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蒿里茫茫
【什么故事?】她说道,【你怎么会有心思说故事。】
【有一个男人,他有个很贤惠的妻子,很慈祥的母亲,】黑刃说道,【他一直觉得很幸福。】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一天晚上,他归家有些迟,妻子和母亲便坐在窗边,一边下棋,一边等他。】
【……然后?】
【妻子和母亲言笑晏晏,可是头顶的发髻化成了一群毒蛇的模样,激烈地相互撕咬——】
【懂了,】她说,【戈尔贡婆媳属于是。】
【……………………】
行吧,不管她听没听懂,反正就糜芳这个随从数量,没人敢悄悄潜入他的帐篷,往床帐上塞一千只蝎子的……但她还是得说,男人太可怕啦!
也许是因为过于震惊,这顿饭竟然还是有惊无险的吃完了。
但陆悬鱼全程都吃得很沉默。
接下来的几天里也还是很沉默,甚至有一点恍恍惚惚。
消息传到下邳时,刘备正在喝酒,于是没忍住,一口酒就喷了出来。
“宪和!宪和莫怪!”他手忙脚乱地用袖子去擦简雍先生的脸,“我只是没忍住——”
“主公何故如此讶异?”简雍倒是不太慌忙,自己从怀里抽出了一块细布,细细地擦起了脸,擦毕还不忘指使婢女去取铜镜和妆匣来,梳一梳自己的胡子。
“这事岂不荒唐!”
“如何荒唐?”简雍先生笑道,“不提她家的姊妹,就辞玉自己也欠了三千钱的口钱呢。”
所谓的“口钱”,也称为口赋,其实就是汉朝的“人头税”,从婴儿开始每年就要交,但交得不多,大概也就几十钱左右,成年男人交个一百多钱,属于那种百姓还能勉强交得上的税赋。
但这种“口钱”非常针对十五岁以上的单身女性,朝廷规定,十五岁开始不结婚的妹子,每年要交六百钱,这个负担一下子就重了起来,于是导致了家里有女儿的父母都会到了年龄就忙忙地给闺女嫁出去,减少负担,刺激人口增长。
陆悬鱼的俸禄虽然不高,但刘备不会缺了她的钱帛金银,这几千钱根本不在眼里,简雍开这个玩笑,不过是在说这位女将确实已经到了适婚之龄。
“就算如此,也该送去几个好的。”刘备说道,“糜家要是有别的儿郎也就罢了,糜芳怎么拿得出手?那个纨绔除了会花钱之外,再无他用!”
简雍“噗噗”地笑了几声。
“陈元龙人在广陵,却也送了他家三郎去。”
“这个也不行,”主公还是十分挑剔,“悬鱼投在陈汉瑜门下,与下邳陈氏已经够亲厚了,纵使再来一个三郎,陈氏的助益究竟有限。”
阳光慢慢地扫进了室内,简雍先生比旁人略胖了一点,因此格外不耐热,此时更不耐烦规规矩矩地坐着,已经半躺在席子上,靠了个凭几,又拿了一把扇子过来。
就这么一边扇风,一边看主公的笑话。
果然过了一会儿,刘备下定了决心,“我也得送一个人过去。”
第171章
作为陆悬鱼和刘备相识的起点,此时平原城已经易主。
那座贫穷而破落的边境小城忽然变得繁荣起来。
城墙用砖石一寸寸地加固,有些地方甚至扒掉重新修砌,城头上一片片的旌旗密布犹如乌云。
城中来来往往的都是冀州口音的士兵,商队,有时几个骑士匆匆忙忙骑马而过,有时也会有文士坐着牛车慢慢自一条道上了另一条道。
但那些平民渐渐地不见了。
城中大片的房屋被征用做士兵的营房,而平民则赶去城外,被迫住进了劳役营。
他们在窃窃私语,那些跟随刘使君而去的人多么有福,尤其是那个得了十个金饼的人,他可是听说刘使君要离开平原,便毫不犹豫地带上全家去了徐州。
而他们舍不下祖祖辈辈留下的基业,因此不得不忍受田楷战败后平原城易主的结局。
这位新城主对穷人确实很不客气,但也不独是这些穷人,那些士人和豪强也在冀州士兵入城之后,迅速被劫掠干净了。
在“劫掠”这件事上,新城主做到了一视同仁,不因穷富而区别对待。
刘备曾经居住过的那座平原令府,现在就住进去了这位新主人。
新主人很年轻,大概二十岁出头,身材高大魁梧,相貌堂堂,是个十分气派的世家子,但他的眉宇间总掺杂了一丝戾气,看人时的眼神中也不自觉藏了些凶狠。
因此仆役婢女服侍他时总是小心再小心,生怕有一丝一毫惹怒他的地方,不过这位平原城的新主人此时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在他们身上。
他在全神贯注地盯着一副青州地图,甚至郭图走进来也没有察觉。
“大公子。”这位中年文士恭敬地行了一礼。
于是袁绍的长子袁谭立刻从案几后起身,疾行至郭图身前,拉住了他的手,请他直起身来。
“公则既来,我正有事要请教。”
袁绍帐下谋士,出身颍川的郭图郭公则跟随袁谭的脚步,来到了案边。
“大公子是要谋夺青州?”
