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蒿里茫茫
“让你坐你就坐,啰嗦什么。”吕布斥了一句。
……那就坐。
“你一直未曾出仕,这很好。”他又一次缓慢地将目光移回了酒盏上,“如此年轻后辈,却懂得行事谨慎,不容易啊。”
……他到底是想说个啥?
“想我吕布飘零半生,怎么就……”
后半句话吕布自己噎回去了,没说出口,但他又倒了一盏酒,往她这边推了推,“若你出仕,当事何种人为主?”
尽管她聪明伶俐,善解人意,但还是没想明白吕布这突如其来的牢骚和问题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和董卓有关吗?
第47章
“小人只是个杂役,”她谨慎地说道,“从未想过做官。”
吕布看了一会儿快要吃光的那碟盐豆子,又看看她,“空有一身本领,却不愿光耀门楣?”
“小人无家无业,也不需要光耀门楣。”
“那你不也愿意在高顺营中学习兵法吗?”
“那也不是为了光耀门楣,”她说,“而是为了在这样的世道里保护友邻。”
“荒唐,尔欲效梁伯鸾,作《五噫歌》讥讽朝廷耶?”
吕布冷不丁的一句给她说得有点愣,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梁伯鸾是谁?”
这哥们沉默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就是没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既然他都提到了高顺,她想想还是问了一句。
“高将军何时回返长安?”
他皱了皱眉,“你寻他何事?”
“……自然是去营中学点东西?”
“哈!”吕布突然蹦出了一个单音节词,吓了她一跳,“不就是那些排兵布阵之事吗?难道只有他能教?”
这人忽然猛地一拍案几,案几上的酒壶、酒盏、还有盐豆子和腌猪肉都跟着一起跳了跳!
“来人!”
……原来这里还是有人的!只不过在屏风后面!是她孤陋寡闻了!
“将鲁阳地图与我取来!”
惊了,鲁阳是哪里,跟她有什么关系?
但是仆役一路小跑地就捧了一卷地图过来,被吕布接过去后,摇摇晃晃站起身,挂在了屏风上,铺开来。
“你可识得这是何处?”
虽然不确定吕布到底想教她点啥,但她确定他肯定喝高了。
对待一个喝高了的人应当不去在意他说啥,而是小心翼翼地请他休息一下,主要是独处一下才比较对劲吧?
“此正晌午,将军不去休息一下吗?”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待午睡之后再来教小人也未迟吧?”
吕布瞥了她一眼,伸手从墙上摘下了弓箭,晃晃悠悠踉踉跄跄的就往外走。
她也不知道这位大哥是犯了什么酒疯,心惊胆战的跟着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准备扶他,千万别下台阶时摔个狗啃泥才好。
站在廊下,吕布弯着腰,探着头,伸着脖子往四周看了一眼。
“啊!”
吕布冷不丁一声大吼,他自己还没怎样,她吓得差点一趔趄!这哥耍起酒疯怎么画风这么清奇啊?!正常人都能被他吓出个心脏病吧?!
随着他吼这一声,一只不知什么鸟儿被惊得从树荫处飞了起来,展翅越飞越高,很快将要不见。
但它晚了一步,就在将要变成一个黑点儿时,吕布突然直起身开弓搭了一支箭,看着也没怎么瞄准,似乎就只是赌气一般,箭若流星,离了弓便笔直地飞向晴空,追上了那只鸟儿!
那只倒霉到家的飞禽带着箭矢坠落下来时,发冠都歪掉的人中赤兔并没有盯着它看,而只是转过头,十分得意地冲她呵呵笑了一声。
“尔还真当我醉了……嗝儿!”
……行吧,这世上就是有这种不讲常识的人,虽然乍眼看去是个正常人,但是从头到脚都不正常,她应该有心理准备的。
喝高了的吕布可能战斗力还在,但她怀疑他清醒时教学水平就不行,现在就更不行了。
因为他指着那张地图问她,“若你屯于鲁阳,意欲攻取雒阳,你当如何进兵?”
……她沉默了很久,试探性地指了一条路。
“从这里进兵?”
“愚笨!”吕布快乐地嚷了一句,“你都不知道自己兵力多寡,粮草从何路补给,又能支撑几日,便想要进兵了?”
“……那小人求教将军,小人兵力多寡,粮草如何?”
