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 第444章

作者:蒿里茫茫 标签: 女强 励志人生 升级流 穿越重生

  “……但兖州毕竟是曹操的地界,袁绍怎能如我一般,将兖州当做战场呢?”

  司马懿嘴角一翘,“袁绍已三番五次施曹操以援手,纵他一片赤诚,帐下谋士又会如何?”

  如果说袁公此番南下是铁了心要建立一个新王朝,这些谋士自然是有从龙之功的——那曹操呢?曹操的那些文士和武将们呢?

  袁公这样听曹孟德的话,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要兵给兵,将来若是成了皇帝,曹孟德又要天字头一份的功劳呢?

  她大概已经捋清蹋顿和他身后那些冀州人的思路了:

  将兖州变成冀州军的前哨站,同时也能截断她的退路,从兖州开始,进可全面向青徐发动进攻,退可将东郡围住,逐步收紧包围圈,全歼东郡这三万余的兵力。

  “这其实对荀彧来说没什么妨碍,算不得是最差的结果。”她说道。

  “不错。”司马懿笑道,“就算袁绍大败刘玄德,将你们逐出青徐,往南还有刘表孙策,往西还有刘璋马腾等人,他逐鹿中原尚需时日,但只要身体抱恙,留下诸子争权,冀州必定大乱。”

  “到时曹操自然是有机会的,甚至有机会全盘接收河北。”她说道,“因此对于荀彧来说,没有必要来求我。”

  上一个问题,蹋顿到底为什么这条行动路线,他们大概是猜出来了。

  下一个问题,荀彧到底为什么来求她发兵?

  她有个颇为武人风格的答案。

  “曹操既与我家主公正相互攻伐,军中士气并非小事,那些兵卒也有家人,此时听说家中父母妻儿被乌桓人劫掠杀戮,他们哪里还有心思继续打下去呢?”

  为了前线士气不崩盘,荀彧也不能任由后方被洗劫。

  司马懿想了想,很认真地点点头。

  “将军所言皆为正论。”

  她看看他。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这个一思考问题就莫名显得阴森森的小司马沉默了一会儿,并且脸上露出了一种让她感觉很陌生的神情。

  不同于他经常流于表面,甚至略有一点刻意的礼仪和客气,也不同于他献计杀那些鲜卑头人时的阴狠。

  他像是有些茫然,又有些悲伤,但最后还是很平静地望向了她。

  “在下只是觉得……”他说道,“荀文若会来寻将军,只是因为他所说的,确实是他所想的。”

  荀彧到底是曹操的臣子,还是汉臣?

  与审配那种毅然决然只认袁公,不认天子的忠诚不同,荀彧的忠诚并不是绝对的。

  他既想要助曹公一臂之力,又想要匡扶汉室,还天下一个太平。

  ……但如果这两种想法渐行渐远,甚至南辕北辙,又该怎么办呢?

  帐外有人走过,带起了一阵风,帐帘便轻轻地动了动,于是引得帐内的铜质豆灯也跟着闪了一闪。

  但荀彧没有动。

  他身体笔直地坐在帐篷的角落里,脸对着破旧的油布帐面,于是连那一点灯火也照不到他的神情了。

  他就那样沉默地坐着,任由身体每一个部分都在叫嚷着它们的疲惫与痛苦,而他不仅没有因为这种痛苦而放松下来,让自己略作休息,反而沉浸在了这种痛苦中。

  好像冰冷的湖水,将他淹没于其中,令他感到了一种从煎熬与焦虑中短暂解脱的,精神上的快乐。

第404章

  荀彧沉思的同时,陆悬鱼也在沉思。

  那个灯火昏黄的小帐篷里待得很闷,因此尽管司马懿很不乐意出去走动,还是起身跟着陆悬鱼出去走一走,透透气。

  ……出去也没忘记要僮仆跟在身后,别的东西不带也就罢了,胡牀(床)是必须要带的。

  ……其实就是“马扎”。

  “将军的确应当仔细计较利弊得失,”司马懿很善解人意地说道,“将军之兵,虽多却杂,与袁绍之土接壤处又极长,不可不察啊。”

  她转过头看向他,“仲达以为该发兵,还是不该发兵呢?”

  “荀彧既主动来求,将军若欲据兖州,自然是应当发兵的。”

  发兵的好处有多少,司马懿可以给她列个一二三四五的清单出来——当然,想要拯救兖州百姓是不可能的,司马懿根本没考虑过“白打工”这个选项。

  他所有的考虑,都在将兖州作为对抗袁绍的第二条前线上,要在哪里布防,在哪里增兵,在哪里与张飞的徐州军可以分兵两路,又或者合为一处。

  总而言之,如果能隔着一条黄河与袁绍相峙,那肯定比现在背水一战守在东郡要强啊!

  他这样讲一讲,不知不觉两个人领了四五个亲兵和僮仆就出了营,骑着马溜达到了临近黄河的一处土坡上。

  河对岸就是兖州,有炊烟袅袅,有妇人站在村口大声骂孩子;有孩子一边拽着就是不乐意回棚的老牛,一边大声骂老牛;还有个垂头丧气的货郎,一条扁担挑回去时,看着还是沉甸甸的。

  荀彧想救他们,她想,如果是以前的那个她,两三年前,四五年前,又或者更早以前的她,她也许毫不犹豫地背上黑刃,冲过去大杀特杀一场,反正杀到杀不动时,撒腿跑了就是。

  她那时还是“列缺剑”,是剑客,游侠,当然如果恭维一句的话,也可以被称为“剑神”。

  但终归是单枪匹马杀人的人,没人对她有什么太高的期望。

  她现在有兵马,有名声,甚至有爵禄了,她不再是市井间杀猪的黔首陆悬鱼,而是食汉禄,田邑三百户的纪亭侯陆廉了,于是张邈会请她指点兵法,天子会主动暗示她愿意与她结盟,甚至荀彧也跑来请求她救一救兖州的百姓。

  那么,她能不能救呢?

