刘繇关系又怎么样?孙伯符现在蹦跶到江东去了,要不要暂时结交一下云云。
这些事不那么严肃了,可以一边吃吃喝喝,一边聊起来。
尽管她是个女人这件事挺惊怵的,但席间有另一个新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李傕、郭汜相攻数月,死者万数,长安城待不下去了,天子在逐渐地东行,准备过潼关,重新回雒阳来。
这是个很敏感的新闻。
谁在接应天子?据说是杨奉、董承。
准备去哪里?好像是准备先去弘农。
天子竟然受了这样的难,不免让人十分感慨,这世上有没有忠义之士,站出来帮天子一把呢?
话题究竟是如何引到这里的,陆悬鱼过后想起来觉得很蹊跷。
但此时陈宫便忽然发话了。
“使君既有一片忠君之心,我等正可替使君呈至驾前!”
席间忽然静了一下。
刘备一愣,“公台为何如此说?”
“数日之前,天子曾有手笔版书,召吕将军前去,奉旨迎驾,”陈宫一脸真诚地说道,“陶公在世的时候,就曾质疑曹贼断绝贡路,现在使君有福了!徐州六郡这几年的供物,吕将军可以帮使君千里带过去!不辞辛劳!不求酬谢!”
这个消息过于突然,其中暗含的寓意也很明显,一时间周围开始议论纷纷。
“奉先欲迎天子?”
“不错,我等欲奉天子东还,以粮迎道路,使君意下如何呢?”
陈宫殷勤地看着刘备。
吕布殷勤地看着陈宫。
她左右看看。
张辽前一段时间在盯着吕布看,现在这段时间在盯着刘备看。
她和张辽差不多坐对桌,但这么半天,看张辽的脖子转到这边,转到那边,就没有看着前面的时候。
……奇奇怪怪的。
高顺和他相反,坐在那里,冷不丁的目光就飘过来。
她看过去时,他同她对视一眼,还是一脸的冷峻,什么也看不出来。
“吕将军要走了吗?”她忍了一会儿,还是问出声了。
高顺一瞬间微微睁大了眼睛,就那么盯着她看。
……但是高顺没回她,张辽也没回她,吕布似乎很想跟她说话,那张嘴鼓了一会儿又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很颓地低下了头。
并州军想去雒阳,但是这条路暂时是断绝的,所以还得刘备想想,怎么帮一把。
有的人在专注地听,专注地出主意,参加讨论。
有的人已经开始吃吃喝喝,小声闲聊,忙点别的事了。
关于吕布要怎么绕开曹老板的兖州——众所周知,就吕布给曹老板留下的心理阴影而言,但凡他擦边进了兖州,那曹老板肯定能饭都不吃鞋也不穿,拎刀就出来砍他——陈珪给了一条建议。
此时田楷和袁谭在青州打得很艰苦,如果能帮田楷一把,击退袁谭,就可以借道青州,自东郡狂奔去河内了。
吕布虽然狗,但既然天子给他发了诏书,东郡太守臧洪是个忠臣,必然不会阻拦他。
但提到北上击退袁谭……
正在吃一只炸得挺酥脆的丸子的陆悬鱼忽然抬起头,“看我干什么?”
“辞玉既督东海琅琊军事,怎么连青州之事也不知。”
……她瞥了陈群一眼。
“不知也无事,”糜竺先生转过脸来看向她,笑得很和蔼,“我便是东海郡之人。”
“子仲先生是东海人吗?”