“五千步兵,另有百余骑,除你军中将校所用之外,可支十余骑与斥候,”吕布指了指南至宛城的一条路,“粮草由此补给。”
“那小人的敌人呢?”
吕布突然打了个嗝儿,缓了缓才回答她。
“你猜。”
……要不是学生们打不过,这种老师真的会被套麻袋打一顿的。
她想了想,犹豫地指了一条路,但从鲁阳出发,只走了一半,便停下了。
吕布仔细看了看那一处,又回头看向她,“怎么不前行了?”
“这里的几处图画,小人不认得,不敢轻易前进。”
“哦,这是三马山,”他点了那几处,“此皆山峦。”
“那小人行至此处前,得先派出斥候巡查,看一看附近有没有埋伏。”她说。
吕布突然看了她一眼,语气也起了一些变化。
“那你要将斥候派往何处呢?”
她也不知道该将斥候派往何处,这地方往西有群山,往东则是一个大湖,往好了说这地方应该很适合郊游,但如果她是某个企业的团建负责人,她总得提前想想这地方会不会有什么突发事故。
“我是几月份出发的?”
“二月。”
二月的雒阳,她想想,冰雪已经消融,草长莺飞,群山渐绿。
“除了这一条山路两侧是否有埋伏之外,”她有点犹豫地指了指那片湖泊,“我听说湖泊附近经常有湿地和沼泽,也应该提前打探一番吧?”
“为何?”
如果是出来郊游,什么地方都可能跑一跑,当然要探查啦。
虽说行军当然是挑干燥坚硬的路面走,但是……
一个模糊的念头从她的头脑中闪出来。
“如果我是敌人的话……”她支支吾吾了一会儿。
吕布不耐烦了。
“你是妇人吗?支吾个什么?”他说,“赶紧说!”
……妇人就妇人呗,妇人怎么啦,他不是妇人生的吗?她在心里撇了撇嘴。
“如果我是敌人的话,我会觉得这里可能适合埋伏点兵马。”她说,“所以我就得提前侦查好这个地方。”
吕布又看了她一眼。
“如何埋伏?”
“考虑到队伍总是细长的……”她又想了想,“从中截断?是不是应该兵分两路?这样就可以将我的这支兵马切割包围,然后……”
吕布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才抬眼看她,“你看,你说你不出仕,桩桩件件却在为我军考虑。”
“……将军的兵马?”
“不是,”他咧嘴一笑,“董太师的兵马。”
日。
没头没脑的做题环节结束,吕布喊来侍从,将地图收了回去,又吩咐再上一碟盐豆子。
他坐在那里,捻起了一条腌猪肉,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留她抓心挠肝,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将军还没说小人这想法到底对不对啊?”她说。
“你能猜中三马山的关隘,属实难得。”他说,“但你却未曾想过,兵贵神速,你战马不足百匹,斥候常有迷路或是意外折于路上者,哪来那么多斥候供你肆意使用,又哪里容你慢慢等待。”
听这话的意思,是不是有人栽在这里了?
“那么,从这条路进攻雒阳的那位将军……”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话有点不对劲,“那个逆贼首领究竟如何行军呢?”
吕布想了一会儿,“他急欲进兵,确实是在这里折了许多人马,败于徐荣之手。”
“哦……这是好事呀。”她说,“那岂不就是说,将军这边打了胜仗吗?”
吕布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他败于徐荣之手,却赢了我与胡轸。”
啊这……这怎么接话。难道天下无敌的吕布还会打败仗吗?
“你定然是在想,难道吕将军有这样的本领还会打败……嗝儿!”吕布冷哼了一声,“谁让胡轸那厮仗着自己是董太师麾下,竟扬言要斩青绶而立军威?若不令他收敛些……嗝儿!”
吕布不吭声了,脸上露出了一丝懊悔神色,似乎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多。
但其实她觉得他还是没把话说明白,关东联军的将军A,吕布,胡轸,听起来后两者是同盟,但为啥话里的意思是吕布帮着那个将军A把胡轸给暴打了?
“那位将军是何等样人?”她小心地问了一句。
舌头已经有点变大的吕布嘟囔了一句,“是个难得的武人。”
酒劲已经越涌越高,她觉得差不多该让吕布自己趴下待一会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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