  如果她有无限的兵力,她想,如果她的军队不是一个个活着的人组成的,而是在一个什么“基地”里,用粮食、布匹、银钱之类的资源“种”出来的,她也许会有同天下为敌的勇气。

  进了七月,天气开始转凉了,尤其站在黄河岸边时,河水自西向东,翻滚咆哮,带来泥沙,也带来了自龙门一路向南,再穿过壁立千仞的潼关,最终至此的风。

  那风是不会停歇的,就像她的时光一样。

  她的脑子里忽然跳出了这样突兀,却又这样自然的一个念头:她老了。

  她似乎已经不能纯粹地去考虑这场战争该怎么打,兖州百姓又该怎么救,她已不能再像当初的那个她一样,豪气干云地对自己说一句——只要能救,就该去救。

  她的脑子里有无数个杂乱的念头,它们糅杂在一起,最后组成了她复杂而又疲惫的心境。

  ……袁绍的兵太多了。

  她与东郡的众人齐心合力,打退了一波又一波的鲜卑人,功劳不可谓不小,但也只不过杯水车薪。

  因为还有乌桓各部,他们是袁绍着意拉拢的部族,兵精粮足,绝不与鲜卑同日而语,她必须要击败乌桓各部,尤其是为首的蹋顿。

  在那之后呢?

  这让她记起数年前,她自江东一路往北打的那一战,前面似乎到处都是敌人,她需要拔掉对方一个个营寨,需要攻下一座座城池,疲惫至极,永无休止,却不能倒下。

  而事实是:到现在为止,袁绍的主力还没有出现。

  即使没有出现,她也必须将另一个不确定的因素考虑进来。

  “将军是在想着张郃高览的冀州军吗?”

  ……她突然转过头,感觉自己的脖子发出了一阵“咯啦咯啦”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

  司马懿微微一笑,“我见将军的目光自黄河往南,一路绕到东南方向,又往西南方远去,想来将军不放心冀州军,故而令他们孤军南下,襄助玄德公,现下突然想起,多半也是担心阎柔若与张郃遇见,再生变故。”

  她没吭声。

  战争永远是不可控的。

  每一个不可控都会引发更多的不可控。

  她往远了望,望见有点点灯火,再往远了望,还能看见泰山余脉延绵向北起伏的丘陵与小山。

  但她无论如何也望不穿兖州,不能看见宛城的战事究竟如何,不能看见张郃高览究竟行军至何处。

  她是否攻打乌桓,取决于袁绍的大军行至何处,也取决于曹操的主力在何处,但她又怎么能知道呢?莫说是她,就算她问荀彧,荀彧会说吗?说出来的她信吗?就算他说了实话,安知曹操没将他这位子房也算计进去?

  司马懿还想讲点什么,但她摇了摇头。

  这世上怎么会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人呢?

  黑刃也做不到的。

  ……她这样颓唐地叹一口气时,心中忽然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陆悬鱼想到张郃的时候,张郃与高览也在聊起她。

  说实话,他们俩对她多少是有点怀疑的。

  她是个妇人,这没什么,这两位武将都不是那种迂腐之人,但在他们心中,“军功封侯”属实是过于神圣,神圣到他们需要一点更有证据的事实才能信服。

  名将多了去了,河北也有无数名将,颜良文丑就不提了,鞠义也是能征善战,屡建奇功之人啊!

  但他们都没封侯。

  当然,江东孙坚孙策父子也封侯了,但人家本身就是一方诸侯,算不得普通武将。

  因此在张郃高览心里,总觉得是因为刘备汉室诸侯出身,离天子又近,天子为了拉拢,才不仅给刘备封侯,还要再加上陆廉和关羽。

  现下他们既投了刘备,帐下有武将就忍不住地遐想了——凭他们的悍勇,岂不能排在关陆之上?

  离襄城还有五十里处,兵马扎营。

  这一路行军,其实各地官员粮草还是正常调拨了,没令这群冀州军吃过苦,张郃收缴了孟岱的私产后,又拿出来一部分犒劳将士,底层兵卒和小军官们也还能继续吃苦耐劳地跟着。

  但中层军官杀过一次,老实了一阵子,现在又开始抱怨了。

  “刘备要是重视我们,就该肥羊清酒的伺候着,”有人这样嘀嘀咕咕,“咱们在河北也是能打的人,打过黑山贼和公孙瓒,岂不比关陆见的世面多?”

  “不错!咱们这一路上,见到谁的笑脸了?”

  “到哪儿不是吃粮领钱!”

  “要我说,咱们既然来了豫州,离兖州也不过百里,投曹公也是一样的!”

  高览听过一次,便喝止了他们。

  “而今朝廷亦在徐州,你们不做汉臣,倒要去做贼子不成!”

  这一群人便缩起了头,暂时不吭声了。

  可是再行过一百里,二百里,他们便又嘟囔起来。

  “其实张将军和高将军也未必是真心要投刘备,还不是因为被孟岱欺负?”

  “孟岱小人,袁公必是不知情的,”有人立刻这么说,“咱们何苦被小人所累呢?”

  “我全族尚在冀州,要说门路还是有的!要不咱们凑一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