“嗯,我有个弟弟,现下赋闲在家,将军既然要去东海,他可为将军帐前效力。”
“那很好啊!”她欣喜地说道,“到时必有重谢……”
“重谢倒不必,”糜竺说道,“我那个弟弟年纪尚幼,十分不懂事,来将军帐前历练,不须食禄,将军只要不将他赶回来就成了。”
糜竺先生的这位弟弟叫糜芳,字子方,听说也是刚刚及冠的年龄,存在感很低,她就从来没注意过,此时听他这样说,感觉好像多了个向导,连忙应下。
……但不知道为什么,田豫在时不时地看她。
……太史慈好像也在看她。
刘备笑眯眯地摸了摸精心打理的胡子。
宴饮终究有散席的一刻,但宾客们已经渐渐离去了。
刘备和陈宫的拉锯战还没有结束,可能这两天还要继续,重点大概就在“给这群并州狗子送走要花多少钱”……
高顺路过她这里时,冲她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就目不直视地出门了。
……就一点都看不出刚刚进来时那个慌乱的模样。
张辽路过她这里时,好像想说点什么,但匆匆忙忙地也离开了。
……不知道心里在想啥。
但是吕布路过她这里时,明显是憋了一天的话终于可以喷出来了!而且这只狗子还有点喝高了!
“女郎很好!”他这样大声对她说道,“当男人有什么好,就算快意一时,总得娶妻!你听我说!以你现下的功绩,这徐州城的男人,你大可以随便挑!休要匆匆忙忙地嫁人!若是挑不过来,我同你说,我们并州——”
“将军!”刚刚还在同刘备拉锯战谈判的陈宫匆匆赶了过来,“将军醉了!”
吕布回头看了一眼陈宫,脸上仿佛还带了一丝悲凉。
但他最后还是讷讷地跟着走了。
留下她站在屋子里,迟疑了一会儿,刚准备也迈开腿回家时,忽然有仆役小声惊呼起来。
“这个案角怎么回事啊!”
“这是哪位的坐席啊?!”
她转身望过去时,两三个仆役婢女一脸崩裂地弯下腰,聚在那里嘀咕。
“那是高顺,高伯逊将军的案几,”她走过去,“怎么了?”
“……将军你看!”
高顺这顿饭吃得挺高冷来着?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低头看了一下,感觉自己也裂了。
……这个案几的一角,被高顺拿手抠碎了。
第166章
刘豫州的宴席热闹确实热闹,但要说起精致,终究差了一筹。
因此有些客人用过这场酒宴之后,回到家里,又命人呈上了一份夜宵。六月里的虾蟹,虽说并不肥美,但也鲜甜。
吃着这样的夜宵,自然还得再来一壶酒。
这位主人原本想要从后宅中寻一名他喜爱的美姬来陪酒——但他这样犹豫的时候,一位客人拎了酒,也来夜访。
“士仁今日怎有空来我这里了?”刘琰笑吟吟地同他打了一声招呼,“快请坐。”
“今见陆廉好大气势,席间不敢说话,”这个络腮胡子的男人走了过来,一屁股便坐下了,“不吐不快啊。”
刘琰是个“有风流,善谈论”的人,尤其是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会打交道,见到傅士仁这幅情形,立刻为他斟了一碗酒。
“她只身单剑,守住了下邳城,使君自然器重她。”
“毕竟只是一个妇人,也太器重了些!”
那一碗酒喝完,刘琰立刻又为他斟满,而后才慢慢地喝了一点酒,拎起了一只用酒腌过的青虾。
“妇人又能如何呢?”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我皆不如她。”
“我自幽州便追随使君至今,今日果然不如一个妇人了!使君竟辟她为别驾,岂有此理!”
刘琰慢慢地将虾剥好,塞进嘴里,生虾鲜甜,带着酒味,几乎不需在唇齿间碾压,便顺顺当当地滑落喉咙,进了胃袋。
他好整以暇地吃过这只虾,才慢慢开口,“士仁原来是为这件事。”
“岂我一人?”傅士仁愤愤道,“我看在座多有不平!只是惧她气势,不敢出声罢了。”
“我听说原本使君是不欲封她为别驾的。”
傅士仁一愣,面上便露出了一丝掩盖不住的喜色,很快又被气愤压了过去,“那使君为何又改了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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