“已近麦熟,”袁谭看了他一眼,“我为何还要等?”
“既如此,大公子心中还有何犹豫不决之事?”
“父亲与田楷相持数年,”袁谭皱了皱眉,“我几次试探,却也觉察不到田楷有何过人之处,他究竟如何挡下我父?”
婢女屏气凝神,将蜜水送了过来。悄悄退下。
夏日酷烈,郭图拿起来浅啜了一口,立刻察觉到是用冰镇过的蜜水,眉头微微舒展开。
“那时平原城的守将是刘备。”郭图这么说道。
“……刘备竟有这般能耐?”
“不错。”郭图点了点头,“他与公孙瓒同在卢植处读书,因此公孙瓒命田楷收留了他,放在平原替田楷守了这数年,主公私下里曾对我说起,十分看重刘玄德。”
“既如此说,”袁谭瞳孔一紧,“刘备已有徐州,不可同日而语,我若攻伐青州,他会出兵襄助田楷么?”
郭图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公则,何意?”
“徐州,四战之地,刘备南防袁术,东防曹操,外防吕布,内防臧霸,”郭图笑道,“他纵然有此心,也无此力,大公子这次出征,必能攻田楷一个措手不及!”
袁谭心中大定,点了点头。
“不过……”郭图欲言又止。
“公则又有何指教?”袁谭说道,“快快请讲!”
“有一人,公子须提防些动向。”
“何人?”
郭图皱了皱眉,“陆廉。”
袁谭愣了一会儿,然后嘴角一咧,大笑了起来。
“我当是谁!竟是那个妇人!古人说‘利令智昏’,刘备这是‘色令智昏’吧!竟令一个妇人做了自己的别驾!诚为天下人所耻笑!”
大笑一番之后,袁谭凶狠地下了结论,“公则既如此说,我再也没有忧虑了!风起麦熟时,我便出兵!”
“公子必定旗开得胜。”郭图微笑着说道,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但他的目光仍然在袁谭身上来来回回的打量。
这位袁绍帐下的谋士是很清楚这位大公子的为人的。袁谭虽然鲁莽,但也算有勇有谋,若只说攻伐田楷,倒有七分把握。
但接下来的局势就会变得很麻烦。
陶谦同袁术亲厚,而继任者刘备却与袁术绝交,同袁绍曹操算是结了盟。这样的盟约是松散的,迫于形势而结的,不具备任何道义上的效力,因此想要维护它就需要小心翼翼。
刘备会不会出手去救青州,郭图觉得,济水以北的这些青州土地,刘备也许估量自己的实力,忍一忍算了。
但袁谭打到北海的时候,这个尖锐矛盾一定会跳出来:如果刘备不救北海,那么徐州便会与袁谭的势力接壤。
袁谭看起来是一个野心永无止境的人,但在郭图眼里,他更像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迫切需要父亲的肯定与嘉奖,但父亲的注意力似乎全在幼子袁尚身上。
为了争夺父亲的目光,以及袁家未来的继承权,这位袁家的大公子会不惜一切地进攻,再进攻,直到他的战马撞到山脚下的巨石上,他才会意识到,他总有不可战胜的敌人。
夏天很热,但粮税的事要忙起来了。
她督两郡的军事,也就是说,这两郡的粮赋一部分要拿来供应她的军粮。
为了这个缘故,田豫每天开始疯狂揪头发,一边计算各地的人口与田地,一边开始紧锣密鼓地安排秋收时当地的粮官。
琅琊郡的士族跑了不少,现在麻烦显现出来了。士族子弟经常会在家乡出仕,找一点事做,一边历练自己,一边想方设法刷点美名,哪怕是袁绍那种四世三公出身的顶级世家子,一开始也得做个县令。这些地方士族家的子侄与旁支构成了地方基层系统,下乡带人去收粮之类的基层官吏,都是这种出身的人在做。
现在琅琊郡的士族大批逃难了,就导致了基层的粮食收不上来。
当然老百姓的粮食不会揣进自己口袋里的,总有人收粮。
比如说山贼,比如说流寇,比如说他们自己都不认得的别的地方的豪强,秋收时突然冲过来,抢一波就走。
反正这个粮是既进不了老百姓的口袋,也到不了正规军的粮仓里。
“我懂了,琅琊郡的流寇,子义来留心。”她说道,“若有流寇逃到其他郡县去,你也照追不误就是。”
太史慈思考了一下,“既是流寇,总会越境……”
“那也没关系,你照追就是。”她说,“我去同臧霸打一声招呼,至于北海,国让为我写一封信送去孔北海那里就是。”
往南跑就跑回郯城下邳这一片了,断然不会有流寇这么作死。
往东的话……
太平洋确实是没加盖的。
听了这样的安排,田豫也没有被安慰到。
“还有那许多的官员空缺该如何?”
“……肯定也是有办法的。”她犹豫了一会儿,用不确定的语调说了一句。
黑刃发出了一声嗤笑。
【……你笑个什么?】
【你太客气。】它冷不丁这么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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